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窗随笔、二笔、三笔(全)_莲池大师





,则博而非要矣。况列科多用天台旧文,其不用者亦自有意;中间解文竖义,或得或失,学者宜虚心平气而玩之可也。

法华要解(二) 

前云‘中有得失’,试举其失:经云‘五众之生灭’,要解谓是五趣。然五众者,五蕴之别名,智论反覆明之;而曰五趣者,失于考也。试举其得:如药王焚身,要解谓妙觉圆照,离于身见,得蕴空故,乃能如是;若不达法行,空慕其迹,徒增业苦。盖发天台之所未发,而深有益于后学者也。

朱学谕

嘉禾朱懋正,言其曾大父学谕公,既归田,以所得俸金,构小屋于郊外,读书其中,□户谢客,虽子侄姻戚,以至邑令长,罕得睹其面;独一老友,每晡时来,共弈数局,饮数行,浩歌数章,则入暮矣,乃就寝。率以为常,与世隔绝,如在穷谷深山中。年八十九,月夜登桥失足,微疾。二子迎归,将终,援笔谆谆诲以道义,不及琐细家务。书毕,暝目逝。俄开目云:‘尚欲嘱嘉定。’(嘉定者,公之孙,初成进士,宰嘉定。)于是复为书,教以始终清介,毋宦成渝其晚节。因掷笔长往。噫!公未闻佛法,而临行磊落潇洒,有久修所不及者,何故?良由心无系累,佛法已思过半。彼终日喃喃诵经说法而心不净,末后慞惶挥霍,反俗士之不若,亦何怪其然乎!吾于是有感:向使公得闻佛法,以彼幽潜孤绝之力,尽心于般若,奚患大事之不明乎?吾于是重有感。 

本身卢舍那 

僧问古德:‘如何是本身卢舍那?’答云:‘与我过拂子来。’俄而曰:‘置旧处。’僧理前问,曰:‘古佛过去久矣!’又云:‘未了之人听一言,只这如今谁动口。’后人由此以举手动足开口作声便为真佛,是则诚是,而实不是,所谓认贼为子者也。遂将柏树子、麻三斤、翠竹黄花、鸟衔猿抱等一概认去,岂不误哉?俱胝遇问,即竖一指;鲁祖见僧,回身面壁。昔人道:‘我若看见,拗折指头。’予亦云:‘待渠回身,拦胸踏倒。’

衣帛食肉 

晦庵先生辟佛,空谷力为辩驳矣。虽然,晦庵亦有助佛扬化处,不可不知也。其解孟子曰:‘五十非帛不暖,未五十者不得衣也。七十非肉不饱,未七十者不得食也。’夫兽毛蚕口害物伤慈,佛制也;必五十乃衣帛,则衣帛者鲜矣!食肉者断大慈悲种子,佛制也;必七十乃食肉,则食肉者鲜矣!今孩提之童,固已重裘纯纩卫其形,烹肥割鲜饫其口,曾不待壮,而况老乎!使晦庵之说行,宁不为佛法少助?咎晦庵者不之察,吾故为阐之。

执著 

人恒病执著,然亦不可概论。良由学以好成,好之极名著。羿著射,辽著丸,连著琴,与夫著弈者至屏帐垣牖皆森然黑白成势,著书者至山中木石尽黑,学画马者至马现于床榻间,夫然后以其艺鸣天下而声后世。何独于学道而疑之?是故参禅人,至于茶不知茶,饭不知饭,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发箧而忘□,出厕而忘衣;念佛人,至于开目闭目而观在前,摄心散心而念恒一,不举自举,不疑自疑,皆著也。良由情极志专,功深力到,不觉不知,忽入三昧。亦犹钻鐩者,钻之不已而发焰;炼铁者,炼之不已而成钢也。所恶于著者,谓其不知万法皆幻,而希果之心急;不知一切唯识,而取相之意深,是则为所障耳。概虑其著,而悠悠荡荡,如水浸石,穷历年劫,何益之有?是故执滞之著不可有,执持之著不可无。

好古(一) 

数辈好古者,群居一堂,各出其古以相角。有出元宋五季时物者,众相与目笑之。已而唐,而晋,而汉,而秦,而三代,恨不得高辛之铛、燧人之钻、神农之琴、太昊之瑟、女娲氏所炼五色石之余也。一人曰:‘诸君所畜诚古矣,非太古也,非太古之太古也。’众曰:‘然则日月乎?’曰:‘未古也,有天地然后有日月。’‘然则天地乎?’曰:‘未古也,有虚空然后有天地。’‘然则虚空乎?’曰:‘未古也。吾所畜,日月未生,天地未立,空劫以前之物也。诸君不吝千金以博一炉一瓶一书一画,而不知宝其最古,亦惑矣!’众相视无语。 

好古(二) 

