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路西的传奇
『没错,这三个人的口供是一致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可曾招认出别的同伙人员?』
路德维卡回答说:『没有,因为他们的组织都是上下单线联系的,他们三个人是一个小组,只与那名文书保持纵向联系,与其他同一层次的小组并无横向往来,也所以不清楚别的同伙。这个三人小组的任务就是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煽动城内的七名海神教神官,包括我们上午弄进来的那几个神官。据他们交待,城内大概还有别的一些这样的小组,每个小组负责几个神官,甚至还有人负责在上神教那边煽动。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领事馆裏有一个脚踝扭伤的人。』
『这倒是个有力的证据,我们南边的邻居可真是贼心不死啊,我们可以指控领事馆涉嫌杀人、纵火、煽动暴乱。』费路西说:『既然这样,没找到别的小喽罗也无所谓了,能向上摸到领事馆,证明外国牵连进骚乱就足矣。』
费路西说的是真话,骚乱程度如何,具体是谁操作的,这些他没有很大兴趣。对他来说,只要能证明这件事情是海神八国同盟的人策划的就够了。
『你给我解释一下外交豁免权,我还不很清楚。』费路西又问。
『所谓外交豁免权指的是派出国的外交人员不受驻在国司法的指控和刑罚,有一个前提是,派出国的外交人员一旦从事危害驻在国政权的行为,则自动丧失外交豁免权,但仍不可判处死刑。大人还要注意的是,领事馆的地方等同於派出国领土,这也是外交公约所规定的。』
『哦,那这次领事馆里的加岚国外交人员的行为已经越线了。』
费路西仿佛早有预谋般的立刻连续下达了几道命令,速度之迅速似乎是已在他心中酝酿很久了,而且这几道命令措词之严厉,内容之专断都是东南诸省近年来少见的。
『兹令海原郡守备埃弗特即刻率领足够士兵包围加岚国驻海原领事馆,任何人不许出不许人,凡欲出者阻拦,欲入者就地单独扣押,放走一人,你提头来见!』
『兹令海原近卫骑兵团兵团长玛希克即刻率领兵团戒严全城,禁止一切十人以上之公开活动,直到都督官署另有命下。所部三百骑一队全城巡逻,如遇成群结伙游行、斗殴者,一律冲散,顽固不化者以暴乱罪名格杀勿论。』
『兹令东南四省边防军总部常务参军拉加即刻发出军令,四省驻军全部进入战争状态。边境驻军封锁四省与海神八国同盟之边界,各地驻军分别於驻地城市执行戒严令,严厉镇压与任何教派有关的游行、冲突、骚乱,无论何种教派一视同仁。此外,不必服从各地当局之指挥,有事上报都督官署。此军令通报南方军团军团长特沃·欧维上将。』
还有一个口述:『西卡多,你去写一份奏折,把加岚国牵连进来的事情上报给朝廷,怎么处理外交事务就叫朝廷那帮监国大人们决定吧。啊,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情,你再弄出一份《告东南民众书》签上我的名字通传这几个省,这份公告的内容主要是向民众说明这场骚乱是海神八国同盟一手策划的。』
乍一看费路西的命令,有许多胆大妄为之处,尤其是封锁边境和四省戒严,前者是帝国朝廷才能决定的事情,後者起码先要各省官署点头才行,而费路西仅仅只向边防军名义的上级南方军团通报了一下。还有关於海原郡的新发现,费路西更是一脚踢开了波从省官署直接向朝廷上奏请示,这又是典型的越级。难道是费路西一时的糊涂吗?当然不是,不但不是,而且可以说是蓄意为之。本来费路西的辖境出现宗教骚乱,这是再坏不过的事情了,可是现在费路西反而有一点感谢加岚国的人主动挑起冲突,从而使得他得以大展拳脚做一些以前没有机会做也不敢做的事情,所谓事急从权嘛,再说他也揪出了骚乱背後的黑手,亦是一件大功劳,相信帝国上下都会谅解他的某些出格行为。但以後是不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如果一定要费路西说,他大概会笑著说:『也许会有吧。』当出格的事情被习惯时,那就是惯例了。
纪元1001年10月23日。
