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小野不由美
“我听到了许多事哦。景王好像也是飘泊到这里来的。最初也是什么都很混乱,连左右都分不清。但是,即使这样也很了不起。总之是一边什么都不懂的一边开始了旅行,后来还寻求到了延王的保护。”
梨耀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女孩儿的胸口。
“这和某人真是完全不同呀。混在旅行的艺人中间,至少也应该学会些技艺,但是却连这点才能也没有,只能做个下人。一边哭一边爬,求别人让自己做个下人的,不知道是谁哦。”
梨耀又用脚尖踢了踢铃,铃只是埋首摇着头落泪。
“哎呀哎呀。想让景王同情你吗?那可真是失礼的事呀。可怜你这种人,对景王而言可是种侮辱,只会惹她生气的吧。”
听到铃强忍的呜咽后,梨耀挑了一下细眉。猎物既然屈服了,那就没什么有趣了。
“退下吧。”
梨耀说到,
“快别让我看到你这张讨厌脸。”
铃走出了屋子里,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庭院的最深处,靠在倾斜的松树树干上痛哭了起来。
蓬莱,那个令人怀念的国家。
“怎么了木铃。又被洞主大人说了些什么吗?”
看园的老大爷走了过来问到,铃只是摇着头。
梨耀总是这样以虐待铃为乐。她就这样讨厌自己吗?铃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让梨耀那么讨厌。
“虽然我不知道你被说了些什么,但是请不要放在心上。光是服侍洞主大人,就已经是件很辛苦的事了。”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即使嘴上说明白,但是被人嘲笑,是没法不感到痛苦的。
“但是,为什么那样的……”
站在嚎啕大哭的铃的背后,老大爷长叹了一声。
“……景王。”
铃嘟哝了句。听说她是蓬莱出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家乡是哪里呢?现在那个国家已经变得怎么样了呢?
铃回过头去,脸上都是泪水,向站在背后,满脸为难的老大爷问到,
“……景王,在哪里?”
“当然是在庆国,住在庆国的王宫里呀。”
“……是呀。”
和铃同样来自蓬莱的少女。如果是铃的话,一定只能在庆国流浪吧。然而那个少女却成了王。这是天下最高的地位。
……想见她。
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少女。
如果是她的话,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同情铃的吧,她一定能理解自己的吧。那远离故乡,流浪异国的苦闷,言语不通的痛苦,所有这些铃所遭遇的悲伤。
“你在想景王会来才国吗?”铃问。
老大爷摇了摇头说,
“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很少有哪里的王会来这的。”
“是呀……”
想见景王,铃在心里又嘟哝了一次。
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呢?虽说想去庆国见景王,但是能顺利地受到召见吗?怎么才能去庆国呢?要是向梨耀说的话,又会成为一件被她嘲笑的事了。
铃想象着梨耀的冷嘲热讽和责骂,身体轻轻地颤抖着。就算已经过了一百年,那被别人嘲笑而受伤的痛苦也是绝不会消失的。
想见她。但是却没有办法去见她。
到底会是个怎么样的少女呢?既然是登上了王位,那一定是个充满慈爱的人,一定不会是梨耀那种残酷的性格。
有太多想要问的事了,而比起询问,铃可能有更多想到倾诉的事。
来呀。
铃看着东边的天空。
求求你了,来才国吧。
……到这里来,找到我。
Ⅳ
风掠过白色的山丘,雪花四处飞散着。
祥琼让拉着雪橇的手休息了一下,伸了个懒腰。看得见远处新道里镇的围墙了,终于可以快回到里镇了。如被雪包围住了似的里镇,由于暮色渐近,周围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夜色。在那,祥琼白色的呼吸流动着。
