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风起云落·大角





疑拧?br />
  她转身迈开光溜溜的长腿顺着河滩跑开了,在右脚上闪闪发光的一条金色脚镯刀子般划过瓦牙的眼帘,瓦牙楞了半晌,只得灰溜溜潜下水去,往下游去找他的衣物。

  他拨开了一丛又一丛的芦苇丛,苇丛密密集集,绊着他的脚,划破他的胳膊,仿佛包容着整个世界。忽然间一声水响,密密簇簇手指般摇摆的苇叶中冒出一张黑脸来。那张脸又黑又瘦,满是泥污,颇有几分凶恶之色。

  向瓦牙吓得几乎摔倒,有好长一会工夫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张脸的主人仿佛也颇为意外,两个人就此僵住了不动。向瓦牙在泥污下看清了陌生人也不过是个小孩,年纪只与他们相若,一支圆形的铜耳环在他的耳边晃荡。

  “老大。老大。”他低声喊道,只听到风行云自后如飞奔来。那黑脸却还是看定了他不动弹。

  他们三人对峙片刻。黑脸突然一伸手,手中却提着向瓦牙那条青布裤衩。

  向瓦牙见风行云满脸惊愕之色,朝他下身望来,只羞得无地自容。

  那黑脸孩子哈哈一笑,笑声暗哑。他将裤衩扔了过来,一缩身子,消失在芦荡丛中不见了,只余下满地里摇动的芦花。

  独崖村独处宁州南端,背林面海,与世隔绝,便如同一块小小的铁喾,几乎从来没有陌生人光临。风行云和向瓦牙猛地里在芦荡里撞见了那小孩,未免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宁静的空气里有什么被撕破了。晴朗的日子是短暂的。夏季里这儿的雨永远也下个没完没了。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什么也没有什么发生。雨云依旧飞掠在南部天空中,成吨的雨水倾落在大地上,被水洗得绿意盎然,仿佛绿色的蓊郁之气氲氤。

  这一天,肆虐了三天三夜的大雨骤然停顿,地上满布着一洼洼的水坑,阳光在每一洼水坑里都映出了一个世界。 

  风行云蹲在他的桑树下修理羊圈破损的篱笆。一块小石子打在他的脚边的水洼里,搅乱了里边的蓝天,他抬头望去,发现向瓦牙在桑树后向他神秘地招手:“老大,快去看。他们在村口逮着了一个蛮族的探子呢。”

  风行云取下嘴里咬着的烟斗,皱着眉看了看天空。雨后分外刺目的阳光扎进他的眼睛,让他的额头上生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第二次蛮羽战争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年,但是战争的幽灵依然在宁州的平原和森林中游荡。自从天险灭云关在十六年前的展翅之日被羽人攻陷后,崩溃了的5万蛮族大军星流云散在整块宁州上,再没路退回冀州。他们四处流浪,袭击村落,绑架村民,由入侵者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强盗。很快,所有的村落都设立了羽哨,相近的几个村庄还组成防守同盟,一旦发现有蛮人的踪迹便相互呼应,四下里围剿。

  而此刻,他们逮着了一个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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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 本章字数:1835 更新时间:2003…5…10) 


  风行云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后,就从羊圈里跳了出来,他带着点兴奋地叫:“他们抓到了一个?在哪?”
  “就在河边,我们得快走。否则就占不到座了。”

  他扔下烟斗,转头穿上鞋,想了想,又从篱笆上抽了一根长棍子,和着少年一块朝河边低地跑去。与那些经历过战争的成年人不同,他们的心中,对这些传说中凶恶的敌人只充满了好奇。

  大人们已经把逮到的探子带到了小河下游林中的一块空地上。空地的中央有一棵两人合抱粗的苏合香树。他们把小姑娘和小伙子们都轰走了,但是风行云和向瓦牙并不在其中。此刻,他们正藏在空地边缘一棵树后边,试图攀缘上树干,从上面居高临下地偷看。

  他们必须很小心,因为羽人的感觉都极度敏锐。

  “你看到了没,”向瓦牙压低声音喊道,“看到了没,他是不是长着狼嘴和尖耳朵?”

