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杀 作者:言桄
却端圆无比。”
“这又是何故?”
“宇文恺去蓝田城中找到那个做棺材的人,他才知道这口棺材的木板是刚砍下来的没有晾干的新木料,而‘苻泰’选材的时候,竟然只图便宜省钱,这与他不惜花钱来装饰棺材不恰恰截然不同么?潮湿的木料上钻孔,等晾干之后便会走形,而干燥之后的木料则不会如此。而那口棺材自从出事后就一直放在苻家的内室里面,旁人因为它的诡异避之惟恐不及,哪里敢去在上面打孔呢?何况他们根本也进不了内室,这不正说明打孔的人是本家人么?”
“可他为什么非要弄那个孔洞,这不是画蛇添足么?”
“因为以前他可以用神鬼之道唬住当地百姓,自从我们来之后,他们行不通了,就只好想其它办法来迷惑我们,结果这非其所长,于是越弄越乱,越抹越黑……
“第二,宇文恺在那口庞大的棺材腰上,发现了包缎下面有一条凹槽,槽里做工粗糙,他摩挲的时候还被木刺扎手,而这显然不是那个手艺精湛的木匠所为。它是用来做什么的,仔细想想也便明白,在这条凹槽上可以放一块折板,打扮成棺底的样子,而其实下面还有一个人的空间。”
“那底下就放着被勒毙的氐巫尸体?而高丑儿夜里听到的动静,就是‘苻泰’倒转折板,把尸体换上来,自己藏到下面再伺机逃脱的把戏?”
“不出意外,想是如此。”
“这个宇文恺太聪明了,难怪姐姐喜欢他。”麹昭两眼放光地说。
庾养气得七窍生烟地说:“昭姑娘,你有没有搞错?他发现的只是‘苻泰’的死因,其他人的死因都是我发现的好吧?宇文恺做的这些事情,只不过是为了佐证我的推断而已。”
宇文恺离开石门附近,循着声音跑到了石室中央,眼前还是无止无休的一片黑暗,黑暗得令人窒息。他忽然冷静下来,屏住呼吸静静聆听。
“宇文恺,快点,救我……”远处的麹敏从喉咙里又挤出一句话来。
这不是麹敏的声音!这是个诱饵!宇文恺忽然想到当一个人被扼住喉咙时,挣扎的声音肯定更大,决不会仅仅就有这么几声尖叫的。
他脚下的地面上忽然传来石子被抛过来的骨碌碌声,他忽然明白,这肯定是有人在提醒自己,但是又是谁呢?
他想起了庾养告诉他在苻茵身边发现秦吉了的事情,大多能做“扮声”的氐人都豢养这种鸟。如果跑出石窟之外,关上大门的是苻家另一个人的话,那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会效法各式各样声音的苻茵!难怪刚才郭卫叫他们的时候,苻茂都回答了“我们都在”,苻茵还要补上一句,她一定是想让人误认为兄妹都在,混淆视听的。自己不能就这样冒失上当,自己要等,要隐藏好,要抓住这只狡猾的“秦吉了”。
可是,为什么麹敏和夏老先生都没有回应,他们难道已经惨遭毒手了么?
宇文恺在黑暗中感到自己的心如青瓷般碎裂,他忍住心痛默默蹲在地上。
“宇文大人!高当牛过来了!”石门处的郭卫兴奋地喊道,“我摸到他的驼背了!”
宇文恺忽然想到苻茵戴在头上的斗笠,他刚要提醒,就听黑暗中又传来一声公鸭丧哭泣着说:“郭大人,那不是我,我还在这里呢!”
宇文恺只是听到郭卫惊讶而短促地“啊”了一声,便传来一个庞大身躯仆地的声音。
范济六神无主地喊道:“郭大人好像死了,他被人杀掉了!啊……”
范济的声音戛然而止,又一具躯体倒地的声音传来。宇文恺摸摸额头,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冷汗。高当牛低低的哭泣和牙齿因战栗而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在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
宇文恺想提醒他不要发出声音,但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只好冒着危险慢慢朝高当牛的方向移去——如今只能两个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才安全一些?
可是麹敏呢?她已经死了么?她要活着肯定会答应的,可那个抛石子提醒自己不要轻举妄动的人又是谁?
