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兰
荆文正这人沈默寡言,眼睛发直,似乎根本没听清这些人在说什麽。他在犯愁,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办。
又看了看兰若云,微笑著向他招了招手。
兰若云跑过去,山道崎岖,众人都下马步行,兰若云与他并肩而行。荆文正低声的感谢了他几句,也没什麽别的话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臻野把他拉回去,笑道:“你小子这一招其实很简单,仔细一想我也想出来了,你看这样,这样,是不是这样……”她拿起几个小木棍,在地上摆著,画圈,嘴里嘟囔著。
兰若云白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说道:“本来就很简单──写字很简单,造字却不容易,螃蟹好吃,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却心惊胆战……”
“哟哟哟,瞧你那德行,看把你美的!”臻野扁著嘴唇,翻著白眼显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兰若云也不去理她,自顾自的跟枝儿说著什麽,臻野却也不好意思再找他麻烦了。
过了一会儿,看两人说得热烈,忍不住也凑了上来,问道:“你们在聊什麽?”
“他问我听没听过‘大猪摇头小猪点头’的故事?”枝儿问道,“你听过吗?”
臻野摇了摇头。
兰若云和枝儿对著嘿嘿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臻野才明白过来:大猪摇头,那我不就是大猪了?
恨恨的看著兰若云,怒道:“我本待看在刚才你的诡计竟然成功的份上,想要饶你一次,哪想到你这样不识抬举,看我怎麽教训你!”
皮鞭扬起,兰若云早有准备,立即撒腿就跑──!
※※※到得第二天,积雪融化,山路更加难走。
好在经过一夜跋涉,离平原区已经不远,道路虽然泥泞,却是越来越平,到了後来,众人上马前行,过了中午,已经把一座好大的高山甩在了後面,前面已经是沙漠的边缘。
兰若云心中生起一股亲切的情愫,看著远处黄沙翻滚的大漠,不同於昨天还是白雪皑皑的荒芜平原,更重要的是,那里似乎有著自己一段难忘的感情。
“倾!”他轻声喊出口,一个俊俏的神族小夥子的画面在脑海中升起,接著,大漠中种种残酷的杀手训练课程接踵而来,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背上冒出丝丝冷汗。
土人们在欢呼,枝儿也跟著又蹦又跳,庆贺终於逃过兽人的追击。
队伍一行,沿著沙漠的边缘而走,有人认得离这个地方最近的城市是王水城,那座城市是荒芜大陆上北六城中最先被绿教占据的。也因此,是绿脚力量最为强横的地界,土人队伍在这块范围内出没,实际上是危机重重。
兰若云运功趋毒,头脑渐渐恢复清明,但一些平时不注意却是最关键的东西却总是想不起来,比如自己的名字,一般人谁也不会去注意自己的名字,因为那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随便问一个人,他可能把什麽都忘记了,唯独名字牢牢记住,正因为不用特意去记忆,所以看似简单,偏偏中了圣龙涎这种超级剧毒之後,竟把这简简单单的事实忘记。
但是却又有另一些记忆的片断偶尔会来干扰大脑,让人想来头痛。
就像现在一样,兰若云一下子就发觉了大漠边缘的危险,因为这地方是绿教的发起之地,很有可能他们的老巢就在附近,危险信号嘀嘀作响,兰若云感觉很不妥当。
奇怪的是尽管心中的不安因素愈见增强,一直走到傍晚,却没有遇到一个兽人。队伍当然不敢进攻王水城,就这样与它擦肩而过。
荆文正暗叫一声侥幸──他是在过了王水城之後才想明白此中关节的,当然也知道这地方是绿教徒控制的地区,没想到竟然安全通过。
天色渐黑,当土人们准备埋锅造饭的时候,发现粮食已经吃光了,首领们开始犯难,在这荒凉的原野上,刚刚下过大雪,想找点什麽吃的东西都难,更何况今年是个大灾年,就算有吃的东西也早被兽族老百姓掘地三尺弄走了。
臻野一皮鞭向兰若云抽去,怒道:“如果不捡了你,是不是还能省点粮食!”
兰若云躲过鞭子,气道:“我两个人也没你一个吃的多,你自己一个女孩儿家不怪自己那麽能吃,倒怪起我来了!”
臻野恼羞成怒,气道:“你本来就应该是女人,我才应该是男人,男人当然食量大,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让你这窝囊废也生成男人!”
