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星志
看着殷红的鲜血从暗银色的盔甲中暴溅而出,军官拔出刀子,用接近冰点的声调,慢慢地道:“是我干的!”
就像是挑战,仿佛是蔑视,感觉上直白得近乎冷酷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卡邦尼士兵的心。所有人的心脏,像被一根长长的铁钉,一寸一寸地慢慢扎入。
联邦军官那副冷漠的表情,更像是高浓度的强酸,猛烈地腐蚀着卡邦尼士兵的自尊心。
不容许对方把自己的荣誉当成烂纸踩在地上,鼓噪的卡邦尼士兵顿时一拥而上。
可就在这时,指挥官的声音,再次响起:“难道你们忘了你们代表的,是女皇陛下的荣誉吗?”
他的话,有如神奇的魔咒,所有突击兵的动作停了下来,大家只是把足以将人碎尸万段的恶毒眼神,统统投到联邦军官的身上。
联邦军官锐利无比的双目,却仅是盯着刚才发话的卡邦尼指挥官。
而指挥官瞥了瞥地上一具被折断胳膊的突击兵尸体,道:“你很厉害。既然你能够用我们的刀,杀死我们的人。那么,这就证明,你拥有与我公平一战的资格。”
“公平?抱歉,我认为在战场上公平这个名词,放在词典里当摆设就够了。战场上,从来不存在所谓的绝对公平。废话少说,要来就来吧!”一把扯断衣服上的扣子,联邦军官将上衣甩掉,露出一身健壮精实的肌肉,摆出架势,刀锋遥遥指向卡邦尼指挥官。
“好!很好!”踏前两步,卡邦尼指挥官的眼里同时绽放出激意昂然的雄光。
“你死,我活!”举起刀,喊出象征胜利的誓词,卡邦尼指挥官也摆出了架势。
可是,就在此刻,联邦军官的身体突然猛烈地一颤,他失声惊道:“残阳?”
一听,残阳也大吃一惊,道:“雾风?”
现在,不单是两人,连聚拢在周围的突击兵也惊讶不已。没有人想过,这场不期而遇的决斗,竟然会变成了网友聚会。
他们的头在网络上有个打不赢的对手,他们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料到,那场虚拟的决斗,竟会实实在在地延续到现实之中。
不知为何,此刻他们对战友的死,忽然有种释然的感觉。因为他们并不是死在什么无名小卒手上。杀死他们的,是以一己之力,打败近千名对手的格斗之王。可以说,他们死得并不冤。
看到对方的中校肩章,他们同时明白,用消防系统止住他们攻势的人,也是他。
刚才的愤怒,奇妙地,竟然在一瞬间变成了对敌手的崇敬。没有命令,所有突击兵同时向飞云举起了自己的刀,以示敬意。
飞云知道,自己在获得尊敬的同时,也获得了对方的全力以赴。
此时,残阳突然发话了:“我说过,假如他日你我战场相会,我会给你一个加入我麾下的机会。现在,我就当着所有部下的面,实现我的诺言。”
飞云一笑,道:“我也说过,假如他日你我战场相会,我会给你一个加入我麾下的机会。现在,我就当着你所有部下的面,实现我的诺言。”
几乎一模一样的宣言,发自不同人的口中,却有着同样的味道。两人的心中,竟同时燃起了爱才之意。
略一沉吟,残阳朗声道:“既然这样,我们这样好了。你我一战,输的一方,只要没死,就当胜者的部下,怎么样?”
“好!”