俄而曰:‘子之古,人所同也,非子所独也,奚贵焉?’曰:‘同有之,同迷之,迷则不异于无。虽谓吾所独,非过也。’曰:‘吾辈之古,历历可观,子之古安在?’其人展两手示之,众复相视无语。

立义难 

昔刘歆初定古文春秋左氏,及毛诗尚书等,时儒嫉之,议论蜂起;晦庵作濂溪太极图解,书一出而众喙交集;乃至南岳创般若之旨,初祖开直指之禅,义学不然其言,加以毒害,况今人乎!议礼之家,名为聚讼,甚哉!立义之难,不可不慎也。 

不作佛事 

或言父母之丧,不作佛事,此晦庵家礼也。嗟乎!世遂有生子、登枢要、饶财宝,而不得其为己礼一佛,诵一四句偈,饭一沙门。复于七七日中,宰牲牢致胙于宗族交游,以为崇正道、辟邪说。不知只以增亲之业,助其沉沦,死者有知,当抚膺痛哭于泉下矣!反不及贫人之子,得报其亲也。岂不重可哀哉?颜氏家训,古今人所赞叹,而其间独曰‘必作佛事’。颜朱皆贤者也,试合而观之。 

鲍□ 

真诰云:‘鲍□未知道,但朝暮扣齿不息,鬼使不能取。盖扣齿集身中之神,神不离,故鬼不得近。向使以扣齿之力修真,何真之不成?’予谓岂独修真,以扣齿之力,念念扣己而参,何佛之不成乎?夫身中之神,只是一精魂耳,力尚伏鬼,况经云受持一佛名者,有百千大力天神为之拥护!又云念佛之人,佛住其顶;今也勤为扣齿之细故,而甘舍念佛之大道。惜哉!

门庭高峻 

古所称门庭高峻者,如净名示疾,诸阿罗汉俱云‘我不堪任诣彼问疾’,文殊亦云‘彼上人者难为酬对’,是也。嗣后宗门诸大老,或棒或喝,或竖指,或张弓,或垂一则语,如木札羹不可味,如太阿剑不可触,如水中月不可执捉,非久参上士,莫敢登其门者,是之谓门庭高峻也;岂驾尊示威,厉声作色之谓哉?

魔著

魔大约有二:一曰天魔,二曰心魔。天魔易知,且置勿论。心魔者,不必发风发癫,至于亵尊慢上,无复顾忌,囚首褫衣,不避讥嫌,而后为魔也。一有所著,如耽财耽色、耽诗耽酒、耽书耽画等,亦魔也。岂唯此哉?妄意欲功盖一时,名垂百世,亦魔也。岂唯此哉?即修种种诸善法门,妄意希望成佛,亦魔也。岂惟是哉?即如上所说诸魔,普悉无之,而曰‘我今独免于魔’,亦魔也。微矣哉!魔事之难察也。

参方须具眼 

为僧于正法之世,惟恐其分别人;为僧于末法之世,惟恐其不分别人也。何也?末世浇漓,薰莸杂处,苟藻鉴不审,决择失真,以是为非,认邪作正,宜亲而反疏之,宜远而反近之,陶染匪人,久而与之俱化,劫劫生生,常为魔侣。参方可弗具眼乎哉叫?! 

人身难得 

一失人身,万劫不复,此语谁不知之?知之而漫不加意,与不知同。昔须达为佛营室,佛视地上蝼蚁,而谓达言:‘此蚁毗婆尸佛以来,经今七佛,尚在蚁身。’夫一佛出世,历年甚久,矧日七乎?释迦而后,过五百余万岁而慈氏下生,名第八佛,未知此蚁脱故身否?纵脱蚁身,未知何日当得人身也。今徒见举目世人,比肩相摩,而不知得之之难如是;既得人身,漠然空过,真可痛惜!予之懈怠空过,不能不深自痛惜,而并以告夫同志者。 

事怕有心人 

高峰自叙悟由,而曰:‘不信有这般奇特事,事怕有心人故也。’此语彼所自证,真实不虚,学道人所宜谛信。且何名有心?世间一技一艺,其始学不胜其难,似万不可成者,因置不学,则终无成矣;故最初贵有决定不疑之心。虽复决定,而优游迟缓,则亦不成;故其次贵有精进勇猛之心。虽复精进,或得少而足,或时久而疲,或遇顺境而迷,或逢逆境而堕,则亦不成;故其次贵有常永贞固誓不退转之心。高峰‘拌一生做个痴呆汉,定要见这一著子明白’,是之谓真有心丈夫也。又古云:‘三昧不成,假令筋断骨枯,终不休歇。’又云:‘道不过雪窦,不复登此山。’又云:‘不破疑团誓不休。’如是有心,何事不办?予甚愧焉,不敢不勉。

老成然后出世 

古人得意之后,于深山穷谷中,煨折脚铛,潜伏保养;龙天推出,然后不得已而应世。后人渐不如古;然予犹及见作经论法师者,作瑜伽施食法师者,学成而年未盛,尚徐徐待之。比来少年登座者纷如矣;佛法下衰,不亦宜乎! 

