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杀 作者:言桄
苻茂忽然正色说:“范老先生,恕我冒昧,方才我在那间黑屋子里遇到的那个不声不响的怪人,究竟又是谁呢?”
范济面露难色道:“这个——确是我家的私事,不过既然苻公子撞到,告诉你也无妨,那是老夫一个痴儿,不能言不能走,还不能曝晒。老夫只好把他圈禁在那间屋里,把门窗封闭,只在后墙上留下一个小窗进光。这件事情毕竟不好外传,所以就当一个秘密隐忍不宣了。”
苻茂长吁一口气说:“方才在屋里实在吓得我魂飞魄散——我还有一事请教,老先生知书达理,令郎也虎虎雄风,为什么要受一个恶奴所制,竟然猥身嫁女呢?还有,老先生时时说自己是为避恶奴不在家中,又说自己是出门逍游,可为什么庄上传言你甚至夜不归宿?而且每次和令郎回来,都汗流浃背,满身尘土呢?!”
他声色俱厉地问完这几句话后,就看见范济身子一晃,软绵绵地滑到了地上。
当牛原是齐国皇宫的一个小太监,后来胡太后看他聪明伶俐,就把他赐给了自己喜欢的小儿子琅邪王高俨。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他到王府没有多久,琅邪王就慨然举兵诛杀奸臣和士开。事败之后,齐后主究杀琅邪王余党,高当牛虽然无辜,但毕竟是王府的人,于是稀里糊涂就被拘械起来,打个半死,至今腰都直不起来。幸好他这么多年在宫里摸爬滚打,早练就了一身狡猾功夫,得以在押解的路上,趁军士不备逃了出来,跑到周国这个僻静山村,靠给人做做零工维生。如果平日没有事情,就上山砍砍柴,或者彀彀狐兔,卖些皮毛。日子虽然清苦,但经历过生死的他倒过的心满意足。
细想想来这里多年,其实最让他恐惧的事情,还是那晚帮那个高昌来的麹彻做的什么“祭礼”。虽然穿上黑衣,装出一副奴才相服侍主子是他的老本行,但他一回想起那件事,依然瞿然心惊。他尤其忘不了的是麹彻身穿墨袍,走向筵席的幽灵般飘摇的身姿,那微风吹过时空旷灵异的袍身——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浑身打个冷战。
三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山上的小兽都少了。高当牛转了一遭,看看自己昨天设下的几个机彀依旧空空如也,不免心中焦急。看来附近的狐狸兔子都被猎光了,只好去前面那片深山老林试试运气了。
高当牛把机彀都起起来,拿着向老林子走去,他边走边想起昨天王义的死。王义这个奴才以前一直算是家奴界的榜样,把主子都唬得服服帖帖。稍有不如意,他就横眉立目,无人敢发一言。说实在话,高当牛很佩服他,自己原来也算奴才标兵了,要不然怎么会被太后看上,赐给琅邪王呢?恨只恨自己点儿背,时运不济,刚讨得小王爷欢心,主子就被做掉了。可就算自己能够飞黄腾达,除非做到皇帝奶妈陆令萱那种地步,总归还是一个奴才吧?可王义不然,他在奴才的岗位上体会到了主人翁的感觉,这才有真有能耐的人呢。
于是王义以前就成了高当牛的明星榜样,直到有一次他抓到一只狗獾,请王义吃巴比Q喝酒。两人喝的脸红耳热时,高当牛不禁忍不住向王义讨教起怎样以奴克主的经验来。王义开篇的演说令他佩服得更加五体投地。
“奴才天生就是要服侍主子的。所以奴才要想升迁,只能溜须拍马,或者任劳任怨把主人伺候好了这一条路,对不对?”
高当牛频频点头,没错,他以前就是这么想,也是一直这样做的。
“奴才要想能出人头地,只能有两个法子。一要投靠更大的主子来欺负下面的人,二是手里有主子的把柄,能够威胁他,叫他服你。可这两种都不见得有好下场,大的主子要倒了台,被你欺负过的下面人会踩死你……”
高当牛把头点的像磕头虫一样,没错,当初气焰张天的琅邪王府一败,马上就树倒猢狲散了。
“第二种呢,虽然你能暂时震着主子,但主人肯定会千方百计要除掉你,所以也难逃一死。”
高当牛立刻对王义敬若神明,他的话简直太精辟了,他有些惶恐地问:“那王兄是怎么做的呢?”
