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霸王传
项羽再次纵声长啸,声停才道:“我说虞姬啊,你饱读诗书,究竟哪段跟你说得是真话,又有哪些是后人增删的春秋之笔?”
虞姬为之一愣。
项羽笑声中续道:“没有真正走过,焉知历史真假?难道你真相信史书所载一切?难道你没有怀疑过史书里面有很多是后人增删修缀之说?我就是想清楚这点,才会说,我写我的历史,不再计较历史最后怎么说。”
虞姬有点迷惑,道:“霸王这样说似乎有点道理,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对?你可真把虞姬弄糊涂了。”
项羽一勒马鬃,乌骓毫不颠簸地止步立稳。项羽这才搂着虞姬说道:“我这个想法要从坑杀降卒之后说起。”
虞姬抚着项羽双颊,温柔道:“霸王赶快把你的想法告诉虞姬,以免虞姬镇日紧张忧心。”
项羽将脸贴上虞姬,迎着斗大夕阳和七彩云霓说道:“我们走在历史的路上,不应该在意历史的结局,重点是过程中有否坚定自己走的路,而不是在意历史最后怎么说。”虞姬似懂非懂的神情中,项羽续道:“先说史书中乌江自刎的蠢事吧,你说,这可能吗?”
虞姬道:“我也认为不可能,但是历史记载如此,而且钜鹿大战后发生的几件大事和史载吻合,让我十分忧心。”
项羽自信道:“你的冰心诀用在破碎刀上所幻出的破碎迷离,加上我的霸王刀已经悟入封日一斩的无敌境界,合你我之力,要是不想困死等待,谁能阻挡我俩去处?”
虞姬道:“霸王言之有理,但是就怕发生像坑杀降卒那样的意外,让我们无法避免史载的结局。”
项羽哈哈笑道:“虞姬,我要说你笨啊。”
感受到项羽的自信,虞姬宽慰许多,不依道:“霸王怎样这样说哪?”
项羽笑声不止,道:“坑杀降卒一事,无法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我们自己的生命,却是可以掌握的事。你我这样的人,除非是糊涂了,否则怎么可能干出自杀的蠢事?”语顿之间,项羽忽地沉声续道:“除非虞姬还在糊涂,未能看清自己所做的事,才会不断地想着那种不可能的事。”
虞姬若有所悟,心道:“是啊,好像真是我糊涂了,干嘛老是想着历史十面埋伏和乌江畔两件事……”
项羽接续又道:“刚刚我不是说过,春秋是后人增删之笔,当不得真,尽信史、不如无史啊,历史说我会在乌江自杀,难道你就真信了?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干那种蠢事。我说虞姬啊,你把自己放在一部不知真假虚伪的史作中,造成自己的困扰,实在不应该。”
这句‘尽信史、不如无史’仿佛当头棒喝,虞姬再有深悟。
项羽道:“让我从坑杀降卒这件事说起吧。”
虞姬道:“霸王请说。”
项羽缓声说道:“降卒意外遭到坑杀,让我天日夜难眠,我本来认为历史掌握在我手中,我可以改写历史,却偏偏发生了坑杀降卒之事,阻止我取天下、创造历史。要不是这件事,天子宝鼎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对此,我多日苦思,昨夜终于大澈大悟。”
虞姬急道:“霸王澈悟何事?”
项羽哈哈一笑,道:“春秋之笔本来就是后人增删之作,历史上发生过的一切,要是没有亲自走过,无法分辨真伪,就好像刘邦明明是个小人,如今却赢得仁师之名,而我项羽,却背上滥杀降卒的黩夫臭名,想来不仅这事如此,楚军横扫秦军的杀伐路上,发生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一定还有许多不知名罪名已经扣在我的头上。”
虞姬难过道:“霸王……”但是她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虞姬千古返赴来到当代的原因,就是不相信项羽是春秋笔下的黩夫,然而她来到当代,却因为爱上项羽,忘了来此的目的,此时项羽提到他背负各种骂名,让她回忆起来到当代的目的。她的心里想着:“霸王啊,你应承天命,扮演撞垮强秦的滚石,攻伐的路上,你承担大部分的征战苦难,然而这样的杀戮,却替你招来恶名,霸王啊霸王,我的霸王真是冤啊……”
项羽抚着虞姬长发,坦然道:“我不怪天下人是非不明,只怪自己杀戮太重,引来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更恨那些欺世盗名的厌徒,制造虚伪假象,蒙蔽天下人的耳目,赢取不该是他的名声。就像我在前头征战,刘邦在后头拾取战果,未经真正战事,却赢得跟我一样的战果,还比我多了世人称颂的名声。好笑啊,真是好笑,我好想笑……”
虞姬小心地问着:“霸王后面想笑两字,没有特殊意义吧?”