高当牛的哭泣声忽然变成一声尖厉的惨叫,宇文恺咬着牙伏在地上,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从眶中流出——他太大意了,他本以为苻茂坐在四轮车上已不能行动,本见苻家兄妹先拔脚走进石窟中,本以为无所大碍,没想到还是落进了他们的圈套,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遥远的地方传来王橹微细的声音:“别拿尖叫来吓唬我,忽悠,你们接着忽悠……”
宇文恺抹了一把汗水,他现在只能退到石窟的边缘,背靠石壁才比较稳妥些。
他抹黑朝一个方向走去,终于摸到石壁的时候便赶紧把背贴了上去。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一颗石子落地的清脆声音。他猛然明了,这必定是有同伴在提醒他,无论是麹敏还是夏逋。
宇文恺忽然振作起来,他明白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毕竟还是多数,如果都这样沉默下去,必定都要被苻茵一一杀死,还不如以暴露自己来换取凶手的暴露,况且,背后厚重的石壁也让他心头踏实。
“苻姑娘,我们也不比互相躲藏了吧?我知道今天必死无疑,能不能让我死得明白一点呢?”
这里的黑暗如同正午的大漠一样沉寂着,宇文恺静听自己呼喊的回声慢慢减弱沉寂下去。
一声狞笑在远处的黑暗中响起,宇文恺怎么也不能把这种笑声同那么满面愁容,温婉柔和的苻茵联结到一起。
“宇文公子,你很聪明嘛,哈哈。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和苻茂的来历,也知道所谓五行死谶是你们搞出来的花样,但是我不明白,你们杀这么多人,究竟意欲何为呢?”
“意欲何为?我们要想父亲那样,起兵光复大秦基业,但是你知道,招兵买马,是需要钱财的。我哥哥听说这里有宝藏的传说,再加上蒋家出事,就便宜地买下了小城。我们到时正好大钟落地,修钟的时候就发现了上面镌刻的地图,千辛万苦找到这个石窟,谁知道我们打开一看,里面空无一物!”
“没有晋军的宝物?”宇文恺仔细回想着晋夏之战的历史,赫连勃勃大败晋军的战场是在青泥,今天蓝田城北的地方,离此地还远。或许刘义康尚未把长安城的宝物运走,就被夏军冲得七零八碎了吧?藏宝库挖好了,但是财宝根本没有来得及入库就被军士劫掠了。
苻茵继续笑道:“没有,什么都没有,这简直是老天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我们失望而归,但是外地而来的不明事理的寻宝者依旧层出不穷,他们都想买下这座小城。于是哥哥就心生一计,他先设计死掉,然后装扮年轻,我也不再装扮成奴仆,而是恢复身分。我们俩又取了两个假名字来到此处,把城池租给那些家眷稀少的富人,然后设计把他们杀死,取其财物,哈哈……”
“你们装神弄鬼唬唬乡民还行,可是瞒不过我们。那个戚涌就是被你们吓死的吧?你们知道他抠门,又经常去王橹那里买些个灵符,此人必定迷信鬼神无疑。所以你们就是先在一个偏院的水缸中下毒,然后趁机装成鬼物追赶戚涌。他跑到屋里无处可逃,看见水缸里漂着一根苇管,便跳进毒水里面藏身,结果中毒而死。这就是戚涌死于密室的经过吧?”
“哈哈,猜得不错。”宇文恺感觉她的声音又近了一些,他贴得石壁更紧了,“不过,他不是被毒水浸死的,他逃得慌张,跳进缸里就灌了一口水,也算饮毒自尽了。”
宇文恺听着这个蛇蝎女人的话语,恨得牙齿咯咯作响,但他还是忍住,平静地说:“麹公子的死也是如此吧?你故意接近迷惑他,麹公子是个聪明人,但也是个善者。偏偏那时候王橹骚扰你,所以你很快就赢得麹公子的心绪。麹公子喜欢作百戏,和你的‘扮声’绝学一呼即应。可巧的是,你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时,麹公子就发现了你们藏宝图的秘密吧?”
“不错,他发现了,不过不是从我这里找到藏宝图的。他是某天晚上举灯巡城时偶尔发现的,然后他每晚都用灯照着,细细把它摹了下来给我看。他这个人自负而好奇,还想琢磨出‘苻泰’的死因。哥哥就从棺面上钻了个洞骗他,不过,宇文公子,你看到那个的时候,就怀疑我们了吧?”
