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倾斜的天秤座





  这个人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材颀长、挺拔,穿着一身陈旧的黑色长服,有些破烂。长长的头发漆黑,梳成了很长的一束,随意地披在背后。他的脸庞白皙、干净,很英俊。脸部的线条有些硬,薄薄的嘴唇紧闭,使人觉得这个人的意志应该很坚强,脾气倔强。 
  此时这个人正用一把锋利的小刀修剪指甲,很专注。修长的手指干燥而稳定,动作缓慢而准确。他就站在客厅的中央,很随意,就像是站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一样。 
  但是图清风却知道,这个人不丁不八站在那里,看似随意、放松,实际上却处于最警惕的防御状态。一旦发生危险,图清风相信这个人手里的小刀可以随时闪电般射出,钉在任何敌人的咽喉上。图正山一见此人手持锋利的小刀,再略一打量,立刻判断出此人武功很高,极具危险性。所以,他马上打了个手势,另外五人身形移动,就要采取围攻阵形。 
  但是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只见眼前一花,没有任何人看清楚,图清风已经立在了那个人的身前,仅距一米。 
  那个人似乎微微一震,眼皮轻轻抽动了几下。但是他没有做任何反应,仍专心致志地修理指甲。 
  图清风负手站立,凝视着这个人的双手,淡淡地问:“你要见我?” 
  那个人慢慢地将手里的小刀收了起来,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图清风冷冷地反问:“你就是图清风?”声音低沉,目光阴冷如刀。 
  图正山等人大怒,眼神如刀锋般盯着这个傲慢无礼的小子,恨不得立刻出手教训他。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动,只是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他,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图清风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人的无礼,他面无表情地说:“是。有何贵干?” 
  这个人轻薄的嘴唇微微一挑,慢吞吞地说:“受人之托,给你带封信。” 
  图清风一言不发,竟然转过身向椅子走过去,把背后的空门卖给了对方。 
  那个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眼中闪过怪异的神色。 
  图清风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说:“请坐吧。”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地走了过来,在图清风身边坐下。 
  端起佣人端上来的香茗,图清风悠然喝了一口,淡淡地说:“茶不错,请用。” 
  青年人端起茶杯,冷冷地说:“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背对我的时候,我可以杀死你一千次?” 
  “哦。”图清风喝了口茶,淡淡地说:“是吗”然后就又喝起了茶,就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青年人凝视着图清风,眼神复杂。 
  半晌,他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我叫冰月舞明。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哦。”图清风放下茶杯,不冷不热地说:“图清风。请多指教。” 
  图正山等人在一旁哭笑不得,均在心里嘀咕:哪有这样见面的?一对怪人! 
  自称冰月舞明的青年人也放下茶杯,缓缓地说:“你的部下图希白托我带来一封信。” 
  除了图清风,众人均颇感意外。 
  图希白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为何未能及时归国复命呢?他和这个冰月舞明是什么关系? 
  图清风不动神色地说:“他们在何处?” 
  冰月舞明小心翼翼地自腰带中取出一封信,淡淡地说:“我们分手的时候是在菲林蒲的蒙多尔港口,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可能已经到了西方。” 
  “西方?”图正山低声惊呼了一声,觉得相当不可思议。其他人也都吃惊不已,颇感意外。 
  图清风仍然面无表情,他接过冰月舞明递过来的信,打开细看。 
  尊敬的清风大人: 
  请宽恕我擅自做出的这个决定,但是我有理由认为应该这样做。 
  现在我正在菲林蒲蒙多尔港口,我们必须潜入到一艘可疑的海轮上,而这艘船的目的地是西方。在这艘船上,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装载了数以吨计的黄色炸药。而押送这艘魔鬼之船的人竟然就是该死的赵无极。 
  相信您也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们只能晚些归国,我们必须查清楚这些魔鬼之物的去向、用途,也必须查清楚赵无极的阴谋。如有可能,我们将抓捕赵无极并将这艘船抢夺过来。但是请您放心,我们不会轻举妄动。 
  赵无极真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刚才与他交手的时候险些丧命。 
  给您带这封信的人名叫冰月舞明,具体的底细不清楚。只知道与赵无极是仇人,他的父母在“云龙号惨案”中遇难。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与赵无极搏斗,身负重伤险些丧命。我们出手救了他,从而知道了这件可怕的事情。 
  我们仅仅是请他把这封信带给您,并不清楚此人的可靠性,所以请您注意提防。但是我认为此人能力非凡,请您定夺是否收下他。 
  事态紧急,不能细说。但是我会利用一切机会给您发送情报。 
  敬礼。 
  希白、流云、断雷、尊行 
  3603年4月2日 
  看完了这封字迹潦草的信件,图清风默不作声地递给了身后的图正山。 
  图正山接过信笺,仔细检查一番,然后低声说:“大人,确是图希白的笔迹。他特有的暗号笔法也没有错误。可信。” 
  图清风没有任何表情,捧起了茶杯,若无其事地说:“非常感谢阁下。” 
  冰月舞明冷冷地说:“图希白救了我,我为他办事理所应当。你不用谢我。” 
  图清风无所谓地点了一下头,淡然问道:“和族后裔?” 
