千年杀 作者:言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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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强笑笑说:“有我的摄影照片为证。”
马所长哈哈大笑说:“别闹了,这年头谁不知道你们可以更改图片属性呢?”
崔强冷静而无奈地一摊手,轻松地说:“既然你不相信,那就算了。”
“算了?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嫌疑犯!因为到了五点钟大家一起下去吃饭的时候,唯独你没有在场!”
被马所长这么一说,风度翩翩的崔强也禁不住脸上闪过一些惊悸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目击证人?”一个熟悉的女生忽然传来,我们都抬头望去,只见Lina轻蔑地看着马所长说道。
马所长决没有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Lina又来给他添堵。他瞪着Lina说:“郭小姐,你不要乱说,这可是事关重大的事情,不能儿戏。”
Lina白他一眼说:“我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情攸关生死,但是我也不能欺骗自己的眼睛。我到了招待所就在房间里远眺风景,也一直看着这位先生在山坡上摄影。如果你要目击证人的话,我就是,而且,我愿意为我所说的每个字负责。”
马所长就这样又被Lina搞了个灰头土脸,骂骂咧咧地开着他那破旧的吉普车,东歪西撞地走了。我倒真担心他醉成这样,再加上新受打击,会不会把车开到山沟里,给这个不平静的地方再添上一具尸体。
恐怖的命案和紧张的审问让这个夜变得异常漫长。妻子跑去跟小余商议案情,我一个人在屋里无聊至极,又久久不能安眠。只好打开灯,试图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理出一些头绪来。确实,我本想来到这个“诗家谷”来体味王维和裴迪二人当年的旷世风逸。可是迎接我的不是良辰美景,竹林华采,反而是一些冰冷的尸体和恐怖的案件。
事情的起因就是那块出土旋即失踪的石板,不对,如果真的向前推溯的话,似乎要从宁工程师的和吴大器儿子们的死说起。可那两个遥远的案件和这次的真的有什么关联么?它们还没有被确定究竟是不是谋杀,即使是的话,也似乎像乡党之间的仇怨。而看护石板的葛骡子的死,显然是一起偷窃杀人案。还有这次“维生素团”两个团员一个死亡一个重伤,似乎更是无稽的事件。凶手为什么会想杀徐源呢?为什么又杀害赵滔呢?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恩怨勾结么?这是独立的几个案子,还是它们中间有暗藏的链接呢?
我忽然意识到了这些案子有着一个共同点:就是它们发生的时候,“维生素团”都正好在这个村子里面!
看来破解这些谜团还要在这个和我志同道合者的组织上面着手,我不禁笑了起来:自己终于具备一些推理能力了。
还有,今天为什么Lina非要站起来为崔强作证呢?她一向似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如此热心?我顿时想到Lina看到崔强的眼神,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难道她是为了袒护这个一见钟情的男人,不惜做假证来维护他……
我躺在床上,脑子胡思乱想的速度越来越慢,不知不觉向梦乡滑去。
虽然命案频频,恐慌持续,但是太阳仍然按照万古不变的规律从东方升起。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温煦明亮的秋日阳光擦过窗子,洒在床头的明漆栏杆上,反射出斑斑点点的熠熠光华。在那一刹那间,我真恍如钱起或者储光羲诸人,受右丞留宿,在辋川山居的鸟语中苏醒,透过敞轩看着悠悠白云无声无息,兀自来去……
屋外忽然响起的急剧敲门声打破了我梦想的幻影。不错,这里确实是辋川,一千三百年前,王右丞或许就在此处留下过足迹和诗篇。但是现在这个美丽幽静的地方却被频发的谋杀阴影笼罩着,使我的心难以平静下来,难以真正体味王摩诘当年的隐逸之风,我不禁对打破这片宁静的凶手深恶痛绝起来。
敲门声又急促了许多,门外伴随着妻子的高喊:“懒猪,赶快起床,跟我们出去走走!”
我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匆匆忙忙穿上衣服,打开门就看到妻子和小余站在门口朝我发笑。
“喂,你头发怎么被压成这样了?倒是可以用一幅画名来形容。”余以清朝我做着鬼脸说。
“什么画?”