不需立字为据,双方以刀为誓,马上展开一场赌上自己未来的决斗。
~第十二章~
俗话所得好:“枪如游龙,刀如猛虎。”
残阳的刀,就是绝世猛虎,一头可以把猎物撕成万千碎片的猛虎。
一出手,就当头一刀狂劈过来。被血迹染成鲜红色的高分子振动刀,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染有血渍的恶虎獠牙。
它狰狞地宣示着,它的下一个猎物,就是飞云的身躯。
但,如果残阳是虎,那飞云就是猴子,灵活的猴子,机敏的猴子。
意识到,硬拼之下,绝无完卵的飞云,没有跟残阳力拼,反而像一只跳出水面的虾,在残阳的刀及体的前一瞬,向右微挪一步,脚尖一点地,弓着身体,半腾空起来。
“哐!”地一记闷响,两刀相击,飞云就像飞散的棉絮般,轻飘了出去。
看着长官一击打飞敌人,突击兵们发出喧烈的喝彩声。但残阳脸色,却越发黑沉了,他感到,刚才自己这一击,并没奏效。
砍出去的那一刀,就像击中棒球的球棍,虽然打实了,可是没有效果。
就在这时,飞云反击了。
犹如沙漠里突然卷起的可怕风暴,恐怖的刀光,如雷霆般闪动,飞一般卷向残阳。此时空气中,充斥着利刃破空的干裂声响。
然而,当残阳心中一喜,准备来个硬碰硬,消耗飞云体力的时候。狂绝的刀势,突然一变,化作细而润密的春雨,无声地飞撒过来。没有力道,所有攻击都是一沾即走,不做丝毫停留,也不给残阳任何使劲的机会。
残阳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退了好几步。
好!我就看看,这么快密的刀,你能维持多久?清楚知道对方体力消耗远比自己要大的残阳,沉住气,小心地用最小的动作幅度顶住这位雾风先生的攻势。
出乎意料的事情再次发生。
飞云的刀,好比五月的天气,说变就变。转瞬间,连绵的春雨,又再次变成了恐怖的风暴。
面对这种在寻常人只能砍一刀的时间里砍出两、三刀的绝快刀法,残阳的气势也不由得为之一滞,只能近乎本能地招架着这凌厉的刀法,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跟飞云的身体距离,已越拉越远……
飞云的刀,凭空而来,凭空而去。就在残阳近乎喘不过气的时候,飞云的刀突然一收,满天刀影,顿时消失无踪。
残阳愕然,可飞云却笑了。飞云清楚,这样下去,自己也许真的能突破对方的防守,伤到他。然而,只要他小心地护住全身要害,无法做出致命一击的自己,最后依然落败一路。
大敌当前,不容有失。与其等自己力尽而败,不如见好就收,留住力气,在气势占优的情况下,对残阳发出决定胜负的一击?
对于残阳来说,飞云止招,也是对他相当有利的。在跟飞云决斗之前,自己已大干了一场。说实在,体力消耗也不少。现在飞云停下,无异于给了他回气的时间。
仿佛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招了。两人同时静了下来,如同寂静的树林,安静而不失生气。
凝神静气,飞云的心,开始慢慢地归于平静。空气中的血腥味,再也闻不到,如同讨厌的血腥精灵,已全被飞云的无畏之心所驱走般,此刻的飞云,已融入到一个静谧的境界中。
风停了,周围的一切也静了下来。
在飞云的耳中,只有双方的心跳声,以及双方手中高分子振动刀的嗡鸣声。
没有看,甚至连眼球也没有转,飞云感觉到残阳动了,飞快地动了。带着惊人的呼啸声,狂烈的霸刀,猛砍向自己的腰部。
然而,飞云没有动,因为他感受到,对方刀锋上杀气的不平衡。大概,是还有后着吧!
没有必要盲目地跟从对方的节奏,那样只会让自己的动作缺乏节奏。所以,飞云的刀,正在自弹自唱地鸣叫着属于自己的旋律,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旋律。
飘然而至,飞速砍至,飞云的刀,有如点水的蜻蜓,就在残阳变横砍为上提的那一瞬间,轻然点在残阳的刀身上。
“噌”地一声,飞云的刀,把残阳的刀轻弹了出去。趁此良机,飞云把刀直插残阳的心脏。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如料到飞云会弹开自己的刀,刻意在刀上留了三分弹力的残阳,竟像不倒翁似的,把那弹开的刀轮了回来,直砍飞云的颈项。
刀光剑影,雷光电闪。在千分之一秒过后,如霹雳般凌厉的利刀,同时停住。
飞云的刀,还是快了一点,在残阳利刀及颈的前一刹那,抵在了残阳的胸口上。
“怎么会……不可能……”残阳颤抖着,发出了无法置信的喃语。
“你并不比我差,可是,你穿了盔甲……”飞云的话,让残阳如梦初醒。
