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闲大师遗集

今日道场，同业大众，相与已得忏悔身口罪竟。次复应须清净意业。一切众生，轮回生死，不得解脱者；皆由意业，结集牢固。十恶五逆，必由意造。故佛诫言，不得贪欲嗔恚愚痴邪见。后堕地狱，受苦无穷。今日相与，共见心之驱役诸识，亦由君之总策其臣。口发恶言，身行恶行。于六道中，能招剧报。当知灭身，事由心造。今欲改悔，先挫其心，次折其意。何以故尔？经言：制之一处，无事不办。当知洁心，是解脱之本。净意，是进趋之基。三途剧报不来，恶道众苦不往。然身口业粗易遣，意地微细难除。如来大圣，一切智人，于身口意，始得不护。况乎愚惑凡夫，而不守慎。若不折挫，未见其善。是以经云：防意如城，守口如瓶。岂得不护。
　　此下为忏意业怨结。初节显意业之过恶。前所忏者，身口二业七支之罪，名为业障。今云意者，是贪嗔痴三毒之罪，名为惑障。亦名烦恼障，为根本乃主人翁也。故较身口之业，稍为微细。身口为众罪之门，意业为门中之主，亦名众罪之根。今则直欲清净其根，解主人之怨也。六道众生，上自天人修罗，下至地狱鬼畜，皆属轮回生死。如天道纵上升至于非非想，寿命八万四千劫，报尽还来散入诸趣，顶天不免轮回。则降此以还，不足论矣。总之，升沉上下，如机轮旋转，无暂停息。而欲穷其司此机轮之总机关，使之生死死生，缠缚不脱者，皆由意业耳，总机不息，轮不得停。意罪不灭，则生死不休。意、有根，有识；根、即恒审思量属第七识。识、即明了分别属第六识。造业之本，咎归于根。若根不恒审思量，湛然不动，则识失其用，而外无从进。藏识中虽有物，内亦无从出，进出既无，则不复造业矣。故知内熏外发者，由于意根。若无意根，则八识种子不外发，意识现行不内熏。虽有前六、后八，全失其用。既无内熏外发，则何能造五逆十恶等罪耶？今则意识在外搬，意根向内送。将五逆十恶等业，向外收来，一一搬进第八藏识中，而成种子，是名结集。且牢强坚固，虽百千劫，不烂不坏，是名牢固。所藏者，皆五逆十恶之一切罪恶。作为种子。后遇逆恶等事，现行发动，由外现行，熏于种子。又从种子发于现行，由是而杀、盗、□、妄，乃至五逆，莫不造作，此皆恒审思量意根之咎也。然第六识，第七识，莫不有心王，心所。心王本无善无恶，不能造罪，而皆心所使用人之所造耳。如云：八个兄弟一个呆，其中一个最伶俐，五个门前做买卖，一个家中作主意。东西藏进，结集牢固者，八识是也。最伶俐传进送出者，七识是也。作主意者，六识是也。做买卖无关系者，前五识是也。故佛告诫，不得用六七识中，贪嗔等心所也。所以七识颂云：四惑八大相应起，六转呼为染净依。是知贪欲、嗔恚、愚痴、邪见、为四根本烦恼，极恶心所也。若用此四个极恶用人，必致作业造罪。累及主人，连带诸心王，共堕地狱，受苦无穷。从地狱出，又为鬼畜。乃至为人，苦不可言。以治失察之罪也。次为法喻并举。初句法，次句喻。心即六、七、识心，驱役眼、耳、鼻、舌、身之五识。驱者，策也。役者，使也。驱眼使受色境，但根尘相对，虽知有色，而不能分别。于是六识出为明了分别，此为青、黄、赤、白、乃实色也，此为长、短、方、圆、乃假色也，又分别好、丑、美、恶。乃驱贪欲之用人，将顺情色搬进来，则爱乐欢喜。驱嗔恚之用人，将违逆色搬进来，则懊恼烦燥。驱愚痴之用人，将不顺不逆色搬进来，则无义思索。总之，有时喜，有时恼，才能热闹，不令有所空闲也。于意中起有三相：对顺色，生乐受。对逆色，生苦受。对中庸色，生舍受。眼色既然，余根亦尔。所以心王，驱使心所，而心所不得不行。喻如君之策臣也。六、七、八、心王为君，而心所则臣也。君策其臣，故发身口。口发恶言，是舌识。身行恶行，是身识。舌识所发妄言、绮语，乃贪使作弊。恶口骂詈，乃嗔使作弊。两舌挑弄，乃痴使作弊。身若为将养而杀生，乃贪使作弊。为斗气而杀生，乃嗔使作弊。