“呸!”兰若云见他老是瞧不起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不禁勃然大怒,跳下马来,大叫道:“你过来,我要跟你单挑!”
“嘿,真是不知死活的家夥,来来来,让我送你下地狱!”臻野捋起袖子,漂亮的一个纵身跳下马来,抽出身上重剑仍给兰若云,“我空手,剑让给你用,哈哈哈,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动这把重剑!”
“小娘皮,今日让你看看我的厉害!”兰若云刚要去抓那把重剑,枝儿已经率先跑了过去,拦在两人中间,大喊道:“你们两个就不能和气一点儿吗?本来都够让人心烦的了,还天天吵吵打打的,我受不了了,干脆你们把我杀了,也省得我受这无边的煎熬!”
臻野和兰若云看看枝儿,互相仇恨的眼光在空中“嗤嗤”的撞在一起,立即怒火翻腾,同时大叫道:“枝儿,与你无关,躲在一边!”
臻海、朴自星、朴当和荆文正也围了上来。
“打啊,干掉他!”朴当大喊道:“叶儿,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我怎麽越看这小白脸越来气呢!”
“砰!”朴当话刚说完就被身後飞脚踹下地来。
朴自星弹了弹鞋子上的灰尘,骂道:“就知道争风吃醋的蠢东西,没一点出息!”
臻海看了看兰若云,心中骂了句:“这小子找死!叹了声可惜,又望向荆文正。
荆文正显得有点烦躁,土人少有的俊雅面孔泛起了奇怪的潮红,总像是在思考的眼睛此刻看向臻野,柔声道:“叶儿,你乖一点好吗?”
臻野立即全身一软,低下头来,轻轻点了点头:“哦!”
臻海看得大笑,大声向荆文正说道:“这个女儿连我自己都管不了,也只有荆老弟才有这个本领,干脆我作主把她嫁给你得了,不知荆老弟肯不肯收我这个宝贝?”
荆文正面孔一红,没有说话,叹道:“故国未复,何以家为!”转身离去。
臻野一跺脚,冲臻海大发脾气:“阿爸,你胡说什麽,我才不会嫁人呢!”
也不和兰若云比武了,脸上气苦,跳上马背,狂抽马臀而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均想:这臻野毕竟也是个女孩儿家,看她显然对荆文正颇有情意,只不过这样一来,男人是做不成了!
兰若云纳闷,悄声问枝儿:“这荆文正多大年纪了?”
枝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狠狠的吐了兰若云一口:“呸,人家才二十几岁嘛!”
兰若云不相信的摇了摇头,心道:“这家夥长的也太老了,看来心事过重,忧郁成愁,以致未老先衰!”
“唉,老牛啃嫩草,可惜,可惜!”兰若云摇头晃脑的叹道。
忽然身後一个人猛的搂住了他,声音哽咽的说道:“原来你才是我的知己,呜呜……谢谢你……呜呜……!”
兰若云回头一看,正是朴当。
※※※队伍开进一座山谷,发现山腰上有炊烟嫋嫋,每个人的心中充满了喜忧参半的感觉。有人烟的地方当然会有粮食,但这样一个小山村,想提供给这一千人一顿饱饭,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兰若云打量山谷两旁的高山,发现这两座山雄伟峻丽,东西呼应,形成一股天然的状美气质,虽然不高,却让人一见就心生喜欢之情,能隐居在这里当然很不错,不怪这里会有人家居住。
脚步声响,探路兵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满脸兴奋的样子,大叫道:“是土人,土人的村落!”
众首领也都面有喜色,不再怀疑,牵马登上半山腰,一座土人风格的小山村出现在众人面前。
村中老少猛然看见这一大匹人马闯了进来,吓得东奔西窜,四处藏身,显然外界关於绿教徒残害土人的消息已经被他们所知。
荆文正用土语大喊道:“老乡们,别害怕,我们是同胞,不是兽人!”
在当时,荒芜大陆上的土人皆说兽语,人类的语言退步成土语,只能在家庭或者土人聚居区内部交流,而兽族人是不会说土语的,荆文正这样用地道的土语大喊,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自然是土人无疑。
臻海和朴自星父子也跟著大喊了一阵儿,村落才渐渐的静了下来,年轻的小夥子们手里持著镰刀木棒围了上来,火把点起,一看果然是土人队伍,便都放下了心,“武器”纷纷脱手,脸上现出憨厚的笑容。
一个老年人越众而出,大声道:“我是村长,不知你们到这里来有什麽事情?”