王义又喝了一碗酒,满脸红光地说:“我是看透了主子的脾性,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又不一下子告诉他。就好像在驴马眼前拴个饵子,它一直想吃却又吃不到,只好跟着你走。”
“那王兄用的什么饵子呢?”
王义终于喝多了,他拍拍案子说:“范家父子啊,都是活脱脱的财迷。你知道这里传言埋藏有晋军财宝的事情吧?我呢,就是当年晋军一个小将校的后代,范家想发财想疯了,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我,问我祖先留没留下来什么东西。
“这件事我爹还真跟我说起过,我一想他肯定是为寻宝而来的。便跟他吹嘘父祖跟我讲过宝藏的秘密,于是就这样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我故意今天让他们去这里挖挖,明天去那里挖挖,每天都编出些线索来糊弄他们。所以现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哈哈……”
大凡天下的秘籍一经道破便索然无味,所以自从王义说出其中奥秘以后,他在高当牛心中的便从神坛一个跟头跌了下去。高当牛心想,搞了半天王义终究还是个奴才,不知道哪天也会计破身亡的。昨天的事情果然验证了他当初的猜度,所以他现在最崇拜的人只剩下自己了。
高当牛想到这里,不禁有点洋洋得意起来,看这心情今天肯定能逮到点大家伙。他佝偻着身子钻进老林子,布好几个彀机,幻想着明天的收成。
阴暗的林翳中有些寒冷,高当牛裹紧身上的老皮袄,准备早些下山。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树林深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呼救。
高当牛怔了一下,然后赶紧朝呼救声传出的地点跑去。他的脚步声在僻静的林子里显得分外刺耳,树上的鸟也都被惊地扑落落朝着四方飞去,高当牛忽然看见林子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就象草木繁茂的山下跑去。
他顾不上,也不敢再去追那个危险的人,而是继续朝呼救的方向跑去。当他拨开一丛草木的时候,他惊呆了,这块地方明显已被挖掘的面目全非,而在被翻刨起来的土地上,苻家公子已经闭着眼睛昏倒在地,一个陌生的女子正俯身试探他的鼻息。那女子看到高当牛也惊了一吓,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说:“你是望南庄上的村民吧?苻公子受伤了,凶手是范家儿子,你快去庄上叫郭大人来!”
十七、
“小余,求你了,替我求求情吧,看在这么多年合作的份儿上……”
“去去去,离我远点,省得又怀疑到我身上来!”小余佯装生气地和我在妻子门口故意大声喊道,“我有什么办法?以前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想不到这次你被人捉了双。我就是巧舌如簧也没办法帮你辩解呀!还有。你看看你,今天跟日本女的出去,明天跟搞艺术的女的出去,像什么话!有你这样的么?你胆大包天了啊,你还要不要脸,你还……”
我赶紧给她打手势,示意不要骂得太过火。小余看我可怜巴巴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旁边的门终于吱扭一声打开,王国宝贼头贼脑地朝我们看了一眼,四顾没有别人,这才钻了出来,走到我身边,拍着我肩膀说:“小言啊,何必这样呢?男人嘛,敢作敢当。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搞得自己这么委屈呢……”
“你给我滚蛋!”我飞起腿来踹了这讨厌的胖子一脚。
“瞧瞧,失去理智了……”王国宝嘟嘟哝哝地朝自己房间跑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得,这招不管用,回去吧。”余以清笑着看我说。
“我跟柏芽儿当时只是害怕,怕天坑底下钻出什么杀人凶手或者怪兽来……”我一边解释着一边走进小余屋里。
“你以为是奥特曼啊?还怪兽?知道这两天为什么不带着你商量事情么?就是因为那天你跟樋口出去玩的事情败露了,你以为她嘴上不说,心里就真当作没事儿?你呀,too simple! Sometimes na?ve!”