盔甲,盔甲,都是盔甲惹的祸。盔甲,的确可以增强防御。可是,在绝对的攻击力面前,盔甲是毫无意义的。尽管卡邦尼的突击盔甲重量极轻,可还是造成了一定的迟滞。
飞云赢的,就是这么一点。
面如死灰,苍然无血,残阳的脸色,可怕得吓人。半突的眼球,明明白白地告诉旁人,残阳无法接受这残忍的事实。他的败,竟然不是败在自己的身上。
“大人!大人!”着急的呼唤,接连响起,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头会输,更没想到自己的头会被迫改投敌人的麾下,突击兵们全都紧张起来,有点茫然地乱叫着。
突然,残阳动了,他没有看飞云,径直转过头,对身旁一个士兵道:“给我通讯器。”
“大人,等等……难道……你真的……”
“给我通讯器!”声音中,带着近乎暴躁的怒意。
不敢违逆长官的意思,在同僚如利刀的目光中,士兵哆嗦着把通讯器递给残阳。
打开全息通讯器,残阳的脸上有点凄然,稍微清了一下喉咙,他缓缓地开口了:“卡邦尼的诸君听好了,我是此次行动的陆战指挥官——武田残阳准将。刚才,我在一次公开、公平、公正的决斗中,心服口服地输给了雾风先生。按照事先的约定,我要成为雾风先生的下属。在此,我公开宣布,我武田残阳,放弃卡邦尼帝国准将之位,同时放弃我‘刀圣’的称号。从此,武田残阳将不复存在……”
略微停了一下,残阳继续说道:“无法继续为女皇陛下效劳,这是可惜又无奈的事情。但我身为一个武人,就必须遵守武人的道义。所以我希望看到此讯息的诸位,能够替我向女皇陛下道歉,说我辜负她的期望了……就这样,我说的就这么多了,希望大家……多多保重,再见!”
没有理会通讯器上不停闪亮的红灯,把通讯器交给部下,残阳径直走到飞云面前,跪下,低头。
没有多说,清楚明白残阳牺牲了什么,飞云低叹一声:“唉——难为你了。大概,这就是命吧!没想到,昨天的网友,竟变成今天的战友……以后,就让我们同生共死吧!”
“不!身为下属,有责任以自己的生命守护大人。大人,最坏的情况是:你生,我死!请大人记住,大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大人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残阳非常郑重地说道。
“……对不起!我最讨厌动不动就去送死的家伙。自己死了倒好,还要别人为他伤心。我这里只欢迎打不死的蟑螂,不欢迎有自杀倾向的君子!”飞云寸步不让。
飞云的话,犹如澎湃的巨浪,一下子涌满了残阳的心。他从未见过,如此爱惜部下生命的人。对于将军来说,士兵只是数字。可是飞云他却……
一种悠然而生的感动,悄然占据了他的心房。
“……这……好吧!下官答应你,会尽自己所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为大人效劳。”残阳用力地鞠躬,道。
但是,就在残阳脱下盔甲,把身外物交给旧部的时候,他猛地发现,自己已陷入一个复杂的目光之网中。
惋惜、无奈、不解、挽留,各种各样的目光,在战场上交织着、组合着射到残阳的身上。
刚刚才为自己一诺千金,公开宣布离队而自豪的残阳,马上陷入了不自控的羞愧当中。从刚才到现在,他并没有考虑到部下们的立场。自己这样干,他们哪有脸面回去?剑圣、斧圣的人,还不把他们的脸往地板上踩。
虽说可以让他们跟自己一起走,但他们跟自己不同,他们的根,可是在卡邦尼啊!
此刻,残阳的脸,一如他的名字,火红而暗晦。因不安而通红的脸,有如随时可以被聚焦的太阳光点着的纸片,好像只要旁人的目光再灼热一点,就可以把他的脸烧穿。
男子汉应有的理性和责任感,已让他陷入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漩涡之中。
最后,还是飞云替他解围了。
“我知道,大家都相当难做,可是,各人有各人不同的立场,现在残阳已经选择了一条不可以回头的路。我作为他的同路人,自然会一路陪他走下去。但对于大家,我想说的是,请大家根据自己的心,自己的立场做出属于你自己的判断吧!”
没有再多说,飞云轻轻搭着残阳的肩膀,把他带离这里。
急速的脚步,让两人慢慢地远离了。感觉不到,那种被哀苦视线盯着的感觉,残阳的心,开始平缓下来。
“还在为部下而感伤吗?”
“我会好起来的……给我三天,不,一个星期,就够了。”残阳的话,有点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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