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
却已先抵襄阳城外四周。这一晚他原拟在羊太傅庙中歇宿,却
在庙外听得了郭芙姊妹的对答,不由得大喜若狂,心想郭靖
虽非襄阳城守主帅,但襄阳的得失实系于此人,若将他两个
爱女俘获了去,纵不能逼他降服,却也可扰乱他的心神,实
是大大的一件奇功。他听郭芙认出了自己,说道:“郭大姑娘
眼力好的,多年不见,你长得更加好看的。大家免伤和气,这
就乖乖随我去的!”
郭芙又惊又怒,心知此人武功厉害,自己姊妹齐上,也
决不是他的敌手,忍不住向郭襄怒视一眼,心道:“都是你闯
出来的乱子,眼前的祸事可不知如何收拾?”
郭襄却问尼摩星道:“你的两条腿怎地如此奇怪?从前没
断之时,也是这般长么?”
尼摩星“哼”了一声,不去理她,对郭芙道:“你姊妹俩
在前边走的,可不用打逃跑的主意的!”言语之中,便已将她
姊妹视作了俘虏。郭襄笑道:“你这人说话倒是奇怪,半夜三
更的,你叫我姊妹到哪里去啊?”尼摩星怒道:“小娃儿不许
多言的,快跟我走的。”他也怕襄阳城中有能人出来接应,不
免功败垂成。
郭芙低声道:“二妹,这黑矮子是蒙古的武士,功夫十分
了得,我攻他左侧,你攻他右侧。”说着刷的一声,长剑出鞘,
向尼摩星腰间刺去。
郭襄出城时没携兵刃,同时心想这人没了两腿,全凭双
拐撑住,姊姊用剑刺他,教他如何抵敌?反而叫道:“姊姊,
这人可怜,别伤着了他!”
她叫声未歇,尼摩星左杖支地,右杖横扫,当的一下,击
在郭芙剑上,黑暗中火花飞溅,郭芙长剑险些脱手飞出,只
感手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疼,当下左手捏个剑诀,剑随身走,
展开“越女剑法”,击刺攻拒,和尼摩星斗了起来。这“越女
剑法”乃当年江南七怪中的韩小莹传与郭靖,其后韩小莹不
幸惨死,郭靖感念师恩,珍而重之的传了给两个女儿。这剑
法源远流长,变化精细,原是剑学中的一个大宗,若由郭靖
使将出来,自是雷霆生威,势不可当,但郭芙限于功力,剑
法虽精,在尼摩星的双铁杖下不由得相形见绌。
郭襄见尼摩星双杖交互使用,左杖出击则右杖支地,右
杖出击则左杖支地,趋退敏捷,与身有双腿无异,加之铁杖
甚长,他居高临下,挥杖俯击,更增威势,姊姊显然不敌,这
时才骇急起来。郭芙只觉敌人杖上压力越来越重,一股沉滞
的粘力拖着她手中长剑,剑尖刺出去时歪歪斜斜。郭襄护姊
心切,双掌一错,赤手空拳的便向尼摩星扑了过去。
只听得尼摩星喝一声:“着!”左杖在地下一点,身子跃
在半空,双杖齐出,迅捷无比,右杖点中了郭襄左肩,左杖
点中了郭芙胸口。郭襄身子摇晃,连退数步。郭芙所中那一
杖竟自不轻,支持不住,腾的一声,坐倒在地。
尼摩星起落飘忽,犹似鬼魅,既快且阴,铁杖微点,便
已欺近郭芙身前,冷笑道:“我叫你乖乖的跟我走……”郭芙
一跃而起,叫道:“二妹快向庙后退走!”尼摩星大吃一惊,铁
杖明明点中了郭芙的“神藏|穴”,怎地她竟能仍然行动自若?
他哪知郭芙身上穿着软猬甲,还道她郭家家传的闭|穴绝技,居
然能不怕打|穴,其实郭芙虽然|穴道未闭,但铁杖撞击之下,亦
已疼痛彻骨,再也不能灵动运剑。郭襄展开“落英掌法”,护
住姊姊身后,叫道:“姊姊,你先走!”
尼摩星左手铁杖击出,在郭襄身前直砸下去,离她鼻尖
不逾三寸,疾风只刮得她嫩脸生疼,喝道:“谁也不许动的!”
