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杀 作者:言桄





  
  “这个……我可不敢啊,我跟她真没有什么关系……”
  
  “你执行不执行?”妻子怒了。
  
  “执行,执行!这不为难我么?你想整我也不能这么整啊!”我捶胸顿足地说。
  
  “谁整你了?这是任务!反正你现在跟她最熟才不会受到怀疑,干脆我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算了——你俩别笑,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我这里有一张纸,上面写了你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你拿去看吧。”
  
  “锦囊妙计啊?”小余嘲笑着凑过身来,瞥了一眼念道,“第五,不许与之有暧昧言语,包括谈人生,谈理想……”
  
  我赶紧把纸折起来,怒瞪她一眼。小余咯咯笑道:“规定得还真细嘛,大哥,以后你有的受了。”
  
  这时楼下传来丁丁当当撞倒东西和汽车的刹车声,妻子这回也忍不住笑了:“肯定是醉鬼老马来了。”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上楼脚步和当当的敲门声,马所长终于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我们眼前,然后讪讪地冲着我们傻笑。
  
  “行了,不用跪拜了。”小余捂着鼻子说,“瞧瞧,你又喝了多少?别忘了,这件案子破了之后,你要戒酒两个月的!”
  
  “不是还没破呢么?”老马瞪着通红的眼睛打哈哈说。
  
  “马所长,我们连夜叫你来,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协助的,因为,有几个人的生命可能面临着危险,而我们三个人已经很难照看过来了。”
  
  “没问题,我破案不如你们这些个专家,但是当保镖,抓犯人肯定在行!”
  
  “好,那就交给你了。你多布几个暗哨,注意看护好医院里的徐源还有郭教授家女儿Lina的安全。”
  
  “就这两个人?”
  
  “嗯,其他两人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是说,还会有四起谋杀?!”我瞪大了眼睛问妻子。
  
  妻子点点头说:“我相信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是一个陷阱游戏,但愿我们能大获全胜……”

  我依然被妻子赶了出来,只好跟晚上回不去的老马挤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凑合一下。老马似乎喝酒后谈兴更浓,便跟我频频打听我们三人的来头,看样子是想拿捏一下以后拍马的尺度。
  
  我本来心情郁闷,再加上由分派给我盯着柏芽儿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既完成任务,又不招来妻子震怒,所以根本没有心情跟他说话。只听马所长兀自兴致勃勃地说:“小言啊,你夫人可真是够牛的,来了没几天,事情就打探得一清二楚,连我撞死过人那事儿都打听出来啦。”
  
  我没好气地堵他一句:“你每天都喝成那样,不出车祸才怪,真纳闷怎么没吊销你的驾照。”
  
  马所长狡黠地笑笑说:“咱在交通队有熟人嘛,再说那件事情,也确实不是我的主要责任。谁叫吴家的孩子大半夜躺在路中间的?但是话说回来了,这件事情搞得我心里一直有负罪感啊。幸亏你夫人,啧啧,真是神探,翻了翻以前的案卷,就替我洗净了冤屈。”
  
  “哦?”我终于提起点精神来,“什么冤屈?”
  
  “就是我轧到吴建业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打死了啊!”
  
  “不会吧?法医是干嘛的?验尸都没有验出来?”
  
  “嘿嘿,你也知道,我们这小地方有什么法医。就是送到乡医院看了看,都轧成那样了,肯定是车祸嘛。我也想赶快私了,早点结案赔偿人家,毕竟以为是我的责任嘛。幸亏当时的一个骨科大夫保留了吴建生的伤痕记录、照片和检验报告。你夫人叫我把案卷传真到北京一查,证明吴建业根本不是车祸死亡,死因来自于他脑后受到了有枝杈的木棒的重击……”
  
  “是呀,”我喃喃自语地说,“毕竟他也是那三家的后代。”
  
  “哪三家?”马所长醉醺醺地问。
  
  “宁家、赵家、吴家。”
  
  “其实宁家那个孩子死掉也是罪有应得,没想到那孩子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却是那么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马所长又掏出一支烟来。
  
  “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余领导找人调查他的情况了嘛,这家伙是个玩弄女人的东西,还搞得一个女的为他自杀了……”
  
