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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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消灭城堡!”莉珊德拉留在后面,站在自己的飞行器旁边,听见他的喊话就做了个手势。第三个助手举起激光炮,瞄准之后开了火。激光束在地面上跳动着,削去了城堡的顶部。他迅速调低炮口,对着城堡的沙石胸墙一阵狂轰。塔楼纷纷应声而倒,克雷斯的头像也已支离破碎。激光束钻进土里,在地下四处搜寻。城堡分崩离析,化成了一堆沙砾,但黑色工沙还是在四处疯跑。沙母埋得太深了,激光束没能够着它。莉珊德拉又发出了一个指令。她的助手扔下激光炮,装好炸药,一头往前冲去。他跨过第一个火焰手那还在冒烟的尸体,踩到假山庭园里还没塌陷的地面,然后扔出了炸弹。炸弹直接落到了黑色城堡的废墟上,炽热的白光刺痛了克雷斯的眼睛。无数沙子、石头和工沙腾空而起。有那么一阵子,尘土遮没了眼前的一切,沙王和残缺的沙王肢体如雨点般从天而降。
克雷斯看到黑色工沙都已经死了,不再动弹,于是隔着窗户冲下面大声叫喊着:“游泳池!干掉游泳池里的城堡!”莉珊德拉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
地上到处都是一动不动的黑色工沙,但红色沙王还在迅速后撤,同时整理着队形。她的助手不知所措地呆立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身掏出了另一枚炸弹。
他往前走了一步,听见莉珊德拉在背后叫他,于是飞快地往她那边跑了回去。接下来的一切就容易多了。他跑到飞行器跟前,莉珊德拉把他吊到了空中,克雷斯连忙跑到另一个房间的窗户边上去看。
飞行器从游泳池的正上方俯冲下去,助手随即就往红色城堡上投下了炸弹。四轮轰炸过后,城堡已经面目全非,沙王们也没有了动静。莉珊德拉想得很周到,她让助手又在每个城堡上补了好几颗炸弹。最后助手拿起激光炮,非常专业地来了几轮交叉扫射。这样一来,地上那些碎片下绝不可能还有什么完好无损的活物了。
最后,他们终于来敲他的门。克雷斯狂笑着把他们请进了屋。“痛快,”他说,“真是痛快!”莉珊德拉扯下了皮套上的面具。“西蒙,你得破点财了,死了两个助手,更不用说还得算上我自己遇到的生命危险。”
“没问题,”克雷斯想都没想就说道,“莉珊德拉,我一定会好好谢你的。你要什么都行。现在还是先把活儿干完吧。”
“还有什么没干完?”
“你还得清理我的酒窖。”克雷斯说,“那下面还有一个城堡。这回不能用炸药,我不想把房子也炸塌了。”
莉珊德拉朝助手打了个手势。“出去拿上拉吉科的火焰喷射器,它应该还能用。”
助手带着喷射器回来了。他一言不发,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克雷斯领他们去了酒窖。
酒窖沉重的门扉还跟原来一样钉得死死的,不过有些往外凸起,似乎是被某种巨大的压力弄得变了形。克雷斯不禁紧张起来。他们谁也没说话,克雷斯越发地觉得不安了。莉珊德拉的助手上前拆掉门上的钉子和木板,克雷斯远远地站在一旁。
他用手指着火焰喷射器,嘀咕了几句:“在这儿用这个东西安全吗?你知道,我不希望引起火灾。”
“我还有激光炮呢,”莉珊德拉说,“我们用这个来对付它们。也许用不着火焰喷射器,我只是将它带在身边,以防万一。还有比火灾更可怕的东西呢,西蒙。”
他点头称是。
门上最后一根木板也已经被卸下来了,下面还是没有动静。莉珊德拉打了个响指,她的助手后退几步,站到她身后,举起火焰喷射器对准酒窖的门口。
她戴好面具,举起激光炮,走上前去推开了门。
无声无息。酒窖里面一片漆黑。
“有灯吗?”莉珊德拉问道。
“就在门里边儿。”克雷斯说,“右手边。小心脚下,楼梯很陡的。”
她跨进门里,把激光炮换到了左手,然后伸出右手去摸墙上的开关。酒窖里还是没什么动静。“我摸到了,”莉珊德拉说,“可是它好像……”
她惊叫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一只巨大的白沙王紧紧地钳住了她的手腕。它的大颚咬穿了皮套,鲜血从里面涌了出来。这只沙王足足有她的手掌那么大。
莉珊德拉惊恐地在屋里乱蹦着,使劲地把手往就近的墙上磕。就这样磕了一次又一次,手打在墙上发出重重的砰砰声,沙王终于从她手上掉了下去。
她抽泣着跪倒在地。
“我的手指头肯定都破了。”她无力地说。手还在不停地流血,激光炮也被扔在了酒窖的门边上。
“我不下去了。”她的助手用非常清晰坚决的语调说道。
莉珊德拉抬头看着他。“行,”她说,“站在门口向它们喷火,把它们全部烧成灰烬。明白吗?”