郭襄怒道:“我先前还说你可怜,原来你这么横蛮可恶!”尼
摩星哈哈大笑,说道:“小娃儿不吃点苦头,不知爷爷的厉害
的。”铁杖点地,笃笃笃而响,面露狞笑,一步步走近。郭襄
一生之中从未受过这等惊吓,眼见他一张黑脸狰狞丑陋,双
目圆睁,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便似要扑上来咬人一般,禁不
住失声尖叫。
忽然间身后一人柔声说道:“别怕!用暗器打他。”当此
危急之际,郭襄也不及辨别说话的是谁,在身边一摸,急道:
“我没暗器。”眼见尼摩星又逼近了一步,不知如何是好,只
得双掌使招“散花势”,护在身前。她手掌刚向前伸出,身后
突有一股微风吹到,只感手臂轻轻一振,腕上的一对金丝芙
蓉镯忽地离手飞出,叮叮两响,撞在尼摩星的铁杖之上。
这两下碰撞声音甚轻,但尼摩星双杖竟然就此拿捏不住,
两条黑沉沉的铁杖猛向后掷,砰砰两声巨响,撞在墙壁之上,
震得屋梁上泥灰乱落。尼摩星双杖脱手,身子随即跌倒。但
他一个筋斗翻过,背脊在地下一靠,借势跃起,哇哇哇的怒
声怒叫,黑漆漆的十根手指伸出,在半空中和身便向郭襄扑
到。
郭襄大骇,不暇细想,顺手在头发里拔下一枚青玉簪,扬
手便往尼摩星打去,只见身后微风又起,托着玉簪向前。尼
摩星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突见玉簪来势怪异,急忙双手齐
格,接着轻叫一声:“古怪的!”坐倒在地,便此一动也不动
了。
郭襄生怕他使甚诡计,跃到郭芙身边,颤声道:“姊姊,
快走!”两姊妹站在羊太傅的神像之旁,只见尼摩星始终不动,
郭芙道:“莫非他突然中风死了!”提声喝道:“尼摩星,你捣
甚么鬼?”心想他铁杖脱手,行动不便,此时已不用惧他,挺
着长剑上前几步,只见尼摩星双目圆睁,满脸骇怖之色,嘴
巴张得大大的,竟已死去。
郭芙惊喜交集,晃火折点亮神坛上的蜡烛,正要上前察
看,忽听庙门外有人叫道:“芙妹,二妹,你们在庙里么?”正
是耶律齐到了。郭芙喜道:“齐哥快来,奇怪……奇怪之极啦!”
郭芙来寻妹子,良久不归,耶律齐想起鲁有脚遭人暗算,
此时襄阳城外敌人出没,放心不下,出来迎接她两姊妹回城。
他带着两名丐帮的六袋弟子,奔进殿来,眼见尼摩星死在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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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吃了一惊。他知这天竺矮子武功甚强,自己也敌他不住,
竟能被妻子所杀,实是大出意外,从郭芙手中接过烛台,凑
近看时,更是诧异无比。
但见尼摩星双掌掌心都穿过一孔,一枚青玉簪钉在他脑
门正中的“神庭|穴”上。这青玉簪稍加碰撞,即能折断,却
能穿过这武学名家的双掌,再将他钉死,发簪者本领之高实
是不可思议。他转头向郭芙道:“外公他老人家到了么?快引
我拜见。”
郭芙奇道:“谁说外公来了?”耶律齐道:“不是外公么?”
双眉一扬,喜道:“原来是恩师到了。”转身四顾,却不见周
伯通的踪迹,他知师父性喜玩闹,多半是躲起来要吓自己一
跳,当即奔出庙外,跃上屋顶察看,四下里却无人影。郭芙
叫道:“喂!你傻里傻气的说甚么外公啦,师父啦?”
耶律齐回进大殿,问起她姊妹俩如何和尼摩星相遇、此
人如何毙命。郭芙说了,但见妹子的青玉簪竟能将此人钉死,
也是说不出半点道理。耶律齐道:“二妹身后定有高人暗中相
助。我想当世有这功夫的,除了岳父之外,只有咱们外公、我
恩师、一灯大师以及金轮法王他们五人。法王是蒙古国师,自
不会和尼摩星为敌,一灯大师轻易不开杀戒,因此我猜不是
外公,便是恩师了。二妹,你说助你的是谁?”
郭襄自青玉簪打出、尼摩星倒毙之后,立即回头,但背
后却寂无人影,她心中一直在默诵“别怕,用暗器打他”这
句话,只觉话声好熟,难道竟是杨过?但一想到杨过,心中
便说:“决不是他!只因我盼望是他,将别人的声音也听作了
他的。”耶律齐相询之时,她兀自出神,竟没听见。
郭芙见妹子双颊红晕,眼波流动,神情有些特异,生怕
她适才吃了惊吓,拉住她手道:“二妹,你怎么了?”郭襄身
子一颤,满脸羞得通红,说道:“没甚么?”郭芙愠道:“姊夫
问你刚才是谁出手救你,你没听见么?”郭襄道:“啊,是谁
帮我打死这恶人么?自然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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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郭芙道:“他?他是谁?是你说的那个大英雄么?”郭襄
心中怦怦乱跳,忙道:“不,不!我说是鲁老伯的鬼魂。”郭
芙呸的一声,摔脱她手。郭襄道:“刚才人影不见,定是鲁老
伯在暗中呵护我了。你知道,他生前跟我是最好的。”
郭芙将信将疑,心想鬼神无凭,难道鲁有脚真会阴魂不
散,但若不是鬼魂,怎地举手杀人,自己明明在侧,却瞧不
见半点影踪?
