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
有意来此僻静之处,以便避过谷中诸人,然后俟机害死裘千
尺,重夺谷主之位。两人曾交过手,都知对方武功了得,见
面后均想:“我正有事于谷中,何不倚他为助?”三言两语,竟
尔说得甚是投契。
公孙止于当年所恋婢女柔儿死后,专心练武,女色上看
得甚淡,但自欲娶小龙女而不可得,抑制已久的情欲突然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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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防溃决,不可收拾,以他堂堂武学大豪的身份竟致出手去
强夺完颜萍,已与江湖上下三滥的行径无异,此时与李莫愁
邂逅相遇,见她容貌端丽,心中又即动念:“杀了裘千尺那恶
妇后,不如便娶这位道姑为妻,她容貌武功,无一不是上上
之选,正可和我相配。”哪知李莫愁心地狠毒,用情却是极专,
她一生恶孽,便是因“情”之一字而来,这时听公孙止言语
越来越不庄重,心下如何不恼?但为求花毒的解药,只得稍
假辞色,敷衍对答。
公孙止道:“我是本谷的谷主,这情花解药的配制之法,
天下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只是配制费时,远水救不得
近火,好在谷中尚余一枚,在那恶妇手中。咱们只须除灭了
她,那便甚么都是你的了。”最后一句话意存双关,意思说不
但给你解药,这绝情谷的主妇之位也都属你。天下只他一人
知晓解药制法,这话原本不假,情花在谷中生长已久,公孙
止上代的祖先损伤了不少人命,才试出解药的配制之方,为
了情花有阻拦外人入谷之功,因此并不芟除,而解药的方子
也是父子相传,不入旁人之手。虽是裘千尺,也只道解药是
上代遗存,方子已然失传。但袭千尺那枚解药现下只剩半枚,
公孙止却不知悉。
李莫愁沉吟道:“既是如此,你先头岂非白说?解药在尊
夫人手中,而尊夫人又已与你反目成仇,便算杀她不难,解
药却如何能够到手?”公孙止踌躇未答,过了半晌,说道:
“李道友,你我一见投缘,我纵死亦不足惜。”李莫愁淡淡的
道:“这个可不敢当。”公孙止道:“我有一计,能从恶妇手中
夺得灵丹,但盼你答应我一件事。”李莫愁勃然道:“我一生
闯荡江湖,独来独往,从不受人要胁。解药你肯给便给,不
肯便索罢休。我李莫愁岂是哀怜乞命之辈?”
公孙止武功虽然甚强,但一生僻处幽谷,便是江湖上最
厉害的人物也均不知,纵然略有所闻,也是得自数十年前裘
千尺的转述。近十年来赤练仙子李莫愁声名响亮,武林中无
人不知她貌如桃李,心若蛇蝎,这公孙止却懵懵懂懂的一无
所悉,听她这几句话说得甚有气派,只有更喜,忙道:“你会
错我的意思了。我但盼能为你稍尽绵薄,欢喜还来不及,岂
有要胁之意?只是要夺那绝情丹到手,势不免伤了我亲生女
儿的性命,因之我说得不甚妥善,也是有的。你千万不可介
意。”
公孙绿萼隐身大石之后,听到“势不免伤了我亲生女儿
的性命”这句话,不由得全身一震。
李莫愁也感诧异,问道:“解药是在令爱手中么?”公孙
止道:“不是的,我跟你实说了罢!那恶妇性情固执暴戾之极,
解药必是收藏在隐秘无比的处所,强逼要她献出,势所不能,
只有出之诱取一途。”李莫愁点头道:“确是如此。”公孙止道:
“这恶妇对人人均无情义,心肠恶毒,无所不至,惟有对她亲
生女儿却十分爱惜。咱们瞧准了这点,由我去将女儿绿萼诱
来,你出手擒她,将她掷在情花丛中。这么一来,那恶妇不
得不取出绝情丹来救治女儿。咱们俟机去夺,便能成功。只
可惜这绝情丹世间唯存一枚,既给了你,我那女儿的小命便
保不住了。”李莫愁沉吟道:“咱们也不必用真的情花来刺伤
令爱,只消假意做作,让她似乎中毒,那便既可夺丹,又能
保全令爱。”公孙止叹道:“那恶妇十分精明,我女儿倘若只
中假毒,焉能瞒得过她?”说到这里,忽然声音呜咽,似乎动
了真情。李莫愁道:“为了救我性命,却须伤害令爱,我心何
忍?看来你原来也舍不得,此事便作罢休。”公孙止忙道:
“不,不,我虽舍她不得,可更加舍你不得。”李莫愁默然,心
想除此而外,确也更无别法。公孙止道:“咱们在此稍待,过
了夜半,我便去叫女儿出来,凭她千伶百俐,也决想不到她
爹爹有此计谋。”
两人如此对答,每一句话绿萼都听得清清楚楚,越想越
是害怕。那日公孙止将她和杨过驱入鳄鱼潭,她已知父亲绝
无半点父女之情,但当时还可说出于一时之愤,今日竟然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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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心积虑,要害死亲生女儿来讨好一个初识面的女子,心