北方国家的冬天是很严峻的,特别是降雪频繁的芳国的冬天。而比起寒冷,生活本身就已经非常辛苦了。被雪掩盖的街道,孤立闭塞的里镇,人们只能屏息静待雪的溶化。因为没有办法搬运货物,里镇唯一的一家店也关门了。只能靠着秋天的积蓄,以及赶着马撬的流动商贩来过冬。实在是储备不够了,没有办法了的时候,只好拨开堆到膝盖的积雪,去里镇的邻村买。就像现在的祥琼一样。
祥琼在肩上使了把劲,再次把雪撬的牵引绳索背到了肩上。必须要在城门关上之前回到里镇。如果被关在了里镇外面,那就意味着冻死。
道路和农田之间完全失去了差别,哪里是路,哪里是田,完全没法判断。周围广宽的农田也好,平缓的丘陵也好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原本为了防止在丘陵斜坡上放牧的羊、山羊、牛逃走而用石块堆彻成的矮墙,如今也完全淹没在雪中。虽说已到冬至,但是今年的雪真是少见的厚。
背着引绳的肩膀十分疼痛,脚也已经完全没有了感觉。载着十钧重的木炭的雪橇,缓慢地移动着。十钧大概就和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差不多。
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疲劳得已经麻木了的祥琼,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看不见道路,几次迷失在雪地里。雪橇又翻倒,不得不把炭重新都捡起来。不快点的话,城门就要关掉了。这个念头鼓励着已经哆嗦的脚再次迈动,忍受着喉咙、胸口那撕裂般的疼痛,祥琼又拉起了雪橇。
其他的孩子们明明今天都放假在玩。
在冬季来拜访里镇的只有流动商贩和朱旌。朱旌指的是一边演出一边游历各国的艺人。这些艺人要来里镇。冬天真的是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朱旌如果来的话,这天就会变成一个小小的节日了。但是,只有祥琼一个人为了买炭而离开里镇。在冬天是少不了炭的,当然是要做好充分的储备。但是里镇的炭大概撑不到春天了,所以就让她出去买炭,连马撬都没借给她。
就那么恨我吗?
祥琼的心中满是对冱姆的恨意。
一个人拉着雪橇,去邻村买十钧的炭,弄得不好,可是会死的,冱姆没理由不知道这点。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是冱姆向祥琼宣称的言外之意。
这种生活要过到什么时候?
如果到了二十岁,就能得到土地,离开里家。而自古就有的惯例是这二十年要一年一年的计算出来。从祥琼户籍上的年龄来看,她还必须要等二年。
还要过二年这样的生活。
但是二年后,谁都没有保证她真能得到农田。月溪这个杀了祥琼父母的男人,决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放祥琼自由的。
快要倒下的祥琼不断激励自己,终于到达了里镇的城门前。在关门前筋疲力尽地走进了里镇。里镇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曾经人声鼎沸的气氛。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在雪地里坐了一会儿。从里家里面传出了孩子们兴奋的声音。
还有二年。
那真是段漫长的岁月,明明在王宫里渡过的那三十年感觉是那么的短暂。
祥琼心情惨淡地站了起来,把被稻草包裹着的木炭一个个卸下来,放到储藏室后,她才走进了里家。
“现在才回来啊。”
打开门一走进厨房,就看见冱姆嘲讽的笑容。
“有把木炭买回来了吗?要是少了一钧的话,你就给我再去买一次。”
冱姆从鼻子里发出哼声,伸出手。祥琼把手里冰冷的钱袋交给了她。
冱姆看了看钱袋,冷冷地看着祥琼说,
“少了不少钱嘛。”
“木炭的价格很贵。因为今年的木炭像是很少。”
夏天吹起了大风,吹倒了近郊山上生长着的树木。因为这个,今年木炭的价格特别贵。
“真的吗?”冱姆嘟咕了声,然后冷笑着对祥琼说,
“你要是说谎的话,我马上就会知道。暂且先相信你。”
祥琼恍然地低着头,心里在说就这点钱有什么好偷拿的。
“那么,去看傍晚的工作吧。”
冱姆这样吩咐到,祥琼只是低着头。她没有反抗的权利,而且她也知道就算再怎么说累也是不会有用的。