  “大和民族!”冰月舞明冷冷地回答,“大”字的语气说得很重,同时眼中闪过狂热和骄傲的神色。 
  图清风毫不在意地说:“那么,冰月先生还没有下榻之处吧?” 
  冰月舞明点点头,淡然地说:“我直接来的。” 
  图清风不冷不热地说:“冰月先生远途奔波而来,如不嫌弃,请在本府休息。” 
  图正山皱了一下眉头,嘴唇动了动想出声反对,但是最终没敢说。 
  冰月舞明冷冷地说:“本人不习惯寄人篱下。我已完成了图希白之托,就此告辞!” 
  说完,起身就走。 
  身后,图清风轻叹了一声,喃喃道:“右胸、腹下各一伤,左肋断两根。能奔波数千里到这里不死,命可真够硬啊。” 
  冰月舞明立刻站住了,浑身的肌肉紧绷,甚至僵住。他站在原地缓缓地转过身,眼神如刀锋般盯着图清风,慢慢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图清风悠然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身无分文、至少三天没吃过东西、一路偷渡才到华龙国。” 
  冰月舞明的瞳孔立刻收缩,紧紧地盯着图清风,目光极其阴冷。 
  半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怆,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是谁?”然后冷傲地转过身,步伐坚定地向门外走去。 
  图清风面无表情地盯着冰月舞明的步伐,心里默默地计算着。 
  一步、二步、三步…… 
  当冰月舞明走到第六步的时候,他的右脚刚刚落地,只见图清风右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紧闭的双唇蓦然张开,音调极为低沉地喷出一个字:“礧!”(注:发音为hong) 
  这个“礧”一传入冰月舞明的耳中,却如同一个炸雷在耳旁响起。他如遭雷击,脑子“嗡”的一下就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灿烂的金星乱舞。虚弱立刻将他包围起来,双脚如同踏进了烂泥塘里般使不出半点力气。 
  冰月舞明年轻、英俊的面容瞬间就失去了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转过身,薄薄的嘴唇紧闭,狠狠地盯着图清风。 
  诧异、不能置信、愤怒、憎恨、痛苦、无奈……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图清风坦然坐在那里,手里还捧着茶杯。他淡淡地说:“不服吗?” 
  冰月舞明只觉得心神激荡不已,多日来强行压制住的严重内伤被图清风的一个“礧”字引发出来,加上十几天的连续奔波,又未能保证良好的饮食,因此他此时再也坚持不住。冷汗淋淋而下,迅速湿透了全身。 
  “你……”冰月舞明恨恨地吐出了一个字,声音嘶哑,却再也说不下去。他喉咙发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黑暗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冰月舞明颓然倒地。 
  看着昏倒在地的冰月舞明,图清风轻叹了一声,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图俊武说:“请图阅先生来。让他准备救治一个有严重内伤、外伤并劳累奔波了十数天的青年。去吧。” 
  图俊武这才醒过神来,低声说:“是。”然后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冰月舞明,摇摇头,快步出去了。 
  “正水、俊文,把他抬进客房安顿好。不要动他的任何东西。”图清风接着吩咐道。 
  “二伯!”图清风高声喊图刚正。 
  “来喽!” 
