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罗贯中+着+]
次日,人报刘皇叔遣幕宾简雍在城下唤门。璋令开门接入。雍坐车中,傲睨自若。忽一人掣剑大喝曰:“小辈得志,傍若无人!汝敢藐视吾蜀中人物耶!”雍慌下车迎之。此人乃广汉绵竹人也,姓秦名宓,字子敕。雍笑曰:“不识贤兄,幸勿见责。”遂同入见刘璋,具说玄德宽洪大度,并无相害之意。于是刘璋决计投降,厚待简雍。次日,亲赍印绶文籍,与简雍同车出城投降。玄德出寨迎接,握手流涕曰:“非吾不行仁义,奈势不得已也!”共入寨,交割印绶文籍,并马入城。
宏德入成都,百姓香花灯烛,迎门而接。玄德到公厅,升堂坐定。郡内诸官,皆拜于堂下!惟黄权、刘巴,闭门不出。众将忿怒,欲往杀之。玄德慌忙传令曰:“如有害此二人者,灭其三族!”玄德亲自登门,请二人出仕。二人感玄德恩礼,乃出。孔明请曰:“今西川平定,难容二主,可将刘璋送去荆州。”玄德曰:“吾方得蜀郡,未可令季玉远去。”孔明曰:“刘璋失基业者,皆因太弱耳。主公若以妇人之仁,临事不决,恐此土难以长久。”玄德从之,设一大宴,请刘璋收拾财物,佩领振威将军印绶,令将妻子良贱,尽赴南郡公安住歇,即日起行。玄德自领益州牧。其所降文武,尽皆重赏,定拟名爵:严颜为前将军,法正为蜀郡太守,董和为掌军中郎将,许靖为左将军长史,庞义为营中司马,刘巴为左将军,黄权为右将军。其余吴懿、费观、彭羕、卓膺、李严、吴兰、雷铜、李恢、张翼、秦宓、谯周、吕义,霍峻、邓芝、杨洪、周群、费祎、费诗、孟达,文武投降官员,共六十余人,并皆擢用。诸葛亮为军师,关云长为荡寇将军、汉寿亭侯,张飞为征虏将军、新亭侯,赵云为镇远将军,黄忠为征西将军,魏延为扬武将军,马超为平西将军。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刘封、吴班、关平、周仓、廖化、马良、马谡、蒋琬、伊籍,及旧日荆襄一班文武官员,尽皆升赏。遣使赍黄金五百斤、白银一千斤、钱五千万、蜀锦一千匹,赐与云长。其余官将,给赏有差。杀牛宰马,大饷士卒。开仓赈济百姓,军民大悦。
益州既定,玄德欲将成都有名田宅,分赐诸官。赵云谏曰:“益州人民,屡遭兵火,田宅皆空;今当归还百姓,令安居复业,民心方服;不宜夺之为私赏也。”玄德大喜,从其言。使诸葛军师定拟治国条例,刑法颇重。法正曰:“昔高祖约法三章,黎民皆感其德。愿军师宽刑省法。以慰民望。”孔明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用法暴虐,万民皆怨,故高祖以宽仁得之。今刘璋暗弱,德政不举,威刑不肃;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残;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由于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道,于斯著矣。”法正拜服。自此军民安堵。四十一州地面,分兵镇抚,并皆平定。法正为蜀郡太守,凡平日一餐之德,睚毗之怨,无不报复。或告孔明曰:“孝直太横,宜稍斥之。”孔明曰:“昔主公困守荆州,北畏曹操,东惮孙权,赖孝直为之辅翼,遂翻然翱翔,不可复制。今奈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耶?”因竟不问。法正闻之,亦自敛戢。
一日,玄德正与孔明闲叙,忽报云长遣关平来谢所赐金帛。玄德召入。平拜罢,呈上书信曰:“父亲知马超武艺过人,要入川来与之比试高低。教就禀伯父此事。”玄德大惊曰:“若云长入蜀,与孟起比试,势不两立。”孔明曰:“无妨。亮自作书回之。”玄德只恐云长性急,便教孔明写了书,发付关平星夜回荆州。平回至荆州,云长问曰:“我欲与马孟起比试,汝曾说否?”平答曰:“军师有书在此。”云长拆开视之。其书曰:“亮闻将军欲与孟起分别高下。以亮度之:孟起虽雄烈过人,亦乃黥布、彭越之徒耳;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美髯公之绝伦超群也。今公受任守荆州,不为不重;倘一入川,若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冀明照。”云长看毕,自绰其髯笑曰:“孔明知我心也。”将书遍示宾客,遂无入川之意。
