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小野不由美
阳子微笑了一下,停下来侧耳倾听。从宽敞的里家的外层房间传来了热闹的。宣哗声。那是女孩子聚集在一起纺线织布的房间,是男孩子们聚合在一块儿编席子,竹笼的房间。那些喧闹声都是他们的嬉戏吵闹声。
“总而言之,无论怎么最基本的就是一里四方一井的土地,因此称之为‘井田法’。”
阳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土地法中所写的就是这个吗?”
“什么?!”远甫闻言高高扬起花白的长眉毛。
“我几乎不能读懂汉字。”
因为文章是汉语文,还有白话文,而且很多词不懂其义,也没有类似于汉和词典那样的工具书。阳子的汉文阅读能力说得明白点就是差。景麒多次督促她多加练习,她也曾经努力阅读学习,结果很明显:她仍然什么都不明白。
“反正要是语言能够说得让我明白的话,文章也能读得让我明白的话就好了……”
阳子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见状远甫高声大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说笑了。一定要好好把这些记牢噢。如果人能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工作生活,不管怎么最起码能保证生活事事顺利。”
阳子闻言立刻端正了坐姿。
“拥有最低限度的土地就是拥有了最低限度的家。如果你辛勤劳作,再加上没有天灾人祸或是灾害异变的话,你将一生衣食无忧,丰衣足食。百姓从国家领取这最低限度的土地,是否真的能一生平安无事,顺利过活呢?这还是与自我价值有关的。”
“……但是如果发生了天灾呢?”
“阳子所必须设想考虑的就是这一点。请丢掉在你的身上背负着所有百姓的命运的这种担心想法。你所应该做的就是治水,均分土地,严于律己,要让自己尽量长寿。”
“是这样的吗?”
“你所应该做的工作实际上也是明文规定的,为了防备旱灾挖掘蓄水池,铺设水管。为了防备洪水,建筑堤坝,疏导河流。储藏谷物粮食用于饥荒时的不时之需。操练军队训练士兵以备应付妖魔的攻击,另外就是修订法律。这样就差不多了,而且这些工作几乎都是官府应尽的职责所在,并不是你所应说做的……如此这般你还有什么好苦恼吗?”
阳子闻言笑了。
“……确实如此。”
“像使国家繁荣昌盛这种事以后再考虑也可以。首先,是把国家从贫困的边缘拉回来。仅考虑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阳子终于吁了一口气,总觉得肩上的重担一下子减轻了。
“……非常感谢你的教导。”
风之万里·黎明之空 … 第六章(3;4)
Ⅲ
“……回航时速度真快,怎么回事啊?”
铃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听到小孩子的询问声,皱起了眉头。
“那是因为季节的关系,现在吹的是东北风,海潮也是自北向南流,有了这些天时地利的因素,所以归航时速度一下子就加快了。”
“啊?!是吗?”
铃一回头,看到清秀依在一个船员身旁。
“船真是好神奇好有趣。我也去做海员吧!”
“那也不错啊!”那个海员笑着回答到。
从奏国出发到位于庆国东南部的港口,航程大约花了半个月左右。
整个旅程已经过半,乘船的人不多,因此几乎都已见过面,当中年龄最小的就是清秀,那孩子好像无论跟谁都能很快混熟,因此谈话方式极为讨人喜欢,让人发笑。所以让人觉得机灵可爱,连船员也极为疼爱他。铃焦虑地看着这一切。
那是因为他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理解是没有办法。
但是对铃自己来说,如此痛苦的遭遇,不得不跟故乡永久分离的下场,却被说成是平常的事情,所以她生气了。
平常?你认为这世界到底有几个海客啊!
想到这里突然扭头转过身,走进船室。
整个船室充斥着柴油的臭味,最初时虽然很吃不消,但现在已经习惯了,即便如此,一旦进入船室,那股无法控制的摇动感和臭气还是会使人感到恶心不舒服,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天气很好的日子里几乎那里的人都来到甲板上。所以当时,那里只有铃一个人。
船室的宽敞还表现在另一方面,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唾。虽然是分成男休息室和女休息室,但是因为现在的乘客很少,所以还是混在一起睡。
铃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
背后又传来了令人不快的声音。
“大姐姐,你一直盯着我,不要这样子做。”
铃没有回过头来,装做正在忙的样子,拿起了行李,打开包裹。
“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现在不是被船员责备了吗?说我老是乱耍人,欺负人。”
“是啊。”
“我说你啊……”轻轻的脚步声靠近了,清秀就坐在铃的身旁。
“为什么你这么生气,要发这么大火?”
“我并没有特别生气。”
“真是没有大人样,好不成熟的家伙。”
听到对方发出这么夸张的叹息声,铃侧视着清秀。
“我是大人,怎么可能生气,对方是孩子的话就算你再生气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清秀闻言一瞬间很是认真凝视着铃的脸。
“……又怎么了?”
“如今,你外表看上去很温柔,其实本性很坏啊!”
闻言,铃突然牢牢地瞪视着清秀的脸。
“你在讲什么,乱讲。”
“你从来都是没有被这样说过吗?姐姐,你真是个厉害的家伙。”
如果我生气就是输了,虽然铃也了解这一点,却怎么也抑制不了怒气上扬,怒于颜表。
“你没有朋友吧?毫无疑问是个被遗弃的家伙,这一点有错吗?”
这句话深深地刺中了铃内心深处的痛楚。等她回过神时已经伸出双手再敲清秀。
“你在说什么婀?”
——梨耀也好,黄姑也好,不管是谁都讨厌铃,冷言冷语的。
清秀猛地大张双眼。然后笑了起来。
“怎么了,还是我说对了?”