他点了点头。
“我的房子。”克雷斯觉得自己的胃部正在翻江倒海。那只白沙王已经够大的了,下面还会有多少呢?“别,”他接着说,“别管它们了,我改主意了。”
莉珊德拉会错了意。她伸出手,手上全是血,还流着绿黑色的脓水。“你的那些玩意儿把我的手套咬穿了,你看看,都伤成这样了。我才不在乎你的房子呢,西蒙。不管那下面是什么东西,都必须得死。”
克雷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看见了门那边阴影里的动静:白色大军蜂拥而出,每个士兵都有刚才袭击莉珊德拉的那只沙王那么大。他看见自己被一百只小胳膊举了起来,被慢慢地拖进黑暗的深处,而饥肠辘辘的沙母正在那里等待着他。他不由得害怕起来。“不要!”他叫道,可是他们不听他的劝阻。莉珊德拉的助手正要开火,克雷斯向前冲了过去,他的肩膀猛烈地撞在了助手的后背上。助手“哼”了一声,脚下失去了平衡,一头栽进了黑咕隆咚的酒窖里。克雷斯听见他滚下楼梯的声音,紧接着是别的一些声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咬嚼声,还有什么东西被压扁了的“嘎吱”声。克雷斯转过身来面对着莉珊德拉,他浑身都是冷汗,心里却洋溢着一种病态的激情。
莉珊德拉非常平静,冷冷的眼睛透过面具直盯着他。“你要干什么?”她问道,这时克雷斯低头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激光炮,“西蒙!”“闭嘴!”
他哈哈大笑着,“它们不会伤害上帝的。不会。它们只要上帝对它们好,对它们慷慨大方。我以前太残忍,把它们饿着了,现在我要补偿它们了,你明白吗。”“你疯了!”莉珊德拉说。这是她在这个世上的最后遗言。克雷斯朝她开了火,在她的胸前打出了一个足够把手穿过去的大洞。他把她的尸体拖到酒窖门口,把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这回底下的动静更大了——硬壳爆裂的噼啪声、刮擦声,还有飘忽浑浊的回声。克雷斯重新钉上了酒窖的门,然后逃开了。他觉得害怕,可是这害怕的外头又裹着一层糖衣,那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满足感。他觉得这根本就不像是自己的感觉。
他计划着离开家,飞到城里去,开个房间住上一晚,或者干脆住上一年。可是他没有走,反而开始喝起酒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他连着喝了好几个小时,然后开始大吐特吐,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倾倒在了起居室里的地毯上。他模模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屋里已经一片漆黑。他靠着沙发蜷缩着,恍惚中听到了一些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墙上爬,他已经被它们包围了。他的听觉变得特别敏锐,每一阵细微的“嘎吱”声都是一只沙王在爬动。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等待它们那可怕的触碰,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着它们。
克雷斯呜咽着,然后是一片沉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睁开双眼,浑身战栗着。慢慢地,房间里的暗影变得柔和起来,最后消逝无踪。月光穿过高高的窗户照进了房间。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
起居室里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没有。有的只是他自己的醉意和恐惧感。
克雷斯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来开了盏灯。
什么也没有。房间已经空了。
他支起耳朵听着,没有声音。四面的墙上也没有东西。一切都是他在恐惧当中产生的幻觉。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莉珊德拉和酒窖里的那些东西,心里涌起了一股羞耻和愤怒的感觉。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他本应该帮助她焚烧沙王,杀死它们,可为什么……他知道为什么了。沙母遥控了他,让他临阵怯场。沃说过,那东西很小的时候就有灵能,更何况它现在已经长大了,长得那么大了。它已经饱餐了卡茜和艾迪的尸体,现在又有了另外两具,它还会继续长大。而且它已经学会了享受人肉的美味,他恨恨地想。