“《干草车》啊,正宗的。”小余咯咯直笑。
“你们俩别乱搞啊,警告你们!”妻子厉声提示道,“快点吧,咱们四处走走,顺便去趟村长他们家。”
“找村长做什么?”
“两个目的,一是去那个石板失窃案受伤的村民家打听点情况,二是问问那个‘阮’字的来历。”
“村长知道它的来历?”
“问问嘛,这个姓肯定是在暗示什么,总不会莫名其妙地在现场出现吧?多打探写消息总不是坏事。”
我们几个人下到食堂匆匆吃点早饭,由于昨晚折腾得够呛,所以现在这个时间还没见其他人吃饭。大师傅好像丝毫不体谅昨天惨剧对人们心理的影响,一个劲儿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懒了,连早饭都懒得吃,他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人们都想钱想疯了云云。我们也懒得再听他啰嗦,便飞快吃完,告辞出来。
我们沿着昨天到招待所的路线往厂外走去,路上经过那个孤零零土丘上的实验室时,小余忽然问:“昨天赵景骞就被送到那个宁工程师家去了吧?我们不妨去看看他状态如何?因为毕竟昨天他说儿子在自己屋里养病的事情与发现的事实有很大矛盾。”
妻子也点头称是,我们三个人便调转方向,朝着山坡下宁家的蓝色房子走去。秋天山中的空气清新异常,深呼吸一口,只觉得如同薄荷糖般凉凉的气息充盈着每个肺泡,煞是畅快。
我在这闲适山村秋旦的景色中陶醉感慨,不禁开口念出钱起当年留宿此处时写的诗句:“惆怅曙莺啼,孤云还绝巘。”
妻子扬手给我一个耳光,把我打得眼冒金星。我抬起头就看见她瞪着眼睛说:“都什么时候了,都死了多少人了,你还有心情还摇头晃脑地吟诗作赋?”
小余也扑上来给我一拳说:“就是就是,你老破坏案子的紧张气氛,该打该打。”
“你们!”我气得怒火冲膺,几欲昏厥,刚要跟她们争执时,忽然看见远处的一座厂房边,有一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地晃来晃去,活像在等人的样子。
“嘘!”我赶紧提醒她们注意,然后朝着那人的方向指去。
我们三个人赶紧藏在一堆废铁的后面,小余叹口气说:“那不是王国宝么?他起这么早做什么?昨天整个下午都没见他踪影,莫非这个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
“他好像在等什么人,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藏好了来个守株待兔。”妻子说。
我们刚再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忽然听到废铁旁边厂房侧面传来踢绊的声音。只听到一阵匆遽的脚步从房子的另一边传来,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着急跑开。我一跃而起赶了过去,那边早就全无踪影,只留下一片被明显踩踏倒地的枯草。
妻子她们也赶了过来,我摇摇头说:“肯定要来跟王国宝接头的那个人在这里发现我们逃跑了。”
小余骂了句“该死”,我们再抬头朝王国宝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在层层叠叠、大大小小的厂房中间了。
十、
正如郭卫所说,夏家一点没有那种财大气粗的俗鄙,所以晚上招待他们的饭菜也是清淡可口。总管夏大四十岁年纪,眉毛浓郁,双目晴朗,略为发黄的一捧长髯垂到胸前,飘飘有神仙之气。与他清逸的神态呼应的是,此人的谈吐举止都透露着风雅气息。麹昭暗忖还未到来的主人夏逋究竟是何等高人,竟能役使夏大这般人物。
夏大边招呼二人用膳,边面露歉色说自从住进这个小城后,夏家原来的仆人大都离开别赴,所以菜肴也不如以往,还望庾麹两个人海涵。
庾养今天又是赶路又是奇遇,不久前还被郭卫讲的恶心故事搞的胃部痉挛,现在看到饭菜,早把那些令人作呕的情景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心想反正主人也不在,只是一个管家招待而已,所以也顾不上礼义廉耻,抱着“想吃就吃,要吃得无知”的心态,忘我地把那些东西往自己肚子里填充。他的吃相就连西域来的不拘礼仪的麹昭都看得脸红心跳,心里直为居然跟这种无赖之徒在一起而羞惭不已。
庾养这顿饭吃得真是心胸欢畅,他摸摸肚子觉得饱了,便惬意地抹抹嘴。回头看见麹昭正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便以为她被自己的魏晋风度所吸引,牙齿上带着片青汪汪的菜叶还朝她作怪傻笑。
麹昭当即恨不能一个嘴巴打得庾养连爹娘都不认得。但转念一想这么失礼,岂不又被看成是和庾养一丘之貉,便咬牙忍了,只好朝陪侍的夏大嘿嘿干笑。
夏大拍手赞道:“庾公子果然有竹林遗风,若是当年阮步兵见了,也应当把臂入林呀。”
庾养听了赞赏,牙上带着那片菜叶继续开口傻笑道:“夏老伯过誉了,等我回家种上一亩竹子,白天也学他们喝醉了裸奔吧——你方才说带来的仆人们都走了,为什么呢?”