肠狠毒,真是有甚于豺狼虎豹。她本来不想活了,然而听到
二人如此安排毒计图谋自己,却不由得要设法逃开,好在四
下里山石嶙峋,树木茂密,隐蔽之处甚多,于是轻轻向后退
出一步,隔了片刻,又退出一步,直退至数十丈外,才转身
快步走开。
她走了半个时辰,离绝情峰已远,知道父亲不久便要来
相诱,连卧房也不敢回去,凄凄凉凉的坐在一块岩石之上,寒
风侵肌,冷月无情,只觉世间实无可恋,喃喃自语:“我本就
不想活了,爹爹你又何必设这毒计来害我?你要害死我,尽
管来害罢。真是奇怪,我又何必逃?”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射进了心里:“爹爹用心狠
毒,此计果然人妙。反正我要自尽,何不用此计向妈妈骗取
灵丹,去救了杨大哥的性命?他夫妻团圆,总不免要感激我
这一心一意待他的苦命姑娘。”想到此处,又是欣喜,又是伤
心,精神却为之一振,四下一看,瞧清了身在何处,举步走
进母亲卧房。
她经过情花树丛之时,折了两条花枝,提在手中,走到
母亲房外,低声叫道:“妈,你睡着了么?”裘千尺在房中应
道:“萼儿,有甚么事?”绿萼叫道:“妈,妈!我给情花刺伤
了。”说着张臂便往情花枝上用力一抱。
花枝上千百根小刺同时刺入了她身体。她自幼便受谆谆
告诫,决不能为花刺刺伤,幼时因无体内情欲诱引,偶尔被
小刺刺中,亦无大碍,后来年纪渐大,旁人的告诫也越加郑
重。十余年来小心趋避之物,想不到今日自行引刺入体,心
中这番痛楚却更深了一层。她咬紧牙关,又叫了几声:“妈!”
裘千尺听到呼声有异,吃了一惊,忙命侍女开门,扶绿
萼进来:“我身上有情花花刺,你们不可近前。”两名侍女骇
然变色,大开房门,让绿萼自行走进,哪敢碰她身子?
裘千尺见女儿脸色惨白,身子颤抖,两枝情花的花枝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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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胸前,忙问:“你怎么了,怎么了?”绿萼叫道:“是爹爹,
是爹爹!”她怕母亲的目光厉害,低下头不敢望她。裘千尺怒
道:“你还叫他爹爹?那老贼怎么了?”绿萼道:“他……他
……”裘千尺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绿萼一抬头,遇
到母亲一对凛凛生威的眸子,不禁打了个寒战,说道:“他……
他和今日进谷来的那个貌美道姑,在断肠崖前鬼鬼崇崇的说
话,我躲在大石后面,想听他说些甚么……”这几句话半点
不假,此后却非捏造谎言不可,绿萼只怕给母亲瞧出破绽,说
到这里,又低下头来。
裘千尺道:“他两个说些甚么?”绿萼道:“说甚么同病相
怜,甚么有缘千里来相会。他们……他们一起骂你恶妇长、恶
妇短的,我听着气不过……”说到这里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
来。裘千尺咬牙切齿,道:“莫哭,莫哭!后来怎样?”绿萼
道:“我不小心身子一动,给他们知觉了。那道姑……那道姑
便将我推入了情花丛里。”
裘千尺听她声音有些迟疑,喝道:“不对,你在说谎!到
底是怎样?休得瞒我。”绿萼出了一身冷汗,道:“我没骗你,
这……这难道不是情花么?”裘千尺道:“你说话的语调不对,
你自小便是这样,说不得谎,做娘的难道不知?”绿萼灵机一
动,咬牙道:“妈,我是骗了你,是爹爹推我入情花丛的。他
恼我跟你、帮你,和他作对,说我只要娘,不要爹。他……
他拚命要讨好那美貌的道姑。”
裘千尺恨极了丈夫,绿萼这几句话恰恰打中她心坎,登
时深信不疑,忙拉住女儿手掌,温言道:“萼儿不用烦恼,让
娘来对付这老贼,总须出了咱娘儿俩这口恶气。”当下命侍儿
取过剪刀钳子,先将花枝移开,然后钳出肌肤中断折了的小
刺。
绿萼哽咽道:“妈,女儿这番是活不成了。”裘千尺道:
“不怕,不怕。咱们还有半枚绝情丹未用,幸好没给那无情无
义的杨过小贼糟蹋了。你服了这半枚丹药,花毒虽然不能除
净,只要你乖乖的陪着妈妈,对任何臭男子都不理睬,甚至
想也不去想他们,那便决计无碍。”裘千尺苦受丈夫的折磨,
杨过又不肯做她女婿,恨极了天下的男人,女儿如能终身不
嫁,正合她心愿,可说再好也没有。
绿萼皱眉不语。裘千尺又问:“那老贼和那道姑呢,他们
在哪里?”绿萼道:“我从情花丛中挣扎着爬起,没敢回头再
看,他们多半仍在那边。”裘千尺暗自沉吟:“老贼有了强助,
必来夺回此谷。谷中弟子多半是他的心腹亲信,事到临头,必
定归心于老贼,最多也是袖手旁观,两不相助,决不会出手
与他为敌。我手足残废,所仗的只是一门枣核钉。这暗器出
其不意的射出固是威力极大,但老贼既有防备,多半便奈何
他不得,如他手持盾牌来攻,我便一筹莫展。那便如何是好?”