  马所长大概终于感到困了,他把烟熄灭,翻了个身,把被子拉上来,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
  
  我思考着这些日子遇到的种种不可理喻的事,思考着妻子所说的陷阱游戏,思考着何时才能大获全胜,就这样在辗转反侧之中,终于迎来了辋川的又一个黎明。

  马所长虽然频频演出“贵妃醉酒”的好戏,但真遇到事情却毫不含糊。昨晚接到妻子指示后,他就立刻给所里人员打电话做了安排,天刚亮就早早起床,晃晃那颗斗大的脑袋,歪歪斜斜地咚咚下楼,动身出发了。
  
  虽然一夜未合眼,但精神正在紧张中的我却毫无睡意。妻子说的陷阱游戏究竟是指什么?为什么她相信还可能有四起谋杀?我琢磨得头痛欲裂,最后对真相的好奇终于占了上风,咬咬牙起床,决定即使冒着挨骂挨打的危险也要去先问她个究竟。
  
  我敲敲她的房间门,里面无人回答,打她的手机能通,但是根本听不到屋里传来手机铃声。看来这家伙起得比我还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讪讪无趣地准备下楼吃饭,经过宁嫂的门前忽然想到,妻子会不会在这里呢?毕竟宁嫂也是受到死亡威胁的人之一。
  
  我壮着胆子厚着脸皮敲敲宁嫂的门,出乎意料的是,门很快开了。宁嫂似乎早就起床,她依旧用不信任的眼光打量着我。
  
  “那个——沈谕不在这里吧?”我尴尬地问,毕竟这么早就去敲一位女士的房门有些不妥。
  
  “不在。”她冷冷地说道,准备把门关上的样子。
  
  我刚要抽身离开,她忽然又补充一句说:“刚才她的确来过,还叫我和小余8点钟去楼下吃早饭。”
  
  “小余也在这里?”
  
  “嗯,她在睡觉,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不不不,”我把手摆得像摇蒲扇一样,“那个,昨晚门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半夜3点半钥匙孔那里想过一次,不过有小余在,我也没有什么害怕的。”
  
  “小余没有冲出去看看?”
  
  “没有,她说先不要打草惊蛇。”
  
  “哦,这样的……那个,我先下去吃饭了……”我慌慌忙忙避开宁嫂那麻木冰冷的眼神,这个女人遭遇了那样多的打击,是不是已经对男人们都失去信任了呢?还有,是谁想对她下手呢?自从上次出事之后,派出所楼下值班的人看得比狱警还严,除非这楼内的人,其他人肯定进不来的。
  
  我抓着脑袋,晕头胀脑地往餐厅走去,刚进门就大吃一惊,空荡荡的餐厅里只有一个人——妻子正坐在一张桌子上,优哉游哉地吃着肉夹馍喝着棒渣粥。
  
  “你怎么来了?”妻子翻眼白我。
  
  “我……我饿了……”
  
  “没出息劲儿,瞧你眼睛跟烂西红柿似的,拿着,多上点眼药水!”她从手袋里掏出一瓶“润洁”来扔给我。
  
  “嘿嘿,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我立刻嬉皮笑脸地说。
  
  “交给你的任务,执行了没有?”
  
  “……这不刚刚天亮么?我总不能大清早去敲柏芽儿的房门吧?”
  
  我话音刚落,就发现柏芽儿已经站在餐厅门口,她朝里面望了一眼,看到我和妻子在里面,犹豫一下才走了进来,径直坐到我们俩的那张桌子上。
  
  “言先生,关于昨天的事,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她红着脸说,声音似乎有些虚假。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不需要解释。”妻子不拿正眼看她。
  
  “那……我不客气了”她欲言又止,似乎在谨慎地选择用词。
  
  “宁嫂,在这边!”妻子忽然站起来招手喊道。
  
  我看到宁嫂站在餐厅门口,妻子热情地跑过去把她拉了过来。我们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场面难以想象的尴尬。
  
  幸好这时候樋口、王国宝、郭教授、先妩、Lina和崔强都陆续走进餐厅,他们的到来终于冲散了我们无语的尴尬,而带来了其他的窘迫。
  
  王国宝刚看到我们坐在一起便跑过来说:“唉呀,不得了,你们又冰释前嫌了?莫非有人负荆请罪,有人七擒七纵?”
  