乃至盗、□、莫不由贪、嗔、痴、三使作弊，用人作逆，连累去后来先之主人翁。于三途中，受剧苦之罪报。当知灭身之祸，召三途之果。事由心所所造，盖罪归于主。若欲推罪于人，不可得矣。今欲改其前愆，悔其后过，当须清净其意业。乘此八个兄弟在家，人身未灭之时，先挫第六识心，次折第七意根，毋须难为用人不好。第七识以思心所为首领，故恒审思量。第六识以作意为心所之魁，故明了分别。挫者，止也。将思之心所，停止服务。而用别境中之慧心所，湛湛寂寂，照了一切。则行蕴不起，将作意推在一边。则想蕴不起，能挫其心。不令思量，能折其意。不令流动，斩断两头，中间孤立。如四十二章经云：制心一处，无事不办。今则前念已灭，后念未起。坐断两头，孤然独立，即名之曰清洁。然真心本来清净，无诸垢惑，就是被心意之所染。今能挫折，复本心源。是为了生死，脱轮回，得解脱，证菩提之本也。一切行业，从意而起发。今欲进证菩提，得金刚身，成等正觉，则以净意为其本。所言折意者，即净意也。远离妄想及诸取，令意所向，皆无碍。当须清净其意，犹若虚空。则能进趋菩提，果能洁心净意，三途之剧报，不复再来。恶道之众苦，从此不往。然欲洁净心意，行之弥艰，甚觉难办。身口七支之业相粗显，易于遣除。只要步步留心，易持而难犯。意地微细，有二十六恶觉烦恼，时时缠缚于心，难持而易犯。十方诸如来，教化一切众生，皆从粗而至细。如磨镜，先去表面之垢。如脱衣，先脱外层之衫。故先解其身口之怨，次复净其意业。是为从浅至深，自粗至细之义也。若论三业，欲求究竟清净，惟如来一切智人能之。故十八不共法中，有身口意三不护法，于三业不护而净也。博地凡夫，通身痴暗愚昧。若不折其心，不挫其意，保持严净慎始慎终。则恐欲求一毫之善，不可得也。经云：即四十二章经也。防护意业，当时时觉照，刻刻堤防，如守城池无异。城为防非御敌之具，深恐外面有盗，劫我功德法财，故须防意如城。正防七支之非，御烦恼之敌也。保守口业，如守宝瓶之口。若稍不留心，瓶口出气，恶口妄语，莫能制止。故于未发动前，护口如守瓶也。经之明文若斯，安得不信从而防护守持也。
相与无始已来，及此一形，无明起爱，增长生死，亦能具足十二苦事。八邪八难，三途六道，轮回流转，无不经历。如是诸处，受无量苦。皆由意业，构起怨对。念念攀缘，未曾暂舍。扇动六情，驰役五体，轻重恶业，无不备造。或身口不遂，心增忿毒。更相杀害，无怜愍心。若自微有痛痒，不可抑忍。比至在他，唯恐楚毒不深。见人之过，志愿宣说。自有愆失，不喜他闻。有如是心，实可惭愧。又意地起嗔，大道怨贼。所以经言：劫功德贼，无过嗔恚。又华严经云：佛子若起一嗔恚心，一切恶中，无过此恶。何以故尔？起一嗔心，则受百千障碍。所谓不见菩提障，不闻法障，生恶道障，多疾病障，被谤毁障，生闇钝障，失正念障，少智慧障，近恶知识障，不乐贤善障，远正见障。乃至离佛正教，入魔境界，背善知识，诸根不具，生恶业家，处于边地。如是等障，不可具说。我等无始已来，至于今日，应有无量无边嗔恚恶心。乃至起嗔，不避亲族，何况六道诸众生等？及其烦恼猛毒，不复自知。但事不得为，心想则何所不念。若使得遂心意，则谁不被困。故天子一怒，伏尸万里。降斯已还，空自纷扰。鞭挞捶缚，有诸罪过，当此之时，何处应言？我依善诫，唯恐苦酷不深不重，是意地恶，通于有识。智愚不免，豪贱共有，未尝一日，惭愧改悔。