绿萼见母亲目光闪烁,沉吟不语,还道她在斟酌自己的
说话是真是伪,生怕她问个不休,终于查知真相,自己一番
受苦不打紧,取不到解药,杨过身上的毒质终是难除。她一
想到杨过,胸口一阵大疼,“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裘千尺伸
手抚摸她头发,道:“咱们取绝情丹去。”双手一拍,命四名
侍女将坐椅抬出房门。
绿萼自杨过去后,一直想知道母亲将半枚丹药藏在何处。
曾听母亲说过,丹药决不能藏在身边,否则任谁都可杀了她,
一搜即得,心想她手足残废,行动须人扶持,决不能窜高伏
低,也不能藏之于甚么山洞僻谷,想来定是藏在府第之中。但
她数十日来到处查探,丹房、剑室、花园、卧床,没一处不
详加察看,始终瞧不出半点端倪,这时见母亲命侍女将坐椅
抬向大厅,不由得大为讶异,心想大厅是人人所到之处,最
难藏物,何况此刻强敌聚集于厅,正是为这半枚丹药而来,难
道丹药便在敌人面前,任具予取予携么?
大厅前后铁门紧闭,众弟子手提带刀渔网监守,见裘千
尺到来,上前行礼。为首的弟子躬身道:“敌人绝无声息,似
是束手待毙。”裘千尺哼了一声,心道:“井底之蛙,当真不
知天高地厚。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今日闯进谷来的这些人
物,焉是束手待毙之辈?”说道:“开门!”两名弟子打开铁门,
另有八名弟子提着两张渔网,在裘千尺左右护卫,相率进厅。
只见一灯大师、黄蓉、武三通、耶律齐诸人都坐在大厅
一角。裘千尺待椅子着地,举手说道:“这里除了黄蓉母女三
人,其余的我可不究擅自闯谷之罪,一齐给我走罢!”黄蓉微
笑道:“裘谷主,你大难临头,不知快求避解,兀自口出大言,
当真令人齿冷。”裘千尺心中一凛,暗想:“她怎知我大难临
头?难道她已知那老贼回谷?”冷冷的道:“是福是祸,须待
报应到来方知。老妇人肢体不全,以残废之身,还怕甚么大
难?”
黄蓉自不知公孙止已回绝情谷,但鉴貌辨色,眼见裘千
尺眉间隐有重忧,与适才出厅时飞扬狠恶的神态大不相同,料
想谷中或有内变,因此出言试探,听裘千尺虽然说得嘴硬,自
己所料却多半不错,说道:“裘谷主,令兄是自行失足摔下深
谷而死,绝非小妹所伤。但若你对此事始终耿耿,小妹不避
不让,任你连打三枚枣核钉如何?只是打过之后,小妹不论
死活,你却须赐赠解药,以救杨过之伤。小妹倘若死了,这
里许多朋友决不记恨,仍然助你解脱大祸,以退内敌。你这
项买卖做是不做?”
黄蓉这般说法,实是让对方占尽了便宜,眼见裘千尺除
核枣钉厉害之外别无伤敌手段,而大声说出“内敌”两字,更
是打中她心坎。
裘千尺心想:“当真有这么好?”说道:“你是丐帮帮主,
谅必言而有信。我打你三枚枣核钉,你当真不避不让,亦不
用兵器格打?”
黄蓉尚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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