今天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日子……耀武扬威的骑兵横冲直撞,这群比虎狼更甚的恶人们肆无忌惮的践踏一切……我们对邪教异端的讨伐遭到了空前的镇压,马蹄从大家的头上跃过,随之听到的彷佛是敌人的嘲弄,我诅咒他们会被打入海底之狱受苦,永世不得轮回……都督他一定是被邪魔附身,至尊的艾迪大神呀,请您尽快的把都督从魔鬼的迷惑中拯救出来吧……
——摘自某海神神官的日记
西卡多拿著一卷文书在官署裏匆匆的转了一圈,没找到费路西,真奇怪,都督今天没来官署,西卡多立刻熟门熟路的来到隔壁都督府找人,在院子裏见到了贝丝和小约尔。
『西卡多大人晨安呀。』都督府的女主人热情的向西卡多打招呼。
『夫人晨安,请问都督大人在家吗?我有紧急的事情需要找他。』
『在呢,不过……』贝丝的脸色很古怪,『他七点就爬起来在书房看书,很久没见他起的这么早了。』
西卡多印象裏还真无法把书房和费路西联系起来,这两者似乎不太相干。
不过这不代表费路西从不看书,熟悉费路西的人都知道,费路西讨厌书房裏的那种正规严肃的味道,他应该是那种躺在床上浏览流行书籍和英雄传记而不是坐在书房裏正经八百看书做学问的人。
『那我先过去了。』西卡多告辞了女主人。
费路西正靠著宽大的椅子背,两条腿交叉架在前面的书桌上,大概是习惯於躺著看书了,坐著看也是恶习难改。好奇的西卡多偷窥了一眼都督大人手裏那本书的封皮,有宗教史三个字。没想到费路西会拿这种学术书来啃,西卡多猜测他是受了当前局势的影响才临时抱佛脚。
『西卡多你来了,那边坐吧。』费路西指著墙边的一排沙发说,『今天读书颇有心得啊,宗教这玩意原来……』
西卡多打断了费路西的读书心得说:『大人,加岚驻海原领事馆那边的总领事居耶尔泽先生送了一份抗议书到官署,他人出不来所以只送了抗议书。俗话说外交无小事,所以我来请示大人该怎么办。』
费路西说:『管他干什么,他还有脸来抗议,不愧是当外交官的,脸皮的功夫够到家。』
西卡多说:『那就是说不用理他了。』
『对,我们什么话也不要说,让他们无从猜起我们的情况,这样我们就占住了主动。领事馆照样围著,出不来也进不去,彻底封死领事馆裏的资讯通路,那样就像他们盲人摸象一般,对我们最有利。直到朝廷有了什么指示再说。』
费路西做完指示又一拍书本说:『今天看书……』
西卡多又打断了费路西:『大人,这些日子来属下觉得大人对待海神教有些苛刻了。海神一派在东南数省势力不小,与他们的关系还是不要闹得太僵好。』
费路西说:『正因为它势力不小,所以才要趁此机会压制,这是一场不知胜负的赌博。算了,不要谈公事了,今天看书……』
『那属下告退了。』西卡多迅速退出书房,好像听费路西谈学术问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西卡多主要是怕自己忍不住发笑平白得罪了上司,不知道为什么,看费路西一本正经的讲读书心得他总是产生发笑的念头。
『哎,何必走那么急……』费路西失望的重新拿起那本宗教史看起来——
纪元前的古王朝时代,西大陆的信仰体系初步形成并延续至今。不同的人们分别信仰天空之神、海洋之神、大地之神……但是与当代不同的是,那个时代的宗教往往具有强烈的排它性,当时每个教派都认为自己的信仰是绝对正确的,并视其他的教派似仇敌……宗教问题反映到国家上,亦常常成为战争的藉口,国王们乐於为了自己所认定的真神而战,导致战火蔓延不断,几乎波及了大陆所有的地区。
古王朝时代无休无尽的战争的背後是什么?已故史学家马雅休斯的著作中提到两个关键字:奴隶和土地。是的,古王朝时代的社会基础是奴隶的劳动以及广袤的农田,土地和奴隶便成为财富和地位的象徵……当战争成为唯一能在短时间内大量增加财富的工具时,无数的君主便加入了这种游戏。至少,把从战场上俘虏的异教徒当作奴隶使用,比较让自认为信奉真神的信徒们心安理得……当时某位最极端狂热的国王有一句名言:『凡异教徒者皆为奴隶!』宗教,不愧是人类精神的籍慰,人们在宗教中一番自我麻醉後龃龉也成了高尚。
