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废柴
反常的表现让他们忐忑不安。
这球就一直踢得很别扭。
在上半场比赛行将结束的时候,求知终于有了第一脚射门,石头的远射毫无威胁,但是七中的门将李听显然因为很久没有触球,手很生,这脚远射来的时候,他的动作协调不到位,无法抱住足球,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把足球打出横粱。
求知的角球,他们全场比赛第一个角球!
从求知有臧剑开始,李灵练得角球战术就是让发球员直接找禁区内臧剑的点,然后由他根据实际情况自由选择射门方式。现在负责开球的陈涛抬头看了眼七中门前,然后一愣,臧剑不在了,他这球要传给谁呢?随便开出去吗?求知好不容易获得这次进攻机会,这么快就拱手相让的话,陈涛心里可不愿意。
“陈涛,陈涛!等等!”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布挺竟然从后场自己门前跑到了对方门前!
“他……要干什么?”陈涛情不自禁问了一句。
“好了!现在可以开了!”布挺站在对方门前,高举双臂,示意陈涛把足球向他这里踢过来。完全不顾周围人奇异的目光。
“你在干什么?笨蛋,给我回去!”场下的李灵冲着七中的球门前咆哮道。
比赛只不过是在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身为门将的布挺就己经抛下一切冲上来进球了。难怪大家都发愣呢。陈涛看着站在门前的布挺,不知所措,他又看了看在场边咆哮的李灵,不知道自己这球究竟是发还是不发。
看台上响起了七中球迷幸灾乐祸的笑声和嘘声,甚至还有人催促陈涛赶快把球开出来,好让他们学校打反击,射空门。
布挺完全不理会其他人的态度。教练在场边咆哮?我没听见。看台上那些起哄的笑声‘我也没听见。我现在只想进个球!
“陈涛!你愣着干什么?开球!”在平时他从来都不敢这样对自己班里的体育委员说话,但是下现在他就敢,因为他早忘了陈涛是谁,只知道他是自己的队友,而他自己是队长。
求知的后卫们本来是要上来参与进攻,他们的任务不是进球,而是干扰对方的防守。现在看到自己的门将连门都不守了,跑上去进球。他们又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留在后面。
“石头!你回去做什么?上来,上来掩护我!‘看到石头也打算转身向后跑,布挺招手让石头上来。石头回头看看空荡荡的球门,又看看向他不停招手的队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跑向了七中的球门。
李灵依然在场边咆哮,让布挺回去守门,布挺对此置若罔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现在做再出格的事情,李灵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这一点,他清楚地很。
陈涛还在发愣,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自己这个特殊的“前锋”,这不是布挺想要的效果,他本来希望让自己出其不意的插上,然后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现在他身边全是人,尽管他比他们都高,可这样自己也没法射门了。
“开球!”恼怒的布挺对陈涛吼道,与此同时,主裁判吹响了开球哨。
陈涛看了看场下和场上的两个人,把心一横。老子不管了!大力向门前抽吧,谁碰进算谁的!
至于如果没进……反正开完角球陈涛就什么都不顾,拼命往回跑,争取将对方的防守反击扼杀在半路上。
他把足球用力踢向门前,然后不管门前发生了什么,埋着头就往回冲。
看到足球飞来,布挺奋力跃起,他这次可不会傻到用手把足球打进球门了,他要用头,堂堂正正将足球顶进去,为球队扳平比分…然后让比赛重新进入他设计好的轨道。
七中的后卫们显然没有想到布挺对于这个进球的执念如此重,他们比布挺起跳的时间晚了一些。但是能够眼睁睁看着对手在自己头顶上射门进球吗?
不能!