夏大摇摇头说:“庾公子不知道,自从我家老爷买下这座城堡,派我领着几个人先自过来之后,城里面就怪事频频,鬼影憧憧的,好多仆人就这样吓走了。如今只剩下我还有小女在此了。”
庾养变色道:“我说怎么郭卫把我打发到这里住?原来是为了报复我噎他的话啊!”
麹昭被他气得火冒三丈,也顾上不上保持淑女风范,大声提醒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还不是你非要跟我到这里来的,跟郭壮士有什么关系?你要没有胆子住,那趁早滚回去。”
庾养看见她忽然动怒,赶紧捶胸顿足地指天立誓道:“我庾长生以除恶惩奸,打怪捉鬼为己任,焉能害怕?夏老伯,你赶快给安排房间,昭姑娘住哪儿我就住哪儿——不,昭姑娘住哪儿,我就挨着她住……”
夏大微微一笑道:“我早就给二位准备好了客房,青君,先把麹姑娘送过去,我还有几句话要对庾公子说。”
屋外传来清脆的应声,一位双眉之间长着红痣,身着武装,英姿飒飒的姑娘推门进来。庾养不成想在此处又能得遇美女,赶紧站起来又露出菜叶张嘴献殷勤说:“刚才的饭菜是夏姑娘的手艺吧,可口得很……”
夏青君冲他嫣然一笑,也不答言,直接挽起麹昭的手说:“麹姑娘,我们走吧。”
庾养眼见两位佳人扬长而去,恨不能直追过去,却被夏大拦住说:“庾公子,这边请借一步,我有话说。”
庾养急得兀自摆手道:“你快说!你快说!”
夏大微微一笑说:“庾公子的令尊,莫不是庾开府庾大人吧?”
庾养忽然想起父亲嘱托送信的事情,这才把随着女人飞走的心捕捉回来,坐下说道:“正是。不知夏老伯怎么知道……”
夏大笑道:“我家老爷和庾大人在江南时曾是至交,公子这次前来,是不是有信送到?”
庾信看看这位城府极深的夏总管,心想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把信交给夏逋本人,看来这封信非同小可,自己万万不能大意,便摇摇头说:“我此次就是为了帮麹姑娘姐妹查案来的,父亲都不知道我有此行呢。”
夏大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还是风度不改地说:“既是这样,那我也不打扰庾公子休息了。我这就领公子去阅水山房那边寝宿。”
阅水山房是城堡里一处建在山坡高处的楼阁,庾养被夏大领到屋前,见隔壁还亮着灯,料想麹昭就住在这里,不禁心中暗喜。他和夏大告辞进房,换上便衣,侧耳听听隔壁了无动静,料想麹昭已经歇息。他于是打个呵欠,自己掌上灯,一屁股坐在桌案上,开始他自己习惯性的反刍。
的确,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真可谓千折百转,万想不及。庾养连抽自己几个耳光,把满脑子的美女图像一并赶走——如果屋里有锥子的话,相信他连“锥刺股”也做得出来,毕竟他脸皮厚不怕捅扎。
这个小小的城堡,牵动着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