　　此示意恶之相。我等自无始来，所以有此形者；最初由发业无明，造善恶行。复由润生无明，而起贪爱，由爱则生。故增长无量生死，具足十二连环苦事。无明、行、为过去之因，识、名色、六入、触、受、为现在之果。爱、取、有、为现在之因，生、老、死、为未来之果。从惑造业，由业招报。三世轮转不休，乃至起诸八邪。所谓邪见、邪思惟、邪语、邪业、邪命、邪精进、邪念、邪定、是也。由八邪而招佛前佛后、世智辩聪、北俱卢洲、无想天、三恶道、盲、聋、喑着之八难，永不见佛闻法。三途有镬汤炉炭，针咽巨腹，互相吞啖之苦；人有三苦八苦；天有衰现之苦；六道流转，受无量苦。如是六道、八邪、八难、及十二苦事等，无不经历备尝。皆由意业之想、行、二蕴所造，构成怨结□对。念念攀缘尘境，未尝暂时舍离。且鼓扇惑动六情根，驰役于五体。若轻微之恶业，若重大之逆罪，无不备造。若于身口，稍不称心，便增忿恚。复相残杀，毫无怜悯。若自微有痛痒，即要抓要治，不能抑忍于须臾。比至在他，惟恐楚毒不深，欠加苦痛。见人有小过，则宣扬显露。自有罪恶，则深自覆藏。扬人之恶，隐己之过。有如是心，实可惭愧。造三途之恶业，最坏莫于意地之嗔。乃菩提大道中，劫功德法财之贼也。所以遗教经云：劫功德贼，无过嗔恚。华严经云：佛子，若起一念嗔恚之心；一切恶中，无过此恶。盖一念嗔心，能烧菩提之种。嗔火炎炎，烧尽功德之林。故曰起一嗔心，则有百千障碍。能障碍人不证无上菩提；障令不欲闻法；障令造业入三途；障令多遭疾病。又如被人毁谤障，生黑暗愚钝处障；即使为人，失于正念，少智慧障，亲近恶知识，不乐亲贤善，远离正知见。乃至背如来正教，入魔王境界，违逆善知识，六根不具足，生恶业家。如男盗、女娼、酒肆、屠儿、魁刽、皂绮、走卒等家中，处于蔑戾车地，边地下贱，永不闻佛法之地。如是等障，不可具说，皆由一念嗔心所起也。自无始来，应有无量无边嗔恚。嗔恚一起，恶心即至。虽至亲如父母兄弟，亦不避尊卑。恣意触恼，亲族尚然，何况对于六道众生。及其烦恼猛毒之时，自亦不复有所知觉。故嗔火上逼，眼赤耳红，不管尊亲师友。但在下者，为上辈所压伏；家庭则有父母拘束；乃至居官，又有上者制止；故虽发嗔，事终不得为。而嗔使之妄想，则何所不念，怀恨于心。一旦得遂心志，则任其嗔使所逞。为县长则一县被困，为省长则一省被困。故云天子一怒，伏尸万里。此二句出阿含，意谓为天子者，一念嗔起，全国之民，遭其屈伏。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君要臣死，不得不死。不问远近，被其怒者，即是其尸。尔时摩羯提国。频婆娑罗王。有一大臣，名为郁伽，故称谓郁伽长者。乃第六天天子降生，而为王之大臣。家中豪富，常饷天食，可见其福德深厚。一日，王与长者在宫中谈道。庭前丹墀上，忽被风吹下一幅白巾。侍臣拾来呈献于王，王视之。喜曰希有，此天赐我也。于是王语长者曰：此为上天所赐乎？长者曰：非也，此我家中之抹桌布耳。王闻之，殊为骇异，遂含怒在心。王乃语长者曰：卿之家宅，寡人拟欲一游得否。答曰：可。遂指定次日共往。翌晨，长者引王到家。方至第一门，有一娇色女守门。王见女，遂停足不前。问长者曰：此卿之夫人乎？答曰：非也，佣人耳。乃跨入至第二重门，见有一美丽女子，又不肯入。王曰此复何人？答曰：乃侍女也。又复进至第三殿，殿门大开。初重宝殿，乃金银严饰。次殿，乃珊瑚玛瑙所成。进至第三名摩尼殿，乃以琉璃铺地。王见之，意以为水，又停足不前。长者曰：大王何以不前？王曰：□地皆水，何以走得。答曰：非水也。乃将指环投地作声，知非水也，遂进入。即时长者夫人，出而礼觐。王见夫人两目汪汪，问长者曰：此何人也？长者答曰：内人也。王曰：何以见我涕泣？答曰：非泣也，以臣家从来不食火，今因礼觐大王，为火气所触，不禁涕泪耳。王曰：卿家每日以何为食？答曰：常食天然之膳耳。长者内宅，如第六天宫，并无昼夜。各处游览，顿忘倦乏，留恋忘情，不觉一经七昼夜矣。适王宫中有侍卫来，请王回宫。王曰：我来未久，何以便要我回？臣曰：大王出来，已七日矣。王曰：奇也！于是回去。盖长者家，无日月灯光，而以莲花开则为昼，合则为夜，今已七开七合矣。上来所说，乃依大乘经意。若据小乘经而论：王闻长者云，是臣家中抹桌布一语。则由此一语，含恨于心。俟长者去后，即派兵八万，到长者门。长者出而见之，问言兵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