项羽纵声笑道:“没有,只是想笑而已。”
虞姬从项羽的笑声中,听出他已经坦然地接受这个结果,只是这样的结果与事实相去太远,让他觉得好笑而已。
虞姬转口道:“霸王刚刚说的我可以体会,但似乎与澈悟之事无关。”
项羽笑道:“若非想通这些,如何澈悟?”
虞姬道:“愿闻其详。”
项羽肃容道:“我从山谷而出,前事不知,后事不明,就这样走到今日的霸王之路,以我所知,人本应真情而为,从来不知虚假何物,然而爹亲战死沙场,娘也陪着爹亲丧命,都是世人的卑鄙天性所致。钜鹿大战之后,又有刘邦接收战果之事,以及意外加诸在在我身上的恶名,让我确信自己走得这条霸王之路没错。”
虞姬忍不住插入道:“都变成这样,怎么还说霸王之路没错?”
项羽闷哼一声,道:“我来自山野,以山野之道应世,世俗多礼,却往往沦于欺世盗名,或是敷衍求全,我道野兽才有真性情,既然是真性情,自然是——‘我意任我行’——这不是霸道?是什么?我不用霸道,难道学刘邦虚情矫作的王道?”
虞姬心中暗忖:“项羽误会了王道的真正意义……”然而她只能将这句话摆在心里。
项羽语顿半晌,转口道:“我想这些都是枝微末节,你最担心的事,应该是我在未来的战事要如何自处,会不会强行与历史对抗?”
虞姬忙道:“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项羽道:“昨夜我忽然想到,我是霸王,写的是自己的历史,何必强说是与历史对抗,我用霸王之道,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不管结果如何,不管未来史书会如何记载,只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那就够了。”
虞姬露出迷惑的表情。
项羽说明道:“你要注意,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点非常重要。”
虞姬道:“请霸王再说清楚一点。”
项羽坦然道:“我现在的想法里,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走自己的霸王之路,写自己的历史,至于能不能够坐拥天下,我已经不在意了。昨天我已经跟你说过‘彼可取而代之’的道理,还说要是刘邦有本事登上天子宝鼎,又有何妨?只是,他想登上天子之位,恐怕得过我这关,我相信,要是没有我的同意,他绝对无法登上天子之位。”
尽管项羽说得繁复,虞姬却能体会。
只闻项羽啸作过后,道:“我意任我行,写我历史,做我想做,何必在意最后的结局和春秋之笔。”
隔日,楚军精神振奋,想到打下函谷关即可奔腾踏入咸阳,函谷关的高墙天险,变得仿佛无物。中午时分,英布等一干将领前来大帐请战,项羽下令大军集结,午后发往函谷关。
午后时分,项羽、虞姬、邵扬、项庄和英布五人为首引领下,二十万楚军分列占住函谷关前高矮台地,由于地势起伏不定,远远看去,楚军二十万兵马有如潮水起伏涌在函谷关前。
函谷关原有十万秦兵,加入新兵四十万后,共有五十万大军,见项羽大军涌至,全军出动,塞满关卡上的每一吋空隙。项羽只觉好笑,要是下令射箭,楚军一波箭就可夺走数千人性命。
项羽询问项庄,道:“函谷关将领是谁?”