“没错,”宇文恺又往另一个方向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你就哄骗麹公子搞一个神秘兮兮的仪式,一来炫耀他的演艺,二来向全庄上揭露宝藏的秘密。你设计出来了黑衣,等麹公子被高当牛打扮好进入后堂后,你和苻茂杀死了麹彻。然后趁着夜色移诸崖底,之后你穿上高屐黑衣,扮成他的声音——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女人能发出男人的声音的。你等引火之后,狂奔出去,然后把黑衣抛到崖底,造成跳崖的假象。可是这个情形被那个受邀的于阗人看到了,他当时自述时,用的是‘飘’这个字。而且,黑衣穿在身上,怎么会那么轻易脱落呢?”
“宇文公子,你实在太聪明了,哈哈,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我不聪明,我要是聪明的话,也不会落进你的圈套。这些都是我朋友庾养推断出来的,我只不过是替他说出来而已。”
“哈哈哈哈!”
宇文恺忽然觉得这句笑容如同雷鸣般清晰,他刚想躲开,但是已经晚了,一把冰凉的刀刃已经贴到了他的胸前。
“宇文公子,我既然会‘扮声’绝学,怎么就不能把远的声音扮近,把近的声音扮远呢?刚才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就慢慢靠拢了,你还以为我在远处呢吧?哈哈!”
宇文恺沉沉地闭上眼睛,冷笑一声说:“苻小姐,我只觉得你很可悲。”
“可悲?你这快死的人才可悲!”
就在苻茵举刀欲刺的时候,远处忽然腾地一亮,随即又是一亮,一团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闪亮的一瞬带来的光明里,宇文恺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苻茵,看到了站在苻茵身后的夏逋和麹敏。
远处传来王橹的女高音:“摸了半天,宝贝没寻着,就摸出来了一块火镰和火把,老悲哀了……”
就在苻茵一怔的时候,宇文恺飞起一脚,正踢在苻茵腿上。夏逋和麹敏也冲了过来,苻茵半蹲在地上挥刀斩了一个圆弧,把三人的袍子都划出一道口子来。
麹敏飞起一脚,狠狠踢在苻茵的脸上,她发疯一样冲上去,踢踩着她说:“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还我哥哥!你还我哥哥!”
苻茵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露出一些惨淡的微笑说:“宇文恺,我若不是一心想杀你灭口的话,或许他们早死在你前面了。现在也好,即使我死了,你们也都出不去了。我让哥哥关上石门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出去……”
她忽然举起拿刀的右手,用尽全力把刀子刺进了自己的咽喉里。
当庾养他们找到那片被挖掘的泥土,看到那扇裸露的石门的时候,也看到了另一幅惊人的情景。
范品郢和苻茂血淋淋地躺在那扇石门之前,苻茂的小腹上插着一把利剑,而范品郢的胸膛也被砍得血迹斑斑。
夏青君看到这情形,忍不住捂嘴欲吐。
庾养长叹一声说:“真是冤孽纠结啊,范品郢肯定是为了保护他和父亲挖出来的宝藏才舍命相搏的,认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以来,靡不如此啊。”
麹昭焦急地说:“反正他们也是坏人,我们赶快打开石门吧,说不定他们在里面有危险呢!”
庾养点点头,指着那个铜盘说:“机关肯定在那里,我们三人用力把它打开吧。”
三人走到铜盘前,可是毕竟一天颠簸,用尽气力也撼那扶手不动。
庾养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叹道:“要是再有一个人就好了,你们两个女人,真是无用!”
岂料他话音刚落,就听马蹄声响,三人抬起头,只见王鼎手里扬着一幅图画,纵马而来,边跑边喊道:“庾养,我发现谁是凶手了!品湘的那个哑妹妹发现是谁杀掉的王义,她不能说话,但是手巧!你看看她画的,正是苻茂拎着血刀出来的图幅!”
麹昭抬头看看庾养问:“他为什么要杀王义呢?”
“因为王义吹得神乎其神,他们怕他真知道宝藏的所在,好杀人灭口啊!后知后觉!不用担心没有人手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