他发起抖来,但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它不会伤害他的,他是它们的上帝,而白色沙王也一直是他的宠儿。
他又想起来,自己曾经用标枪去戳过它。那事就发生在卡茜到来之前,她可真是可恶。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沙母还会感到饥饿,而且它现在个头这么大,肯定饿得更快。它的胃口想必已经大到了恐怖的程度。那该怎么办呢?他必须趁沙母还被关在酒窖里的时候赶紧逃跑,逃到城里的安全地方去。酒窖只不过是用灰泥和夯实的土砌成的,工沙们肯定可以从里面挖地道出来。等它们获得了自由……克雷斯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走到卧室里,开始收拾东西。他拿了三个包,但却只在里面装了够一次换洗的衣物——他觉得这就行了。包里剩下的空地儿全装了贵重物品,珠宝啦、艺术品啦,还有其他一些他舍不得扔的东西。
他可不打算再回这个鬼地方来了。
跛行兽跟着他下了楼梯。它两眼放光,眼光恶毒地盯着他。它看起来很憔悴,克雷斯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喂过它食物了。平常它都能自己照顾自己,但是最近它肯定找不着什么吃的。跛行兽想抓住他的腿,他生气地吆喝了一声,一脚把它踢开了。跛行兽显然是受了委屈,赶忙逃开了。
克雷斯手忙脚乱地拎上那堆包,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他紧贴着房子站了一会儿,心“咚咚”地狂跳不已。飞行器离他只有几米之遥,可就这几步路他都不敢迈出去。月光很是明亮,房子前面的空地上是一片大屠杀的景象。莉珊德拉的两个火焰手还躺在原地,一个身体扭曲着,已经被烧焦了;另一个则被沙王的尸体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个鼓鼓的大包。他身边密密麻麻地全是黑黑红红的沙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它们都已经死了——但它们看上去却像在等着开战,就跟以往每次大敌当前的时候一样。别胡思乱想了,克雷斯告诫自己,不过是酒喝多了心里发虚而已。
他亲眼看见那些城堡被打成了废墟。它们都已经死了,而白色沙母还困在酒窖里。他深吸了几口气,踩着沙王的尸体往前走去,脚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狠狠地把它们踩进了沙地里,而它们已经不会再动弹了。
克雷斯得意地笑着,慢慢地走过战场,一边侧耳听着脚下的声音。那声音是安全的标志,嘎吱,噼啪,嘎吱……他把包放在地上,打开了飞行器的门。有什么东西从黑暗里爬了出来,飞行器的座椅上出现了一个苍白模糊的影子。那东西有他的前臂那么长,大颚轻轻地“喀哒”作响,身体周围的六只小眼睛往上瞅着他。克雷斯吓得尿了裤子,一步步地后退着。飞行器里面的动静更大了——他惊慌得忘了关上飞行器的门。那只沙王出了飞行器,小心翼翼地朝他爬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些同伴。原来它们通过挖地洞爬进了飞行器,此前一直躲在座椅下面,现在又爬出来了。这些沙王在飞行器周围排了一圈。
克雷斯舔了舔嘴唇,转身朝莉珊德拉的飞行器飞奔过去。还没跑到一半,他就停住了。那架飞行器里也有东西在动,蠕虫般的庞然大物在月光下隐约可见。克雷斯发出一声哀鸣,赶紧往房子里面撤退。快到大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十来个长长的白影正在屋墙上来来回回地爬着。其中四个在废弃钟楼的楼顶附近挤作一团,兀鹰以前就是在这座塔楼里待着的。它们正在刻着什么东西——是一张脸,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克雷斯尖叫一声,跑进了屋里。
他一进屋就直奔酒柜而去。一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