祥琼只有再和从正屋里出来的孩子们一起给家畜喂饲料,换睡觉用的稻草,挤牛奶、山羊奶。在干活的时候,孩子们开心地说着话。
“你真是迟了一步呀。早回来一会儿就好了。”
一个女孩子对祥琼说到。
“朱旌的艺人们已经去里镇了。”
祥琼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割着要混在饲料里用的稻草。
“要是下雪的话就好了。”
男孩子觉得可惜地说到。就算有雪橇和马,雪地上的旅行也是一点都不轻松的。所以如果下雪的话,朱旌就会留在里家直到雪停。虽然祥琼也是这么期待的,但是一旦下雪,她今天就绝对回不来了。
朱旌的人对旅行都很熟悉,可即使如此也不能说在冬天旅行是毫无困难的。最初朱旌只在春秋雨季到各镇去巡游,到了冬天就借住在大镇的长期小屋里。在冬天这样的雪地里冒着危险旅行,是因为祥琼的父亲仲鞑禁止一切农闲期以外的娱乐。仲鞑死了之后,许多朱旌都停止了冬天的巡游,不过仍然还有在冬季旅行的朱旌。冬天的里镇毫无乐趣,朱旌来了的话,全里镇都会欢迎的。以此为目的而踏上路途的朱旌为数不少。
“杂剧真是有趣呀。”
“我更喜欢走钢丝的节目。”
祥琼一直都低着头听人们谈论着快乐的一天。那种东西,在宫里的时候,想看多少就能看多少,可这些事情哪怕是死也不能说出来。
“这样说起来。”
说这话的是一个少女。
“我听到了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哦。庆国的新王即位了。新王才只有十六、七岁,是个女王。”
“什么?”祥琼抬起了头。
“那不是很厉害?王是和神同等地位的人。这样的人只有十二个,他们的心情又会是怎样的呢?”
“是呀,”别的少女也点着头说。
“穿的一定是锦缎做的衣服,上面绣着美丽的鸟的羽毛。还有享不尽的金银财宝。”
“那是得到了雁国延王的帮助啊。”
“和延王都认识,太厉害了。”那一定是关系很好,所以才帮她的。
“不知道即位仪式是怎么样的。一定打扮得很漂亮。”
祥琼看着自己的脚尖,然后慢慢离开了热闹的人群。
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而且还当上了王。
祥琼完全了解王宫生活是怎么样的,寒冷村庄的生活与此相比,不知要差了多少。
太过分了。
祥琼喃喃地说到。
她明明在这里过着这样的生活,同样年龄的女孩儿却得到了一切祥琼曾经拥有却全部失去了的东西。祥琼再也没法回到王宫了。慈祥的父母被杀,自己也流放到这个边境的寒冷村庄,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祥琼看了看自己握着锄头的手。
因为在炎热的天气下劳作,而被阳光晒伤的皮肤;拿惯了重的东西而关节突出的手,已经没有人会给自己保养双手了,所以指甲也变得歪歪扭扭。祥琼就会这样老去,身心荒芜,越来越习惯这寒冷村庄的生活,最终将会变成和冱姆一样肮脏的老太婆。
……太过分了。
在心底深处,还有个更轻的声音在说,
……不能原谅……
风之万里·黎明之空 … 第三章(1、2)
Ⅰ
月亮升了起来,弥漫在庆田尧天街道上的喧闹气氛也终于消失了。
即位仪式,应对宾客,曾经非常忙乱的王宫重又回到了静寂中。即使这样,也多少还能感到些郊祀将近的忙碌气氛。
阳子悄悄地看着窗外叹了口气。透过玻璃能看见寒冷冬季的林园。
王上午去外殿,下午回到内殿。这两个地方是王宫的中枢建筑物,是王执政处理政事的场所。外殿基本上是用来朝议,内殿则是王执行政务的地方。同时,内殿又是外宫的尽头,外殿是内宫的终点。官吏们一般都在外宫活动,基本上不能踏入内宫深处。与此相反,王基本上是住在内宫,而且一般也不去外殿和外面。
这样的内殿里却来了拜访者。阳子的目光停留在了由侍官引入的人身上,微微皱起了眉。
是冢宰靖共。冢宰是六官之首,六官分为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这六官,他们掌管着宫中的各种事务,像是土地户籍、祭祀、军事、法令、修葺之类的事。从前是天官长大宰的冢宰,综合管理天官府,但是近来另设冢宰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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