于是七中的后卫在下面来阴的。趁着布挺刚刚起跳的时候,在下面拉了一下布挺的衣服。布挺双脚本来就还绑着铅条,为了争到头球,他使出了权力。在下面被对方这么一拉,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他重心顿失,眼睁睁看着足球从自己脑袋上方飞过,然后被七中自己后卫再次顶出底线。
布挺啊的大叫一声,希望引起主裁判的注意。但是主裁判并没有鸣哨示意七中犯规了,他甚至没有再给求知本场比赛的第二个角球,就吹响了上半场比赛结束的哨音,一秒钟都没补。
布挺先是躺在地上打滚,看到主裁判没有任何表示,反而直接吹响了半场结束的哨音,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冲到主裁判面前,纠缠不休。
结果主裁判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嗯,求知1号是吧?你身上还有一张黄牌,如果你不想现在就被我罚下去,最好闭嘴。”
布挺当然不希望被罚下去,那就什么希望都没了。他只好选择闭嘴。可是走向更衣室的脸色却阴沉的可怕。这种表情把打算上来安慰鼓励他的晋静都吓退了。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布挺这么阴沉的脸,以往的阿布要么就是无所谓,要么就是情绪激动的大喊大叫,像这样阴着脸不发一言,真不像她所认识的阿布了。
杨炜也注意到了布挺的表现,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好无奈的叹口气。
和求知球员垂头丧气的下场,脚步匆匆,不愿意在场上都逗留一秒钟的情况相比,所有七中球员下场的时候,都是高昂着头,将双臂扬起,和看台上的球迷一起欢呼,他们甚至不愿意这么早就回更衣室。
他们却都没有意识到曾经的高中足球霸主,只是因为上半场领先一支黑马一球,竟然会如此兴奋。李灵是最后一个走进更衣室的,门虽然关上,却还能听到从外面看台上传来的欢呼声,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天花板的颤抖——那是七中人在看台上跺脚导致的。在这种狂欢的衬托下,房间内的气氛就显得相当沉闷了,大家都低着头,一声不吭。面对这样压抑的气氛,李灵紧紧拧起了眉头。
虽然说精神不是万能的,但是这种精神状态是肯定赢不了球的。他瞟了一眼布挺,发现赛前叫得最凶的这小子现在也低着头,拧着眉头什么都不说。
“喂,布挺。你赛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这场比赛只要有你在就能赢吗?”李灵挑衅式的问道。
布挺埋着头,硬气地回道:“如果最后那个点球裁判判了的话,我们就能赢!”
李灵呵呵的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只要比赛保持平局,我们就能把比赛拖入点球决战,到时候就看我的表现了…我有信心扑出他们的点球!”布挺抬起头,挥舞着手臂,激动地说。
李灵在心里苦笑了一番,真的和晋静说的一样。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点球决战的主意。可惜,如果自己早一点从失去臧剑的混乱中恢复过来,及时调整球队战术,就能避免那个丢球了。布挺这场比赛表现堪称完美,那个失球不是他的责任。但是他上半场的所有努力却都被这个失球浪费了。
“我相信我们能赢!但是他们不相信!”布挺情绪很激动,他指着其他低头沉默的队友说,“你看看他们的表现!‘他瞟到了站在门口,躲在杨炜身后的晋静,正在怯怯地看着他。那双眼睛现在就是他勇气和斗志的源泉。他要赢,一定要赢。然后在去美国之前,亲口把心里话告诉她。
布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对所有人说:“不管你们怎么想,这场比赛我一定要赢。就算你们都放弃了,我也不会放弃。进不了球大不了我还像上半场结束前那样冲上去顶球。七中那些白痴后卫不犯规根本拦不住我!三个人和校队比赛我都踢过了,一个人和七中比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这话,他赌气似的坐在自己椅子上,把脸扭向墙,不再发一言。
更衣室的气氛更僵了,李灵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抛下可笑的面子,当一回孙子了。他咳嗽了两声:“嗯,首先。我要向你们道歉。我错误的判断了形式,并且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时,表现得还不如布挺。”
球员们都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李灵。在他们的印象中,主教练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他从不向任何人低头。更别说向自己球员道歉的事情了。“嗯……”李灵挠挠头,尽管那上面没有什么可挠的。“在上半场前半段时间我在场下和你们大多数人是一样的想法。我觉得我们会输球。失去了臧剑,我就不知道怎么让球队赢球了。我现在觉得这是一个主教练的悲哀和无能。”他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所以我也不怪你们上半场糟糕的表现了,责任全在我。幸好,我们还有四十分钟可以扳回来。”
说完李灵盯着所有人看,把更衣室内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就连经理人晋静都没放过。然后他问道:“告诉我,你们还希望获胜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又问了一遍,依然是沉默。李灵皱起了眉头,他之前那番话都白说了啊?这可不行,他得重新找个刺激这些混蛋的法子。于是他扭头看到了站在杨炜身后的晋静杨炜以为李灵在看他,嘴巴张了合,合了又张,可就是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李灵走过来,轻轻拨开了他,对在他身后的晋静说:“你希望我们获胜吗?”