却说东吴孙权,知玄德并吞西川,将刘璋逐于公安,遂召张昭、顾雍商议曰:“当初刘备借我荆州时,说取了西川,便还荆州。今已得巴蜀四十一州,须用取索汉上诸郡。如其不还,即动干戈。”张昭曰:“吴中方宁,不可动兵。昭有一计,使刘备将荆州双手奉还主公。”正是:西蜀方开新日月,东吴又索旧山川。未知其计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六十六回 关云长单刀赴会 伏皇后为国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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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孙权要索荆州。张昭献计曰:“刘备所倚仗者,诸葛亮耳。其兄诸葛瑾今仕于吴,何不将瑾老小执下,使瑾入川告其弟,令劝刘备交割荆州:‘如其不还,必累及我老小。’亮念同胞之情,必然应允。”权曰:“诸葛瑾乃诚实君子,安忍拘其老小?”昭曰:“明教知是计策,自然放心。”权从之,召诸葛瑾老小,虚监在府;一面修书,打发诸葛瑾往西川去。
不致日,早到成都,先使人报知玄德。玄德问孔明曰:“令兄此来为何?”孔明曰:“来索荆州耳。”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只须如此如此。”计会已定,孔明出郭接瑾。不到私宅,径入宾馆。参拜毕,瑾放声大哭。亮曰:“兄长有事但说。何故发哀?”瑾曰:“吾一家老小休矣!”亮曰:“莫非为不还荆州乎?因弟之故,执下兄长老小,弟心何安?兄休忧虑,弟自有计还荆州便了。”
瑾大喜,即同孔明入见玄德,呈上孙权书。玄德看了,怒曰:“孙权既以妹嫁我,却乘我不在荆州,竟将妹子潜地取去,情理难容!我正要大起川兵,杀下江南,报我之恨,却还想来索荆州乎!”孔明哭拜于地,曰:“吴侯执下亮兄长老小,倘若不还,吾兄将全家被戮。兄死,亮岂能独生?望主公看亮之面,将荆州还了东吴,全亮兄弟之情!”玄德再三不肯,孔明只是哭求。玄德徐徐曰:“既如此,看军师面,分荆州一半还之: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与他。”亮曰:“既蒙见允,便可写书与云长令交割三郡。”玄德曰:“子瑜到彼,须用善言求吾弟。吾弟性如烈火,吾尚惧之。切宜仔细。”
瑾求了书,辞了玄德,别了孔明,登途径到荆州。云长请入中堂,宾主相叙。瑾出玄德书曰:“皇叔许先以三郡还东吴,望将军即日交割,令瑾好回见吾主。”云长变色曰:“吾与吾兄桃园结义,誓共匡扶汉室。荆州本大汉疆土,岂得妄以尺寸与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虽吾兄有书来,我却只不还。”瑾曰:“今吴侯执下瑾老小,若不得荆州,必将被诛。望将军怜之!”云长曰:“此是吴侯谲计,如何瞒得我过!”瑾曰:“将军何太无面目?”云长执剑在手曰:“休再言!此剑上并无面目!”关平告曰:“军师面上不好看,望父亲息怒。”云长曰:“不看军师面上,教你回不得东吴!”
瑾满面羞惭,急辞下船,再往西川见孔明。孔明已自出巡去了。瑾只得再见玄德,哭告云长欲杀之事。玄德曰:“吾弟性急,极难与言。子瑜可暂回,容吾取了东川、汉中诸郡,调云长往守之,那时方得交付荆州。”
瑾不得已,只得回东吴见孙权,具言前事。孙权大怒曰:“子瑜此去,反覆奔走,莫非皆是诸葛亮之计?”瑾曰:“非也。吾弟亦哭告玄德,方许将三郡先还,又无奈云长恃顽不肯,”孙权曰:“既刘备有先还三郡之言,便可差官前去长沙、零陵、桂阳三郡赴任,且看如何。”瑾曰:“主公所言极善。”权乃令瑾取回老小,一面差官往三郡赴任。不一日,三郡差去官吏,尽被逐回,告孙权曰:“关云长不肯相容,连夜赶逐回吴。迟后者便要杀。”