荆文正讪笑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说话,臻海已经在那里大喊起来:“我们是英勇无敌的土人义勇军,专门对抗残暴不仁的兽族绿教徒,是你们伟大的保护神,但是今天,我们的粮食吃光了,同胞们,献出你们的粮食来慰劳我们吧,让我们有力气去消灭敌人,争取我们土人的权利和自由,为你们打造美好灿烂的明天──!”
这一个简短的小演讲立即惹来了自己队伍里一些人的笑声,感觉怪怪的,却也有一点自豪,看著臻海双臂曲在胸前,做了个“向前进”的姿势,笑声又多了一些。
那老村长疑惑的看了看臻海,又打量了一下队伍前面的这几个首领级人物,目光在兰若云身上停了一下──经过几天的疗伤和修养,兰若云内伤好的差不多了,身体自然复原,白皙的脸庞透出微微的红色,目光明亮,在土人队伍里因为大家天天看著他,倒也不怎麽注意,这老村长却是乍看之下心里一惊:他不像是土人啊!
“也就是说,你们是来要粮食的?”老村长似乎对臻海的演讲并不感兴趣,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个“要”字多少让众人老脸微红,心中暗骂老村长缺德。
“我们可以给你们钱。”荆文正说道。
“那倒不用,说实话,你们和我们也差不多,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来骗粮食,这年头,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啊!”老村长叹息道。
队伍中,人人脸上又是一红,看看自己手中的镰刀斧头,却是不怎麽像是军队,只有身上与绿教徒战斗的血迹还能说明这确实是一只土人的反抗队伍。
臻野刚要发火,却听老村长说道:“不过看你们身上的鲜血和伤痕,又是我们自己同胞,总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
转过头去大声道:“相亲们,这是一支我们自己人的队伍,流落到此,弹尽粮绝,我们大家,每人每户献出十斤粮食,慰劳他们一下!”
队伍中人人羞愧不已,什麽叫“弹尽粮绝,流落到此”嘛,这老村长怎麽不积点口德?
当下村民们返回自己家中取粮,因为这是个山村,很多人打猎为生,又有的人家用猎物代替,不过是一些山猪野兔什麽的,倒也算是丰盛,可是粮食却不多,根本供应不起这千人队伍的正常需要。荆文正只好吩咐夥夫把粮食都用来煮粥,粥里面把肉块切碎放进去,弄成上百锅的“皮蛋瘦肉粥”,虽然不饱,但在这湿冷的寒夜里却也温暖了人心。
队伍驻在村东头,一霎时火光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啧啧”声,上千人一起喝粥的壮丽画面你见过吗?我是没见过,倒也颇为惊心动魄。连村庄中的老百姓也受了影响,跟著队伍一起大喝稀粥,其乐融融,通过喝粥,百姓与队伍的军民鱼水情渐渐加深,有几个村落中的小夥子便决定参军,自是又有一番热闹。
臻野愁眉苦脸的喝著她那一碗稀粥,喝一口叹三声,枝儿不忍心,把自己那碗里的干饭往她碗里拨。
兰若云看得生气,嘀咕道:“还说自己强过男人呢,这一点苦头都吃不了!”
臻野日间生荆文正的气,心里一直不舒服,此刻听兰若云挖苦,出奇的没有发怒,把碗挪开,却不去接枝儿的干饭。
枝儿眼圈一红,轻声道:“你不知道,咱们没起义的时候,我们臻家可是荒芜大陆上出名的大矿主,全国上下也不知有多少铁矿铜矿金矿都是臻家的,臻家的产业大得你想都想不到。我们老爷就小姐一个女儿,平常吃饭她都是很精细的,即使是喝粥也要喝那‘五宝莲香粥’或者‘金玉满堂粥’……”
“嘿,那起义以後却又到哪里去弄这什麽‘金鱼马汤粥”?“兰若云打断她问道。
“是金玉满堂粥!”枝儿纠正道,“小姐当然很坚强了,起义以後与大家同甘共苦,但至少也能吃饱啊,可是你看现在……!”枝儿嘬了一口粥,大叹了一口气。
“娇生惯养的温室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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