  图刚正应声走了进来,一见冰月舞明倒在地上,地上还鲜血淋淋的,不由大吃一惊。他瞪大了眼睛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打了个哆嗦,指着地上的冰月舞明结结巴巴地问:“少爷!你、你把他、把他给宰了!” 
  图清风白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地说:“乱说什么啊,他是内伤发作!” 
  “哦!那就好!那就好!”图刚正拍了拍脑门,放下心来。 
  图清风喝了口茶,说:“我要救助这个人。请您给炖些燕窝、人参之类进补的东西。” 
  “行。我这就去。”图刚正看了一眼地上的冰月舞明,转身出去了。 
  图正水、图俊文二人小心翼翼地将冰月舞明抬了起来,送到客房去了。 
  图清风轻叹了一声,喃喃道:“年轻人啊,太争强好胜……” 
  图正山忍不住问道:“大人,您刚才的那一声‘轰’是什么名堂?” 
  图清风缓缓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密宗六字真言。” 
  “密宗六字真言?”图正山喃喃道,一脸的迷茫。 
  图清风道:“你知道佛教吗?” 
  图正山略一思索,点点头说:“知道一点。不过佛教好像已经衰落许多年了吧?” 
  图清风耐心解释道:“佛教原创于七千多年前,其创始人是古印度毗罗卫国王子悉达多,即通常所说的释迦牟尼。佛教分大乘、小乘。大乘佛教又分显宗、密宗。密宗创于上纪元的公元2世纪时印度僧人龙树,奉的是法身佛大日如来(毗卢遮那佛)对自己眷属所说的奥秘大法。 
  “密宗由于其神秘性,故开创以来仅有两派保存下来。一派是‘西密’,仅存在于机械文明时代一个名为‘西藏’的地方。另一派是‘东密’,仅存于机械文明时代一个名为‘日本’的国家。 
  “机械文明毁灭后,那个名为‘日本’的国家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东密’也相应的灭亡了。其种族仅剩一些分布世界各地的移民而已。冰月舞明就是其后裔。 
  “如今,整个世界仅剩下为数极少的‘西密’教徒,固守在原‘西藏’那个地方。这个‘西藏’就是现在的米纳尔珀龙。” 
  “哦,米纳尔珀龙啊,这我可知道。”图正山恍然大悟道,“听闻那个地方自然气候极其恶劣,根本就不适合人类生存,只有寥寥数十个自称为‘喇嘛’的人居住,固执地保护着祖先的圣地。据称他们的信仰及言行极为神秘,不为世人所知。” 
  “是的。”图清风点点头道,“他们就是仅存的密宗传人。” 
  这时,图俊文与图正水二人返了回来。图正水说:“大人,已经安顿好了。” 
  图清风点点头,然后接着说:“我师父当年曾经去过米纳尔珀龙,与密宗传人经过七天的论法后被传予密宗真法,师父收我为徒后也将密宗真法传给了我。” 
  图俊文、图正水二人一听图清风讲起了过去,立刻围了上来,专心致志地旁听。 
  图清风喝了口茶,道:“密宗真法分为两部分:心法与色法。色心不二,金胎为一。二者摄宇宙万有而又皆具众生心中。众生如果依法修‘三密加持’,即手结印契——特定的手势,身密;口诵真言咒语——口密;心观佛尊——意密,就能使身口意‘三业’清净。与佛的身口意相应,即身成佛。” 
  图正山喃喃地道:“真是神秘啊,我根本就听不懂。不过这好像只是所谓的修行,与武功没有关系啊。” 
  图清风淡淡地道:“纵观古今的搏击之术,不外乎内外两种。外,指的是融合人体工程学、物理学、医学所形成的自由搏击、拳击、击剑、散打、柔道、跆拳道、龙拳道、行意道等等。内,则指我们继承前代文明氏族所推崇的天人之道,意、念、气、经、络、脉是我们所着重修炼的。但是,我们所特有的这种内功基本上都是取自远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