项庄道:“本来是秦将夏豹,现在由国师白无常负责指挥。”
项羽心道:“秦都快灭了,白无常才当上国师,还来指挥寒谷关,实在有点好笑。”他又看了城墙一眼,暗道:“白无常显然不是指挥大军的料,命令兵士挤在城墙上实在不应该。”其实不只项羽有这种想法,带过兵的将领都知道不对,但是刚接帅印的白无常,哪知道这些,想说带兵多多益善,才会叫大批秦兵站在墙头助威。
秦楚双方无法避免一战,项羽喝令道:“项庄,先去跟他们说清楚。”
项庄听令应声,单枪匹马策骑奔出。他来到函谷关高墙下,道:“汝等速速投降,可免破城屠戮。”
城墙上没有任何秦将答话,秦兵鼓噪声中,飕飕飕地射下满天的箭矢相应,项庄拔出狂刀惊舞,刀招十面洒出大片银光,挡着飞来的如蝗箭矢。他知道多说无益,迅速转马奔回。
项庄策马回到项羽跟前,他还没来得及出声禀报,项羽已经示意他不用多说。一边邵扬见城墙上旌旗飞飘,刀戟森严,秦军个个张目如火,分明有死战决心,憾声道:“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好说。”
项羽接口道:“既然没有什么好说,那就打吧。”
乌骓仿佛听出项羽的决心,喷火般长嘶出声,转往高处指挥战营而去。
虞姬策驾骝红跟在项羽后方,心中不免暗叹:“要是没有发生坑杀降卒这件事,说不定章邯可以让函谷关不攻自破。”
其实,若是没有发生秦降卒遭到坑杀之事,她这个想法大有可能,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证实。如今要是派章邯前去招降函谷关上的秦军,只会引来秦军更多的愤怒和战意。
虞姬想到这节,难免又再想到:“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邵扬空荡的右袖迎风飘荡,无言地悔恨低头,懊恼着当初让彭越轻易诱离秦降卒营地,才会有坑杀降卒之事。
呜的一声!楚军阵中的号角响起。
项庄身先士卒,带领三万骑兵横列缓步推进。这些骑兵停在函谷关上秦军的箭矢射程外,戒备秦兵出关攻击,并且掩护后方步兵先在函谷关前建构各式阵地,于此同时,楚军阵中的工事兵,开始忙碌地架设高垛、长梯和各式攻打城墙的器械。
在楚军未进入箭矢射程范围前,函谷关内的秦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军在关前建筑阵地工事,不敢出关强战,然而秦兵都有誓死守关的决心,楚军这一仗绝对艰辛难成。
兵马潮水推动的涌浪声中,邵扬从悔恨的沉思中抬头,忖道:“攻打函谷关的高墙硬防,不比野战拼搏厮杀一般……”他想到其中困难处,忍不住打量着前方乌骓背上项羽的身影,发现项羽的腰杆依然如山般屹立不摇,眼前攻打函谷关的困境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邵扬自责的长叹一声,策马追上虞姬身边,道:“师姐,都怪我,才会让霸王如此艰辛。”
虞姬看他一眼,再看了看乌骓背上的项羽,昨日两人的谈话让她了然于心,笑声道:“你不要这样想,这件事不能怪任何人,更不能怪你。”
第三章 保全战力
项羽勒马山头,函谷关里外秦楚两军将士如蚁。项羽看过一阵,道:“自己去!”语声间纵身跃离乌骓背上。乌骓嘶鸣一声,没有立刻离开。项羽落地后,笑道:“乌骓在等骝红吗?”
乌骓摆首喷息中,项羽来到虞姬马下,伸手邀请道:“你下来,我们过去走走。”虞姬笑道:“好啊。”她像个不会武功的妇女般挨着项羽下马,项羽哈哈一笑,干脆将她抱个满怀,两人亲热地靠在一起,骝红轻嘶一声,自与乌骓追逐离去。
项羽和虞姬携手来到山头边处。项羽低头看着函谷关战事,脸上没有丝毫急躁不耐,但是虞姬看得出他心里想着事情,偎在项羽肩膀,问道:“你在想什么?”
项羽道:“我在想,我们在函谷关三日,不知刘邦已经打到哪里?”
虞姬咦的一声,道:“你管刘邦干嘛?不都说不理了吗?”
项羽笑道:“怎么可能不理。”
虞姬陪笑道:“说的也是,霸王怎么可能完全不理。”
函谷关有名的易守难攻,秦朝百年经营下,坚墙难破,强攻不仅徒增伤亡,也未必能取下函谷关。
虞姬忽地说道:“今日霸王攻取函谷关,与昔日作风完全不同,坚清壁垒慢进,似乎一点也不心急,真是让人意外。”
项羽看了函谷关一眼,道:“急什么?我有什么好急?”
刻下项羽攻打函谷关,全改昔日强战猛攻之法。他命楚军,从箭矢射程之外开始,逐步堆起土方堡垒,掩护大军往函谷关高墙挺进。楚军步步进逼推进中,骑兵、步兵相互掩护,骑兵掩护建筑土方堡垒的步兵不受函谷关内的秦兵攻击,而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