晋静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教练会来问自己这些问题。“我……可我不是球员……”
李灵摇头:“无所谓,我就问你,你希不希望我们赢?”
晋静偷偷瞟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布挺,然后用力点点头:“当然希望!谁会想输呢?”
对这个回答,李灵很满意。他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对杨炜说:“下半场把晋静换上去吧。”
杨炜愣住了,更衣室内一片哗然,就连布挺都诧异的扭回头看着李灵,不知道他笑眯眯的表情背后究竟在想什么。
晋静更慌了:“教练,这……我,我……不是,不行……”
李灵突然提高了音量喊道:“你们有异议吗?你们谁不服的站出来!”他红着眼睛瞪向聒噪的的球员们。“现在没种了啊?刚才我问谁希望获胜的时候,你们都装孙子不说话。现在我告诉你们,谁希望赢,我就让谁上场。你们他妈连一个女孩子都比不过!你们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踢足球的?人家晋静都希望获胜,你们呢?我宁肯场上只有布挺和晋静两个人,我宁肯这场比赛被裁判终止比赛!我也不希望让一群毫无斗志,压根儿就不想赢的废物上去丢人现眼!我丢不起那个人,我也不愿意陪你们丢,你们不要脸,老子还要!”
这突如其来的怒骂,仿佛疾风暴雨般袭向所有人。
骂完的李灵喘了口粗气,然后对身后的杨炜说:“别愣着,就这样,把晋静的名字添上去,出了问题我负责。”杨炜还在愣,李灵对他大吼道:“写!”
他一哆嗦,手里的本子掉到了地上。
晋静从来没见李灵这么愤怒过,她吓的捂住了嘴,再也不敢说自己不能上去踢球这样的话了。
李灵弯腰捡起了笔记本,递到杨炜的面前,嘴里同是说道:“废物为什么是废物,因为他心里觉得自己就是废物。一个人铁了心要做狗屎的话,玉皇大帝来了都拦不住。布挺以前被你们骂废物、白痴、笨蛋、弱智……但是我见过你们谁都没有看到的另一面。”他仰起头,想到了那个下着大雨的寒假下午,天气冷得难以忍受,布挺却要坚持练习。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反正又成不了职业门将。布挺的回答,至今还在他脑海回荡,仿佛春雷的闷响“练到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我为止!”这是一个废物不甘废一辈子的吼声。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决定在苏伟他们退了之后把队长袖标交给这个傻小子。“你们这些废物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把队长袖标给他吗?他踢得不好,是。他没什么名气,没错。他还很傻,完全没有威信,说的很对。但是他有你们谁也没有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才是决定他能成为队长,你们不能的关键。你们想不想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李灵走到布挺面前,猛地将他球衣掀起来。腰部、背部、胸部上清晰可见一道道伤疤。然后他又费力扯出包在长袜内的球裤,将球袜褪下,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两条小腿上的铅条,在日光灯下泛出冷冷的光。
看到这一幕,很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只有己经见惯了的晋静紧咬嘴唇,眼里泛着泪光。她现在还记得那些伤疤每一个的位置,因为她曾亲手为它们上过药,仔细抚摸。
李灵重新站起来,然后扫视了一下全场:“这就是你们身上没有的东西。大冬天下着暴雨在球场被我操练到我自己都筋疲力尽了,他还在喊训练;一个人都没人的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夏天大中午三十七、八度的高温,他还在一点阴凉地都没有的球场练习接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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