  “别吵。”风行云说,他一脚踏在向瓦牙的头顶上,胳膊搭在树身上,微一使劲,轻轻巧巧地翻上了头顶横跨的树干上。羽人们天生就是攀缘的好手。

  透过枝叶,他看到了那名被捆绑着的探子,却吃了一惊。那名蛮族探子正是他们那天碰到的黑脸男孩,一根马具上的链条栓住他的双手,另一根栓住他的脚。

  虽然天气炎热,那家伙却着一件肮脏的皮袍子,上面沾满油腻。他看上去黑瘦猥琐,有点罗圈腿。头发虬结在一起,给凶狠的鹰勾鼻子投下一堆零碎的阴影。他有点害怕了,紧张地四处环顾。羽人们围着他站成一个圈子。他们手里都有武器。

  向瓦牙在一旁悉悉簌簌地盘了上来。他们一起看着村里的大人们神情紧张地围绕着探子争吵着。树叶的阴凉下很凉快。风行云的树皮鞋里进了水。他把鞋踢掉,舒舒服服地在树干上躺下来,这样比较惬意。“原来他是个蛮族人,”向瓦牙低声说,“看上去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嘛?为什么说他是蛮族人?” 

  “我不觉得他是个探子,”风行云悄声细语地说,“他来我们这已经十几天了,如果是探子,早该把那些凶恶的家伙招来了。”

  “那谁说得准,”向瓦牙紧盯着那男孩看,“——他是不是把狼尾巴藏起来了?”

  “听我说,他只是个迷路了的小孩。”风行云说,他看见那名男孩把头垂在两肩之间,看上去神情落寞。他和他们真的没什么两样。

  围着那名男孩的那圈大人们还在讨论该如何处置他。风行云看见羽人长老们摇头皱眉,知道现在他们束手无策了。羽人们在害怕,但他们不能放了他,那只会暴露出自己的虚弱;如果他们杀了他,又极可能招来可怕的报复。

  也许这家伙只是名流浪汉,但他若与那些蛮族强人们有什么瓜葛的话,他们就将骑虎难下。

  “他不是探子。”风行云说。

  他看见有人上去解开了那男孩的绑缚,那男孩茫然地抬头张望。人群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要放他走。”向瓦牙难以置信地说道。

  一名年青羽人上前推了那男孩一把,给他指了指让开的路。男孩开始朝树林走去,他的脚步迟疑沉重。两步之后,他回了一下头。那些羽人们默默地立在原地看他,神情仿佛一个模子里出来般,冰冷得让夏日里的热气冻结。

  风行云远远地看到,那男孩仿佛轻蔑地笑了一下,转身迈开步子朝林子里飞奔,眼看他就要跑到空地边缘,跨入那些杂乱的迷宫一样的灌木丛中,风行云却猛地里瞥见了一名羽人在他身后扯满弓弦,瞄准了男孩的后心。他认识那名年轻羽人,那家伙叫云离,就住在紧挨着老桑树边上那棵歪脖子榆树的第七根树杈上,平日里善良得连鱼都不愿意杀。

  他刚吃了一惊,男孩已经被一箭射倒。

  太阳慢慢西坠。高处传来一片嘈杂声,那是万鸟正在归巢。男孩后心着了箭,滚在地上,扯着嗓子痛苦而绝望地嚎叫着。那些大人们只是站在那看着。红色的晚霞如同火油般慢慢地蔓延,吞噬着越来越暗的天空。

  垂死的男孩毫不停息地咒骂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转变成了痛苦的啜泣。血从他的背心里爬出来弯弯曲曲地流满大地。

  他们该停了。那些大人们的脸色越来越冷峻,阴影被火光曲扭了。

  几个大人慢慢地逼近了过去,他们手上的弓弦越扯越满。红色的云越来越大,席卷了整个西天。

  风行云再也忍不住喊了出来:“让他走,让他走。”

  那些羽人们惊异地循声向这边看过来。

  向瓦牙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的反应有这么快过,他拉起风行云的的手,跳下树杈,连鞋子也来不及要,就飞似地逃掉了。

  跑到一苇溪的边上,风行云跪下膝盖,他在那儿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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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 本章字数:1969 更新时间:2003…5…10) 


  好多天里村中都极其紧张,连少年们出去放羊都要在限定好的圈子里,然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他们等待着的天边烟尘却没有出现。
  距离八月十五的日子一天天地接近,风行云觉得向瓦牙越来越显露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事实上村子所有的人都显露出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他们一面惦记着即将来临的狂欢的日子,一面惦记着那个死去的孤独男孩,这种交叉混合的奇怪感受就一直盘绕在每一位村民的心里。