孙权大怒,差人召鲁肃责之曰:“子敬昔为刘备作保,借吾荆州;今刘备已得西川,不肯归还,子敬岂得坐视?”肃曰:“肃已思得一计,正欲告主公。”权问:“何计?”肃曰:“今屯兵于陆口,使人请关云长赴会。若云长肯来,以善言说之;如其不从,伏下刀斧手杀之。如彼不肯来,随即进兵,与决胜负,夺取荆州便了。”孙权曰:“正合吾意。可即行之。”阐泽进曰:“不可,关云长乃世之虎将,非等闲可及。恐事不谐,反遭其害。”孙权怒曰:“若如此,荆州何日可得!”便命鲁肃速行此计。肃乃辞孙权,至陆口,召吕蒙、甘宁商议,设宴于陆口寨外临江亭上,修下请书,选帐下能言快语一人为使,登舟渡江。江口关平问了,遂引使者入荆州,叩见云长,具道鲁肃相邀赴会之意,呈上请书。云长看书毕,谓来人曰:“既子敬相请,我明日便来赴宴。汝可先回。”
使者辞去。关平曰:“鲁肃相邀,必无好意;父亲何故许之?”云长笑曰:“吾岂不知耶?此是诸葛瑾回报孙权,说吾不肯还三郡,故令鲁肃屯兵陆口,邀我赴会,便索荆州。吾若不往,道吾怯矣。吾来日独驾小舟,只用亲随十余人,单刀赴会,看鲁肃如何近我!”平谏曰:“父亲奈何以万金之躯,亲蹈虎狼之穴?恐非所以重伯父之寄托也。”云长曰:“吾于千枪万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际,匹马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岂忧江东群鼠乎!”马良亦谏曰:“鲁肃虽有长者之风,但今事急,不容不生异心。将军不可轻往。”云长曰:“昔战国时赵人蔺相如,无缚鸡之力,于渑池会上,觑秦国君臣如无物;况吾曾学万人敌者乎!既已许诺,不可失信。”良曰:“纵将军去,亦当有准备。”云长曰:“只教吾儿选快船十只,藏善水军五百,于江上等候。看吾认旗起处,便过江来。”平领命自去准备。却说使者回报鲁肃,说云长慨然应允,来日准到。肃与吕蒙商议:“此来若何?”蒙曰:“彼带军马来,某与甘宁各人领一军伏于岸侧,放炮为号,准备厮杀;如无军来,只于庭后伏刀斧手五十人,就筵间杀之。”计会已定。次日,肃令人于岸口遥望。辰时后,见江面上一只船来,梢公水手只数人,一面红旗,风中招飐,显出一个大“关”字来。船渐近岸,见云长青巾绿袍,坐于船上;傍边周仓捧着大刀;八九个关西大汉,各跨腰刀一口。鲁肃惊疑,接入庭内。叙礼毕,入席饮酒,举杯相劝,不敢仰视。云长谈笑自若。
酒至半酣,肃曰:“有一言诉与君侯,幸垂听焉:昔日令兄皇叔,使肃于吾主之前,保借荆州暂住,约于取川之后归还。今西川已得,而荆州未还,得毋失信乎?”云长曰:“此国家之事,筵间不必论之。”肃曰:“吾主只区区江东之地,而肯以荆州相借者,为念君侯等兵败远来,无以为资故也。今已得益州,则荆州自应见还;乃皇叔但肯先割三郡,而君侯又不从,恐于理上说不去。”云长曰:“乌林之役,左将军亲冒矢石,戮力破敌,岂得徒劳而无尺土相资?今足下复来索地耶?”肃曰:“不然。君侯始与皇叔同败于长坂,计穷力竭,将欲远窜,吾主矜念皇叔身无处所,不爱土地,使有所托足,以图后功;而皇叔愆德隳好,已得西川,又占荆州,贪而背义,恐为天下所耻笑。惟君侯察之。”云长曰:“此皆吾兄之事,非某所宜与也。”肃曰:“某闻君侯与皇叔桃园结义,誓同生死。皇叔即君侯也,何得推托乎?”云长未及回答,周仓在阶下厉声言曰:“天下土地,惟有德者居之。岂独是汝东吴当有耶!”云长变色而起,夺周仓所捧大刀,立于庭中,目视周仓而叱曰:“此国家之事,汝何敢多言!可速去!”仓会意,先到岸口,把红旗一招。关平船如箭发,奔过江东来。云长右手提刀,左手挽住鲁肃手,佯推醉曰:“公今请吾赴宴,莫提起荆州之事。吾今已醉,恐伤故旧之情。他日令人请公到荆州赴会,另作商议。”鲁肃魂不附体,被云长扯至江边。吕蒙、甘宁各引本部军欲出,见云长手提大刀,亲握鲁肃,恐肃被伤,遂不敢动。云长到船边,却才放手,早立于船首,与鲁肃作别。肃如痴似呆,看关公船已乘风而去。后人有诗赞关公曰:“藐视吴臣若小儿,单刀赴会敢平欺。当年一段英雄气,尤胜相如在渑池。”云长自回荆州。鲁肃与吕蒙共议:“此计又不成,如之奈何?”蒙曰:“可即申报主公,起兵与云长决战。”肃即时使人申报孙权。权闻之大怒,商议起倾国之兵,来取荆州。忽报:“曹操又起三十万大军来也!”权大惊,且教鲁肃休惹荆州之兵,移兵向合淝、濡须,以拒曹操。
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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