耶律齐手持尼摩星的两根铁杖,叹道:“这等功力,委实
令人钦服。”郭芙、郭襄凝神看时,但见每根铁杖正中嵌着一
枚金丝芙蓉镯,宛似匠人镶配的一般。这金丝细镯乃用黄金
丝、白金丝打成芙蓉花叶之形,手艺甚是工巧,但被人罡气
内力一激,竟能将尼摩星一对粗重的铁杖撞得脱手飞出,无
怪耶律齐为之心悦诚服。
郭芙道:“咱们拿去给妈妈瞧瞧,到底是谁,妈一猜便知。”
当下两名丐帮弟子一负尸体,一持双杖,随着耶律齐和
郭氏姊妹回入城中。郭靖和黄蓉听郭芙述说经过,回想适才
的险事,不由得暗暗心惊。
郭襄只道自己这番胡闹,又要挨爹娘一番重责,但郭靖
心喜女儿厚道重义,反而安慰了她几句。黄蓉见丈夫不怒,更
将小女儿搂在怀里疼她,看到尼摩星的尸身和双杖之时,沉
吟半晌,向郭靖道:“靖哥哥,你说是谁?”郭靖摇头道:“这
股内力纯以刚猛为主,以我所知,自来只有两人。”黄蓉微微
颔首,道:“可是恩师七公早已逝世,又不是你自己。”她细
问羊太傅庙中动手的经过,始终猜想不透。
待郭芙、郭襄姊妹分别回房休息,黄蓉道:“靖哥哥,咱
们二小姐心中有事瞒着咱们,你知道么?”郭靖奇道:“瞒甚
么?”黄蓉道:“自从她北上送英雄帖回来,常常独个儿呆呆
出神,今晚说话的神气更是古怪。”郭靖道:“她受了惊吓,自
会心神不定。”
黄蓉道:“不是的。她一会子羞涩腼腆,一会子又口角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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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那决不是惊吓,她心中实是说不出的欢喜。”郭靖道:
“小孩儿家忽得高人援手,自会乍惊乍喜,那也不足为奇。”黄
蓉微微一笑,心道:“这种女孩儿家的情怀,你年轻时尚且不
懂,到得老来,更知道些甚么?”当下夫妻俩转过话题,商量
了一番布阵御敌的方略,以及次日英雄大宴中如何迎接宾客,
如何安排席次,这才各自安寝。
黄蓉躺在床中,念着郭襄的神情,总是难以入睡,寻思:
“这女孩儿生下来的当日便遭劫难,我总担心她一生中难免会
有折磨,差幸十六年来平安而过,难道到此刻却有变故降到
她身上么?”再想到强敌压境,来日大难,合城百姓都面临灾
祸,若能及早知道些端倪,也可有所提防,而这女孩儿偏生
性儿古怪,她不愿说的事,从小便决不肯说,不论父母如何
诱导责骂,她总是小脸儿涨得通红,绝不会吐露半句,令得
父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黄蓉越想越是放心不下,悄悄起身,来到城边,令看守
城门的军士开城,径往城南的羊太傅庙来。
时当四鼓,斗转星沉,明月为乌云所掩。黄蓉手持一根
白蜡短杆,展开轻功,奔上岘山,离羊太傅庙尚有数十丈,忽
听得“堕泪碑”畔有说话之声。黄蓉伏低身子,悄悄移近,离
碑数丈,躲在一株大树之后,不再近前。
只听一人说道:“孙三哥,恩公叫咱们在堕泪碑相候,这
碑为甚么起这么一个别扭名字?可挺不吉利的。”那姓孙的道:
“恩公生平似乎有件甚么大不称心之事,因此见到甚么断肠、
忧愁、堕泪的名称,便容易挂在心上。”先一人道:“以恩公
这等本领,天下本该再也没甚么难事了,可是我见到他的眼
神,听他说话的语气,似手心中老是有甚么事不开心。这
‘堕泪碑’三字,恐怕是他自己取的名儿。”
那姓孙的道:“那倒不是。我曾听说鼓儿书的先生说道:
三国时襄阳属于魏,守将羊祜功劳很大,官封太傅,保境安
民,恩泽很厚。他平日喜到这岘山游玩,去世之后,百姓记
着他的惠爱,在这岘山上起了这座羊太傅庙,立碑纪德。众
百姓见到此碑,想起他生平的好处,往往失声痛哭,因此这
碑称为‘堕泪碑’。陈六弟,一个人做到羊太傅这般,那当真
是大丈夫了。”那姓陈的道:“恩公行侠仗义,五湖四海之间,
不知有多少人受过他的好处。要是他在襄阳做官,说不定比
羊太傅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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