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
”
邓十月紧锁着眉头,异常不安,急促地喘着气,额上隐隐有冷汗渗出。周海敏不再看他,做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邓十月目光凌厉一扫。
周海敏轻轻一笑,平静地道:“你做事一向慎重,不会没调查他地底细吧?”邓十月眼光狐疑,急速闪烁,立刻抓起电话道:“汉生,你过来一趟,马上!”
很快,杜汉生等人走进,满头雾水。邓十月这么快把他们叫回来,该发生的又没发生,他们都觉得很不解。
“汉生,姓肖的底细,你查的怎么样?”邓十月劈头就问。杜汉生看了看周海敏,心中有所领悟,显得很犹豫。
“讲!”邓十月不容拒绝。杜汉生暗叹一声道:“他未满月就被一男一女送到孤儿院,从小在那长大,就查到这么多。”
邓十月紧盯着他,又问:“具体时间?”杜汉生迟疑了一下,望着老兄长道:“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邓十月重复了一遍,颤抖着走到窗口,喃喃自语道,“枫姐。难道他真是你儿子?”
邓十月陷入深远的回忆中,他永远忘不了那天。那天他接到电报,母亲去世,万恶的连长却不准他奔丧假期。理由是老兵复员。连队勤务缺人。但他知道,那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他买不起两瓶七毛二一瓶的老龙口,更买不起三块五一条的生产烟。
那年冬天很冷,那天节气是小雪,却下了一场大雪。真地很大,那种雪花容易让人回忆,让人寂寞。午夜后,雪停了。气温骤降,冷到人心底。象每个新兵一样,他照例去上最残酷的下半夜岗。他悲伤、悲愤,在哨位上喝光了整整一斤二毛钱地六十五度散白。
那年那天,他第一次喝酒。
酒不好喝,很辣,他大口咳嗽,还流眼泪。他很奇怪,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喝酒。喜欢这种难受的滋味?他不停地哭,不停地大叫着好酒,因为喝酒让他觉得很暖。
那夜的月亮很亮,他很奇怪,下雪天也会有月亮。他躺在地上,直直地看着月亮,仿佛看着母亲。看着看着,他抱着步枪睡着了,睡得很香,很甜。浑然忘了身外冰冻的世界。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很温暖地床上,头疼欲裂,还看到了那个很美的人,感觉象母亲。他认得她,甚至和战友们私下谈论过。市委大院的第一大美人。谁会不认得?
他认为这是梦,一定是。
这不是梦。她很真实也很温柔的责备告诉了他,你是小邓吧,怎么喝那么多酒?
他没想到她居然认得他,当时很想哭,这是他听过最美地声音。后来她又说了很多,他全没听见,因为一直在看她。
临走时,她严肃地说,小邓,记得以后上岗不要喝酒,会冻死人。他望着她,说了第一句话,他说,苑秘书,以后我叫你枫姐行吗?
她笑了,他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泛出很好看的血色。她轻轻说,回去你们连长问你为什么脱岗,就说帮枫姐干活了。
凌晨的风很冽,他头很疼,但清醒。出了市委大楼,他告诉自己,以后要做个强大的人。
那年,他经历了生命中最冷也最暖地冬天。
这是他和苑紫枫唯一一次接触。不久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市委被一伙瞒面人袭击,刚刚复职地市委书记顾诚森当场被害,事后很多人被专案小组审查,其中就包括苑紫枫。
很多年过去,他成功了,万恶的连长得到了报应,全家都死于各种各样地事故,但那个冬天却愈发得深刻。他忘不了那个人和那场寂寞的雪。寂寞,是他以后的感觉。
邓十月沧桑地望着窗外,把背影留给身后的人。所有人都悬着一口气,呼吸也小心翼翼。
邓十月确信,肖石就是苑紫枫儿子,因为那个日子。杜汉生也一样。周海敏也确信了,尽管没有证据和理由,尽管说肖石是苑紫枫儿子,根本就是她为了保护自己的信口开河。
邓十月慢慢转过身,深望着她道:“周律师,你可以走了,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杜汉生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忍住了。周海敏微微鞠了一躬,作为最后的答谢。
周海敏飘然而去,邓十月无力地坐在椅上,苦笑望向眼前地春药酒,他知道自己终于失去了什么。
良久,邓十月道:“汉生,今晚的计划取消。”
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杜汉生心里一凉。为了这个计划,他费尽心机,精密地筹划准备,精确计算,却要在执行前取消。他不甘又不平,焦急地道:“老班长,机会难得,这个时候取消,那可就……”
“闭嘴!”邓十月霍然而起。
杜汉生痛苦地望着多年的兄长,心内搅动不堪。
或许是觉得语气过于激烈,邓十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汉生,我救过你的命,但枫姐也救过我的命,没有她,就没有我们两兄弟。”
“就因为这个?”杜汉生盯着老大哥,曾经的救命恩人,眼中明显夹着一丝不屑。
邓十月看了一眼,淡淡道:“人有德于我,不可忘也。汉生,你已经做到了,让我也做到吧。”言罢转身而去。
曹雄看了看,随之而去;曹斌看着杜汉生,迟疑了一下,也想跟出。杜汉生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等等!”