继祖传灯 

世有恒言:‘凡大彻大悟,继祖灯、续佛慧命者,须是三朝天子福、七代状元才始得。’斯言似过,而理实然。昔中峰老人谓:‘无量劫来生死,今日要与和盘翻转,岂易事哉?’是故十善始得生天,人空方证小果,久积万行之菩萨尚不免曝腮龙门,则三朝七代犹近言之也,主六合、魁多士犹小喻之也。极之,盖不可思议功德智慧之所成就也。虽然,亦乌可以难自诿,而付之绝望乎?但决心精进,逢魔不退,遇难转坚,研穷至理,以悟为则,不患无相应时节。何以故?以宿世善根难测故。 

杀罪 

孔明藤甲之捷,烧诸洞蛮悉成煨烬,其言曰:‘吾虽有功于国,损吾寿矣!’世人咸知杀人为罪矣,而于牛羊犬豕等日就庖厨,则恬然不知怪,宁思薄乎云尔,乌得无罪?礼云:‘君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世人咸知杀畜之大者为罪矣,而于虾蚬螺蛤等,一下筷以千百计,则恬然不之怪,宁思薄乎云尔,乌得无罪?噫!据含灵皆有佛性,则蚁与人一也,何厚薄之足云?如其贵欺贱、强陵弱,则人可杀而食也,亦何厚薄之足云?梵网称‘凡有命者不得故杀’,其旨深哉! 

宗门语不可乱拟

古人大悟之后,横说竖说,正说反说,显说密说,一一契佛心印,皆真语实语,非庄生寓言比也。今人心未妙悟,而资性聪利,辞辩捷给者,窥看诸语录中问答机缘,便能模仿,只贵颠倒异常,可喜可愕,以眩俗目,如当午三更,夜半日出,山头起浪,海底生尘,种种无义味语,信口乱发。诸无识者,莫能较勘,同声赞扬。彼人久假不归,亦谓真得:甚至‘一棒打杀与狗子吃’,‘这里有祖师么,唤来与我洗脚’,此等处亦复无忌惮,往往效嚬。吁!妄谈般若,罪在不原,可畏哉! 

看语录须求古人用心处 

凡看古人语录文字,不可专就一问一答、一拈一颂,机锋峻利,语妙言奇处,以爽我心目、资我谈柄,须穷究他因何到此大彻大悟田地,其中自叙下手工夫,刻苦用心处,遵而行之,所谓‘何不依他样子修’也。若但剽窃模拟,直饶日久岁深,口滑舌便,俨然与古人乱真,亦只是剪彩之花、画纸之饼,成得甚么边事?

夜气

苏子瞻谓某公不学禅,临终自知时至,诸子求教,教以第一五更早起。诸子不悟,谓为勤家。公曰不然,谓五更勾当临死时将得去者是也。昔人云:‘万般将不去,惟有业随身。’随身之业,将得去者也。而业有二:一者事业,二者道业。事业有善有恶,恶业且置,善业则所修之福;道业则所修之慧也。而必以五更者,孟子所谓夜气也。虽然,更有无所将来,无所将去者,此则不但五更,应念念勾当而不可须臾离也。

佛印 

东坡诗有‘远公沽酒延陶令,佛印烧猪待子瞻’之句。予谓大解脱人不妨破格相与,然沽酒犹可,烧猪不已甚乎?假令侠客借口子瞻,狂僧效嚬佛印,初始作俑,谁当其辜?故此事未可信。古谓诗人托物比兴,不必实然,是也。脱有之,子瞻且置,佛印依律趁出院。

学贵精专

米元章谓学书须是专一于是,更无余好,方能有成。而予闻古之善琴者,亦谓专攻三二曲,始得入妙。斯言虽小,可以喻大。佛言:‘制心一处,无事不办。’是故心分两路,事不归一;情专志笃,三昧速成。参禅念佛人不可不知。

菩萨慈胜声闻 

经云:‘声闻人于骂者、害者,或嘿然,或远离。菩萨则不然,更加慈心,爱之如子,方便济度;故远胜声闻,不可为比。’予唯世人恒苦辱之难忍,况不唯忍辱而更慈爱之乎!经又云:‘众生无恩于菩萨,而菩萨常欲利益众生。’予唯世人尚有受恩不报,况无恩于己而乃利益之乎!得斯旨者,天下无一人不可与,天下无一人不可化。 

宗乘不与教合 

曾宗元学士,以中庸大学参楞严,而和合宗门语句,质之雪窦显禅师。显云:‘这个尚不与教乘合,况中庸耶!学士须直捷理会。’乃弹指一下云:‘但恁么荐取?’宗元言下有省。夫一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