  “滚!”我和妻子还有柏芽儿不约而同地骂道。
  
  王国宝脸皮真的比城墙还厚,人品真是比粪土还贱,他不但没有因为挨骂而愤怒,还得意洋洋摇着他那张肥脸,哼着《空城计》走到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郭教授满脸愁云密布的样子说:“早知道就不来这里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打算明天就离开这里,小言,小王,你们还要继续留下去么?”
  
  我看了妻子一眼,她摇摇头说:“我想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明天也要走了。对了,宁嫂你也跟我们去西安吧,这里有些危险。”
  
  宁嫂欲言又止,王国宝这时候又跳出来,不合时宜地说:“你们都是被杀人案吓破了胆吧?这里很恐怖的,说不定有山村老尸呢,下一个死亡的,可能就是你——”
  
  他阴阳怪气的声调叫人不寒而栗,所有的人都厌恶地瞪着他。
  
  “不,”坐在郭教授旁边的Lina忽然说话了,“爸爸,我还准备多留几天。”
  
  “你,可是,你留在这里做什么?”郭教授大惑不解地问。
  
  “我喜欢这里,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爸爸,别忘了我独自一人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Lina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好吧。”郭教授只好点点头说。
  
  我瞥了一眼那个长相俊美的崔强,他背着一个大大的摄影包,继续面无表情不顾四周地低头吃饭。
  
  这家伙也能称得上是冰王子呢。我边注意着Lina看他时那倾倒的神情,便这样想道。
  
  先妩依旧坐在郭教授身边,动笔记着什么,她这个撰写“起居注”的助手,昨天怎么会同妻子一起从天坑里面上来呢?
  
  樋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她频频打量着我们这边,但是不敢过来。
  “明天我也准备离开这里了。”坐在我身边的柏芽儿忽然开口说道,“而且,我还准备带走一个人。”
  
  “什么人?”我下意识地问。
  
  “就是吴家的儿子吴建生,我已经给他在西安联系好了一所慈善基金开办的特殊学校,他们答应免费帮助他。我已经通知了他家,下午还想去再给他画画像,你去不去?”她挑逗似的看着我说。
  
  “这个……”我抬眼看看妻子,她正在板着面孔做出愤怒的样子,但是我还是从她眼神里读出了暗示。
  
  “好的,我陪你去。”我咬咬牙说。
  
  “嗯,上午你有事儿么?陪我一起转转吧。”柏芽儿似乎存心想向妻子示威。
  
  “好的。”我硬着头皮答道,自己根本不敢看妻子的目光。
  
  我听见王国宝起哄似的“Wow”了一声,樋口冲我偷偷指着妻子,摇着头示意我不要太过火,宁嫂眼里发出寒冷的鄙夷的光来。我感觉自己就像在针毡上一样坐立难安。
  
  柏芽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窘态,她大方地拉起我的手说:“那我们就出去转转吧!”
  
  我脑子里面已经一片空白,自己就像傀儡一样毫无感觉地站起身来。
  妻子“啪”的一声把手中的碗掼到地上,然后火冲冲地扬长而去。
  周围的人都被吓呆了,但是柏芽儿脸上却依然冷静无比,她朝正在伸头探望发生什么事情的大师傅挥手说:“师傅,我房间的锁好象坏了,你找个人给我修修。”
  
  大师傅似乎正在为自己的青花大碗被摔碎而愤怒不已,柏芽儿也不管他听到与否,只是大大方方挽住我的胳膊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柏芽儿拉着脑袋里面空空如也的我走出招待所大楼,穿过厂区大院,来到王维手植的那棵高耸入云的银杏树下。
  
  我们俩倚在冰凉的石栏上,她这才开口问我:“喂,你怎么了?一副傻呵呵的样子。”
  
  我只觉得脑袋里面空荡荡的感觉霎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狂风暴雨和电闪雷鸣。我用手抱着头,努力想冷静一下,想想该怎么对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