“我说你给我出去!”
“人哪,一旦被说中心事,就会恼羞成怒哟。”
“快给我滚出去——”
“无论是谁,只要他说了这样的话,你就会这么介意么?我,并没有说错话啊。无家可归的人到处都是啊。大家都很痛苦无助。并不是只有大姐姐一个人特别痛苦。因为你连这种事都不了解,以才会被讨厌的。”
“什么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铃说着就痛哭起来。
因为清秀所说的都是事实,所以就更加痛心了。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人没有谁喜欢铃。连一个可以理解铃的人都没有。甚至连可怜同情都没有得到过。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洞主也好,你也好。为什么要欺负虐待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洞主大人,是谁啊?”
“是才国翠微洞的洞主大人。”
铃回想起了往事。梨耀是怎样一个残酷的主人啦,自己是如何竭尽全力拼命忍耐下来的。然后得到才王的救助。本以为是从此脱离苦海了,现在却又颠沛流离,历经磨难。
——铃明明知道对这么小的小孩说这些,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
“真是没办法。大姐姐,你比我还像小孩子。”
“……你说什么啊?”
“大姐姐,你喜欢自己么?”
“啊?”闻言,铃吃惊得张大了双眼。
“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我是不太喜欢自己……”
遭遇到如此多不幸的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别人讨厌大姐姐你也是理所当然的。所谓人类,不就是一种对自己最为宽容温和的生物么,无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铃不禁张大了嘴巴,一脸吃惊。
“连真实的自己都无法喜欢上的人,要求别人也能喜欢自己,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怎么这么说……”
铃慌慌张张地想要辩解。
“不能用这种讲法来解释,我当然喜欢我自己了,只是其他人都不喜欢我,慢慢地我也变得不喜欢自己了。我是这个意思啊。”
“是吗,那么就是那些没有喜欢上你的人错了吗?因此你才说只要改变了态度就会被喜欢上。这种事更加丢脸,让人接受不了。所以你才会被讨厌的。我要说的说完了。”
“我,我……”
铃紧张得握紧拳头。
“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因为我的身份是海客……。我是海客,与这里的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大家讨厌我这件事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我最讨厌像你这样的家伙了。”
清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就是这样子的。碰到比别人不幸的遭遇,就把所有都推在这个原因上面,这样做就轻松了。”
铃大口地喘着粗气,怒火飞扬,脑中一片晕眩,竟然恨起才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来。
“看上去好象傻瓜婀,大姐姐,你只是在单纯炫耀自己比别人的不幸遭遇,就算本身并非十分不幸,也会强行使自己变得不幸起来,大姐姐,你就是这种家伙!”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为什么非得要说成这样,说到这分上呢?我都已经这么痛苦了。”
“有不幸的遭遇就那么值得炫熠吗?遭遇不幸却仍能坚持下去那才让人佩服。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使自己不会那么痛苦的。”
清秀微微侧过脸说道。
“如果不是海客,就不会有不幸和痛苦了吗?有这种道理吗?作为仙人,不会经历生老病死。你去看看那些因为生病而经受折磨的人们,你还有脸说这些吗?如果是仙人的话,也不用为果腹担心吧?那再去看看快要死去的人们,你还能说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不幸的人吗?”
“我不想再被你说教。因为你得天独厚,一帆风顺,所以才能这么说。”
“我真的是受老天眷顾吗?”
“再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身边有一堆亲人,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我,也是无家可归的。”
“什么?”闻言,铃又一次圆瞪双目。
“不要说家了,连庐也全都没有了。”
说着,清秀像是要保护自己似的环抱双膝。
“家园现在全变成虚海里的垃圾了。山崖倒塌,全部沉入大海。算了,连住在庐里的人们也不能幸免遇难,因此只剩下我一人,怎么解释也无法释怀!”
“而且……”清秀哭着补充道。
“留在家中的老人也好,孩子也好,全部都死了。有命活着已经是赚到了。”
铃无言以对。她当初在庆国流浪时,常常会想起位于海边的有天然屏障的,紧紧的依附于悬崖边而建的庐。整片悬崖异常陡峭凶险。
“到巧国一看就会明白像这样的人到处都是。王上驾崩了,台甫也死了。因此在下任王登基即位以前还要经历漫长的等待。大家都逃离了巧国。我不知道下任王何时会出现。但我也已经无法再走回头路了。也许就是最后一别了吧。”
“但是……”
“但是,我的庐就位于国边境的地方。能够暗暗逃出来我就感觉很幸运了。巧国渐渐地会变得更加贫困衰败,那个时候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但是,是因为喜欢才逃出来的。”
“谁都不想背井离乡。不管怎么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很多人逃出来就在国境边上结伴住了下来。因为妖魔的出现而被吃了大半。他们虽说留下葬可以回去的房子,却再也无法回到那里。”
“……那你母亲呢?”
“已经过世了。”清秀有些抵触似的说道。
“原本应该一起乘船到庆国去的。但是在船来港之前就已经过世了。因此把原买给母亲的票让给了叔叔。”
和清秀同行的是一个一身寒酸打扮的中年男子。
“叔叔听说也是巧国人,只身一人逃了出来。即使想要乘船却没钱买票上船。”
“为什么是庆国呢,为何不逃往奏国呢?”
奏国是十二国中最为富饶充裕的国家。
“那是因为我们原本是庆国的人啊。”
“庆国的?”
“庆国当时的王——是现在的王的前任。在现任王登基即位之前国家的情况极为糟糕。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逃到了巧国。而且好不容易落脚在那个庐里,母亲曾经说过如果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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