  灰暗的苏合香树上还挂着那具小小的尸体,他在夜空中晃荡着,白色的脸上长满了苔藓。许多人虽然嘴里不说,他们远远地看到那具在风中摇摆的尸体时,心里头还是觉得他们这回大概是做错了。

  雨季慢慢要过去了。现在风越来越大,它是发疯的巨人,横跨过天空,像赶羊一样赶着破碎的云彩。

  再有两天,就是羽人展翅的日子了。田里再也没有大的事情可做,无聊更助长了弥漫开来的 紧张气氛。长老决定招集人手搭盖围绕村子的箭楼,希望籍此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如果村里真的出现了蛮族人的探子,那么加强一下戒备确也有所必要。

  向瓦牙的父亲也被叫了去,他是一名好木匠。所有的羽人都熟知树木的习性效用,但没什么人像向大叔那样热爱和了解林中那所有的树木。檀木是树木中的战士,它坚硬强横,绝不屈服;凤凰木是树木中的艺术家,它暴躁多变,绚丽脆弱;黄桦和白桦的柔韧多汁,让它们看上去像是女人的漂亮腰肢;虎纹木质地软滑又有漂亮的纹理,可你要不了解它的脾性,它就会用辛辣的气味呛你一鼻子。人就和树一样,也有许多种,要想学会看人,先要学会看树。这是他总挂在嘴边的话。

  “你们别到处乱跑。”向大叔带着斧头从屋里出去的时候,冲着两名少年喊道。他们正垂着双足,并肩坐在羊圈的栅栏上,嘴里叼着竹根雕的长烟斗,风把火星吹得四处飞溅——既然他们马上就要成年了,向大叔也就不管吸烟的事了。

  “我还懒得走动呢,”风行云回答说,把手抱在了脑后,“羊反正都快饿死了,它们也走不动。”

  “别不在意,”向大叔叮咛说,“如果那小子真是名探子,附近就可能满布蛮族人的游寇。”

  “行啦,行啦。我们知道了。”向瓦牙不耐烦地把脸扭向一边,像是驱赶一只不听话的老公羊一样冲他连连挥手,“你快走吧,迟了就要被村长当众羞辱了。”村长是村里最老的老头。骂起人来要直溅得胡子上全是自己的唾沫星子才算完事。

  向大叔欲言又止,哈哈一笑,扛起他的大双头斧走了。

  等他的背影一消失。向瓦牙就转过身对风行云郑重其事的说:“是时候了。”

  “什么?”

  “就是今天晚上,老大。我们得一起去采蓝铁草——再没时间了。”

  风行云瞪圆了眼睛:“我以为你那是在开玩笑。”

  “他们说,那一天漫天的白羽像雪花纷纷扬扬,白得耀眼,飞起来的羽人遮天蔽日,像蓝媚林里的雾气一样迷眼;他们说,无论你爱上谁,只要在那一天能够追上她,抱住她,贴着她紧紧飞翔,她就将一辈子都属于你。在一同飘摇在云间的时候,我要把蓝铁草插在她的胸口上,也许还要吻一吻她——她会爱上我的。可你要帮我——”

  他的眸子在老桑树的阴影下闪闪发光。他们两个人长得像兄弟一样相似,也从来都像兄弟一样亲密无间。风行云比向瓦牙大了几个月,从小他就更多地展露出兄长的模样。

  此刻他望着向瓦牙那急切的会说话的眼睛,懒洋洋地说,“你没看你父亲说话时候的模样吗?我们要是乱跑,不被蛮族人抓去,也会被你爸给打烂屁股——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向瓦牙从栅栏上翻身跳了起来:“你同意了?”

  风行云没他那么快活,他皱紧眉头沉吟:“我们得找点什么防身的武器……没人去过那儿,没有人到过那林子的深处,瓦牙——那儿除了蓝铁草之外,总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吧。”他回忆起村里那些最年老和最年轻的猎手们望向雾气弥漫的蓝媚林的神情,那些目光里有着一点怅然,无奈,担忧,也许还有一些痛恨。他们没有说为什么,但村里的17座新旧箭塔,有8座是朝向东部的蓝媚林的,虽然蛮族人更可能从村子北边那些低矮的丘陵上俯冲下来。

  “不用担心。我有这个。”向瓦牙得意洋洋地从脚边一个麻布袋里拖出一件东西来。

  那是柄绿色的弓,精密的金线花纹在阳光下闪得耀眼,牛筋制成的弦在呼啸的风中微微颤动。一瞬间里,他以为向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