依靠战争增加财富,这种情况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早期战争的破坏并不那么难以承受,农业生产遭到破坏?没关系,再去多抢一些奴隶、土地明年就补回来了,这就是当时普遍的心态。到了古王朝的後期,战争的负担愈加沈重,人类经济的不断进步,但在心理上对於战争破坏力的承受能力却越低,就像丢掉一个金币远比丢掉一个铜币心痛一样……随著社会的生产、文化的进步,奴隶制已经渐渐的消亡,人们对宗教也远不如当年的狂热了,於是发生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某一年,西方大陆三大教派的二十一名主要大神官在索莱签订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宗教和解协定。主要内容有:互相承认彼此神的存在;允许各教派自由在各地区设置自己的神殿;三大教派的信徒之间停止仇视,互相宽容;从此不再承认任何以宗教为藉口发动的国家之间的战争。这一年,被定为新纪元的开端,即纪元一年。该协定先後被各国的君主所承认,成为在西大陆跨国家的、有道德约束力的协定。
经过宗教和解会议,自由性、宽容性成为西大陆宗教信仰的特点。三大宗教可以在任何地方自由宣传自己的信仰,自由开设自己的神殿。人民可以自由的选择去哪一个教派的神殿祈祷,自由决定自己成为哪一个教派的教民。当然,人民也有自愿放弃某一教派信仰的自由。
三大教派都有属於自己的神职人员,这些神职人员与普通教民不同,他们把自己的身心完全奉献给了自己所信仰的神,终生为自己的神服务,即使死亡轮回也不能改变他们的信仰。这样的神职人员被称为教徒,也常被尊称为神官。不过,在某种意义上,神官已经演化成了一种职业,一种生活稳定的职业。
——费路西合上书本,开始重新估量宗教的意义,他之前一直认为这是无所谓的东西。
『这是一本历史而不是哲学,』费路西总结道,听起来更像是废话,书皮上分明写的就宗教史而不是神学大全:『只是记述了宗教的发展史,偶尔夹杂一些政治评论(如果这是一本从哲学角度的分析,那估计费路西是看不出什么心得的),而且对古代分析的详细而对近代分析的简略,写到当代简直就是记流水账了,大概是作者不敢针砭当代吧。在纪一兀前古王朝时代,宗教被君主们当作政治工具利用,这个到了现在会有变化吗?我们的皇帝陛下不是照样拿著解放神之启示的圣地当藉口北伐吗。不过宗教的作用当真不小,难怪诸多君主们无不要把自己和宗教联系起来,个个宣称自己是神在人间的代表,君权神授论成为普天之下不可违抗的学说。』
费路西的心裏还是很模糊,他不懂这宗教究竟有什么好信仰的,也不懂许多善男信女为何如此笃诚。他不信神灵,追其原因,大概是与他小时候的生长环境有关。没有幼年期父母的熏陶,就不会尊重传统,天生拥有超人一等的力量,就不会敬畏权威,这些因素加起来,形成的不是毁灭者就是破坏者。一般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深宫的帝王身上,那些君主们往往也是从小缺乏父母的熏陶,天生就拥有巨大的权力,常常生成扭曲的人格後变成具有自我毁灭倾向的暴君,一个国家都要随著他痛苦。可是类似的现象出现在一介平民身上,例如费路西,那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历史总是很有趣的。
费路西不懂归不懂,对於一个政治人物来说,只要明白宗教是一种可以利用的工具就行了,至於宗教的起源、本质、走向,那是哲学家和神学家研究的东西。不过这种学术研究又往往超不出政治划定的范围,超出者就是异端分子,这又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束缚人类自己发展的枷锁恰恰是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虽然每一种枷锁迟早会被打碎,但新的枷锁又会立刻套上。如果说人类是唯一具有自我主动性发展能力的动物,也可以说人类是唯一自己给自己制造枷锁的动物。话说回来,生在这个年代是费路西的幸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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