“那怎么办,谁让你们分配给我调查‘维生素’团员的任务的。”
“那你怎么不去接近崔强陈光辉?”
“没机会嘛,崔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光辉总跟在柏芽儿屁股后头——咦,对了,他昨天去哪了?你知道么?”
“被柏芽儿拒绝,闷在屋子里哭了一天,今天眼睛还跟红豆一样。”
“崔强呢?”
“依旧跟往常一样神出鬼没,跟不上他。”
“‘维生素’团员们的家庭情况都调查清楚了?”
“除了崔强之外都清楚了,我估计跟你了解到的差不多。”
“那——你们锁定嫌疑人了?”
“这——大概只有你老婆心里最清楚。”
“那你这两天岂不是什么都没做?只跟踪王国宝了?”
“那个胖子最近好像发觉自己被跟踪了,所以深居简出的。谁说我什么都没做?我这几天净做贼了。”
“做贼?”
“是啊,跟着你那位变态老婆偷偷去了一趟宁权的实验室,又扛着铁锹连夜去了趟竹林,我容易么我?”
“那你就没发现线索啊?”
“你老婆老教我给她把风,我能发现什么?!”
“那她怎么和先妩搅在了一起?”
“哈哈,这还是我的功劳,但是不想告诉你。”
“你跟她一样变态!”
“再犟嘴我就去你老婆那里告发,说你跟那个Lina还有一腿,哈哈,整死你!”
“你……”
我刚要反唇相讥,这时忽然从隔壁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喊。
小余腾地站起来喊道:“不好!是宁嫂!”
我们俩飞快冲出门去,发现妻子也跑了出来,小余急匆匆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宁嫂的房门,揿开灯,只见宁嫂满头是汗的坐在床上,梦呓似的喊着:“不要!不要了!”
妻子赶紧坐在她身边,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安慰她说:“宁嫂,你不要怕,是不是做噩梦了?”
宁嫂木然地点点头,机械地说:“我梦到了我可怜的孩子……”
“宁海么?他怎么了?”我赶紧问道。
“他说……他说还要死人!”宁嫂发狂地摇头喊道,“不要,不要!”
宁嫂的情绪虽然慢慢平息,但她的眼神里面还藏满惊惧。她抓住妻子的手说:“沈姑娘,这几天晚上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怎么,半夜老似乎能听到这门在响。”
妻子和小余对望一眼,那神情似乎在说:有人终于要行动了。
小余也坐在宁嫂身边,安慰她说:“你不要怕,有我们在这里,你肯定会安全的。”
宁嫂似是而非地点点头,然后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妻子慢慢扶她躺下,给她演好被子,然后朝我们做个出去的手势。
我们掩门而出,小余用钥匙将宁嫂房间仔细锁好。
我们三个人走进小余的房间,我使劲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眼巴巴地望着妻子。但是她故意视而不见,直接对小余说:“情势有些紧迫了,你赶紧叫老马过来。”
小余点点头,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在安静的夜里,马所长宿醉之后粗大的嗓门显得格外刺耳:“余领导啊?……我没醉……你还不知道我,数武松的,好的,我叫别人开车……你们放心,我马上就到。”
我不解地问:“他什么时候知道咱们身份的?”
“前天告诉他的,我们需要他的配合。”小余笑着说,“现在他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我看见妻子舔舔嘴唇,赶紧跑去给她倒上一杯花茶,乖乖地放在她的手边。
妻子白我一眼说:“小余,再给我倒杯水,我不喝他倒的东西。”
“姐姐,你还真生气啊?”小余笑着推搡她一下说,“你跟这种IQ和EQ都不高的人生气值得么?你看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啊!干脆你给他指派点困难的活儿,让他将功赎罪算了。”
“嗯嗯。我一定将功赎罪,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我赶紧说。
妻子瞥我一眼说:“那好,你就帮我看紧了柏芽儿就行了。”
“这个……我可不敢啊,我跟她真没有什么关系……”
“你执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