“杜先生,您……”曹斌停住。杜汉生眼光狠辣,盯着他道:“你给我听着,今晚的计划照常执行,不许出任何差错。”
曹斌大惊,忙道:“杜先生,可是老板……”
“别管他!”杜汉生斜了他一眼,转身面对着他道,“曹斌,你们哥俩跟着老板和我十年了,什么事情该做该不做你应该清楚。他的妇人之仁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你要还想多过几天好日子,就照我说地做。老板那边,不用你操心,我自然会摆平。”
曹斌打了一个冷战,犹豫了一下道:“是,我明白。”他当然明白,市长刘升对集团恨之入骨,一直不余力地欲铲之而后快。如果计划失败,将是十月集团的末日。
杜汉生点点头,仿佛很疲惫,慢慢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有些暗青色的天空。
他很无奈,二十多年第一次违背邓十月的意志,也第一次真正体味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这句话的含义。他和邓十月辛苦遭逢,苦心经营,肝胆相照,一起奋斗了二十多年,才有今天的地位成就,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两人二十多年地辛苦毁于一旦。
遇魔杀魔,遇佛斩佛!就是他的意志。
当夜,S市刮起少有地八级大风,大宽公司承建的S市“十五计划”展厅,已经接近竣工,贴楼而立的高耸塔吊在大风中摇摇欲倒,忽然向一侧的偏厅砸去。那里,数十名建筑工人正在酣睡中……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造爱
人永远不可能快过高速发达的现代社会,无论是思想,还是习惯,尤其是习惯,有些人的习惯可以保持很多年,甚至一生。这种感情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怀旧,有些沧桑,带些感慨,就象窗外老杨树的叶子,每到秋天就会飘落。
邓十月就是个怀旧的人,他习惯早起,然后听收音机,尽管超大屏幕的卫星电视、快速迅捷的网络已经应有尽有。这是他部队时代养成的习惯,跟随了很多年。
房内没开灯,邓十月倚在床头抽烟,一架小收音机呜哩哇啦地响着,他随手换了一个波段,男女主持人用不合适的调侃语调讲出了一则灾难性的新闻。
“说起昨夜的大风呢,就不能不说一起重大的事故。正在建设中的市展厅工地,一座塔吊,就是那种高高的,可以转来转去吊东西的那种……那种吊车吧,居然被大风吹倒了!”
邓十月一颗心当时悬起,霍地坐直身体,望向身旁的收音机。
“哇!那有没有砸到人哪?可别出人命啊!”女主持人夸张而发嗲的声音。
“还真让你说中了,看来女人的第六感真是不服不行!”男主持人轻松幽默地说,“塔吊说巧不巧,正好砸塌了一侧偏厅的顶层,里面几十个建筑工人正在睡梦中,当场有三人死亡,十一人受伤……”
邓十月全身发冷,头皮发麻,已经听不下去了,不自觉地把眼光望向窗外。天还没有大亮,苍穹又象怒吼又象悲咽的样子很吓人,他呼地掀开被子,向门外冲去。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冲出去,但就是冲出去了。进了客厅。他喘息着站住,杜汉生正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品着他装饰用的昂贵洋酒,似乎已等了他很久。
“对不起。老班长,我没有听你的命令。”杜汉生放下杯子站起,平静地望着他。
邓十月痛苦地别过头,长叹一声走到窗前的大椅子上坐下,很无力。杜汉生递给他一支烟,他无言接过。
“啪!”火苗燃起,火焰在杜汉生的凖鹰般的眼睛里燃烧。
邓十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凑近,把烟点着吸了一口。杜汉生在一旁坐下。望着自己的老大哥。
邓十月默默抽着烟,情绪渐渐平缓。“三人死亡,十一人受伤,这是多大地事儿啊!”顿了一下,他目光移动,似很疲惫地道:“汉生,你觉得我们这次能平安地趟过去吗?”
“这是意外,那些泥腿子本来是住在外面的通铺里。”杜汉生眼中透出一丝无奈,但一闪而没。“老班长。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不会有意外。”
邓十月暗叹,一时无语。
杜汉生弯腰凑了凑,看着他道:“老班长,你别怪我自作主张,我们没的选择,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事已至此,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邓十月没看他,抽了一口烟。忽然道:“汉生,我们兄弟生生死死二十几年了,你觉得这种生活能过一辈子吗?”
“不能。”杜汉生苦笑,“我也觉得很累。”
邓十月看了他一眼,摸了摸尚未梳理地大背头,叹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收手呢,反正我们该有的都有了。再这么拚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收手!”杜汉生再度苦笑,叹口气道,“老班长,你让我往南美转移现金和股票,可银监局、审计,多少个部门都盯着呢,哪那么容易!我仔细核对了一下,眼下我们最多只能移走百分之二十!”
“有区别吗?”邓十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很无奈。“反正都花不完。”
杜汉生直起身,激动地道:“我们拼杀了二十几年才有今天,只差这一步了,就这么扔掉一大半,我没法甘心!”
小老弟跟他一样劝无可劝,轮到邓十月苦笑了。以往都是杜汉生劝他,现在两人换位了。
他弄不明白,是自己变了,还是这个小老弟疯狂了。他一向认为,这个世界没什么对错,只要有一个理由,就该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可肖石的出现,很多旧事都被翻出晾晒,不仅仅是苑紫枫。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这几十年的事情,即将做一个总的了断。
任何事情都会有结局,只是他不曾想到这种结局。二十几年过去了,他有很多不敢忘却,但不等于接受任何外来的结局。或许,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邓十月想了一下,当机立断道:“汉生,我不勉强你,集团能有今天,多半是你地功劳。从现在起,国内的事务,你全权负责吧,我要先行一步到南美,以后再不回来了。”
杜汉生一愣,一时没回过神,只是张大嘴巴望着他。他实在不明白,就为一个从不曾真正拥有的女人,多少大风大浪都不皱一下眉的大哥,居然要一走了之!
他当然不明白。当苑紫枫被周海敏瞎打误撞地牵入,邓十月觉悟了,就象一匹奔腾的野马,准备停息。他想到了国外乖巧的妻子,可爱的女儿,还有很多年前那夜的雪,那蒙白的月光,似都在呼唤着他去扫。
邓十月笑了笑,拍着他地肩膀道:“汉生,别怪大哥,如果我现在不走,可能还会改变主意,你也不想我改回去吧?”
“老班长,你放心走吧,我会尽快处理好国内的事务,赶去跟你汇合。”杜汉生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点了点头。黑道混了这么多年,他明白邓十月这个决定很难,也更幸运,他也想,只是做不出。
“好,我在南美等你。”邓十月在他肩头捏了捏,有一种壮士断腕的绝别感觉。当年一起远离家乡。挤着闷罐火车去当兵的情景仿佛又浮现眼前。
“什么时候走?”杜汉生的眼光有些苦涩。他忘不了多年前那个冰冷的夜晚,自己的血象被抽走一样往外流,凉凉的。他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等待着死亡降临。然后邓十月出现,扛他在肩,向医院飞奔。那夜,他流了好多血,染红了两个人的绿军装。那时他就决定,如果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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