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剑烈女





  耿不取咕哝着道:
  “我不相信这小子会比老头子高明,刚才只是给他瞎猫碰上死老鼠……”
  金蒲孤手拈一颗黑子,朝十十之处一放,那是棋杯的正中心。”
  耿不取又道:“我说这小子不会下棋吧,那有这种下法的!”
  白素容却神色凝重地补上一手。
  金蒲孤不加思索,跟着下一子,进行七八手之后。
  耿不取不开口了,神情也变得万分诧异。
  白素容尤其紧张,每落一子,都要考虑半天。
  金蒲孤不耐烦地道:“白小姐,在下可没有时间陪你耗下去……”
  白素容抬头正色道:
  “这局棋早已成谱,是刘素客提出来,由家父与竺老伯同时应战,结果家父与竺老伯空负奕中双仙之名,仍在刘素客手中落了败,只好留在此地听他指挥,令师父天山逸叟也是吃亏在这局棋上……”
  耿不取连忙道:“既是有谱,你就照谱上下子好了?”
  白素容摇头道:“不行,公子居中一子,把整个谱都破坏了,刘素客提出的那些精招都被那一子锁住,怎么样都钻不出去了,公子!你是真的不会下棋?”
  金蒲孤道:“有老耿为证,这是我第一次与人对奕!”
  白素容将信将疑地又跟上了几子,金蒲孤落子如飞,完全不经思索,一子踉一子,又进行了十几手。
  白素容将杯一推道:“不用下了,我们找刘素客去!”
  金蒲孤莫明其妙地道:“这样就算我赢了?”
  耿不取一叹道:
  “小子!老头干要不是看着你长大,断然不相信你没学过奕棋,没话说,只有承认你是天才了!我问你,你怎么想出这些妙着的?”
  金蒲孤怔怔地道:
  “我根本没有想,完全是凭着心中所思,想放那里就放那里……”
  白素容肃容一拜道:
  “贱妾从六岁学奕,到现在整整十五年了,即使与家父及竺老伯对局,也勉强可以维持四五子之差,今天遇上公子,竟然连一块活地都保不住,看来刘素客合当必败了……”
  耿不取连忙问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令尊与竺青都在此地……”
  白素容点头道:
  “是的!刘素客不知从那儿找到了几局前人残谱,把家父与竺老伯都困住了,他每隔一个月,就摆出一局残谱。叫我们研究,等我们都想不通的时候,他再提出解法,结果整整把我们困住了半年,在这半年内,我们必须听他的任何指令,有时替他阻挡外来的强敌,有时替他杀死一些不驯服的武林人士,上个月他忽然异想天开,要我们姊妹同时嫁他为妾,我们自然不答应只好赌气不要他的答案,想凭自己的智力去解答这局疑棋,结果苦拼了三十七天,若不是公子前来,我们只有坐死在棋抨之前了……”
  金蒲孤奇道:“你们可以不听他的,为什么非要他的解答不可呢?”
  白素容又叹道:
  “这就是令师所说的玩物丧志的话应验了,我们以奕传家,棋就是生命,遇到这种情形,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心甘情愿地受他的驱策,除了嫁给他之外,任何事情都抵不过一局棋谱的诱惑……”
  金蒲孤不作声了,白素密又道:
  “令师虽然能发出那等惊语,可是他自己也无法自拔,依然堕入刘素客的算计之中……”
  金蒲孤惊然道:
  “师父早先不肯教我下棋倒是真有点道理,想不到这玩意儿有这么大的魔力……”
  耿不取却道:
  “你师父什么都精,就是这一手大错特错,他要是早发现你在这方面的天才,自己也不会上这个当了!否则以你师父之能,纵使在那个南海渔人手里栽一个跟斗,绝不会再吃第二个亏,偏偏他跟老头子一样,嗜上了这个断命玩意儿……”
  白素容摆摆手道:
  “二位不必再说了,只要公子能在棋上胜过刘素容,我们就不必再受他的羁困,其地方面他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金蒲孤慎重地摇头道:
  “白小姐不要把他看得太简单了,这个人在各方面都是个天才,你们只看到他的棋上功夫,我们却一连遇上几个人,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专长上受到他的挫困,因此这家伙可能是天下最难惹的一个人,可惜他不肯把自己的能力往好处发展,否则以他的才具,真可以直追圣贤……”
  职不取微微一笑道:
  “小子!你这句话说得可不够高明,圣贤是世界是最痛苦的傻瓜,身为圣贤,必须放弃本身的享受,一辈子为人家操劳,只换得身后浮名,刘素客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的每一项才能,都堪为圣贤而有余,他若立志为圣人,势必集所有的先贤于一身,也将集天下的痛苦于一身,那可实在太不上算了,我老头子若有他那份才能,也不会干这种傻事!”
  金蒲孤一怔道:“那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对的了?”
  耿不取摇头道:
  “不对!所以我们才要对付他,他的志在享受,享受必须犯罪,犯罪必须侵害到别人,那是我们这些愚夫俗子所不能接受的,天生人才以纵罪,也生了愚人以除恶,智愚之争,也就是善恶之争,所幸者,天下还是愚人多,所事善良的传统才能维持下去,假如天下都是刘素客之流的聪明人,愚人早就被消灭尽了,这个世界上将充满了罪恶……”
  白素容听得出神,忍不住叫道:“前辈之论精辟,晚辈从所未闻……”
  欲不取却一笑道:
  “老头子虽然能说出这番道理,对付刘素客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从进门以来,已经吃了两次大亏,因此今天能否胜过刘素客,完全寄托在这小子身上……”
  金蒲孤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连忙打岔道:
  “老耿!别讲废话了,我们进门大半天了,连闯了三四关,还是没见到那老狐狸的影子,真不知道他在前面又设下了什么厉害的圈套呢?”
  白素密道:“刘素客居所在最后进,要想到达他住的地方,还得通过她女儿的居室!”
  耿不取一怔道:“他有女儿?”
  白素密点点头道:
  “他有三个女儿,以日月星排行,后面各带一个英字,三人都是天上仙妹,人间绝色……”
  金蒲孤淡淡地道:“我们又不是来欣赏他女儿姿容,管她好看不好看……”
  白素容微笑道:
  “他不但有三个美丽的女儿,还有六个漂亮的诗妾,这几个人作为他的屏障,也许比千万甲士还有用呢!公子见到她们之后,自然就懂我的意思了。”
  白素容抱起她的妹妹竺绛姿朝金蒲孤微笑了一下道:
  “由于拙妹内创过重,尚须调息休养,故而贱妾暂时不能与刘素客正面作对,那道美人关要靠公子自己去闯了!”
  说着袅袅地踏着另一条小径走了。
  金蒲孤望着远处的旁台楼阁,微微发征道:
  “老耿,我最怕的就是应付女人,下一关要你多费点心了!”
  耿不取哈哈一笑道:
  “临老人花丛,总不如少年风流,老头子绝不会成为那些娘儿们摆布的对象,这件事恐怕帮不上忙……”
  金蒲孤急了道:“不行,你非帮忙不可……”
  耿不取笑着道:
  “小子没出息,软红十文中,杀得进去,冲得出来,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而且你就是失陷在里面,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惟大英雄皆好色,是真豪杰必风流,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皆然……”
  金蒲孤急得额上青筋暴露。
  不取却指着他残缺的左耳道:
  “小子!你最好老实点,要是把创口震破了,老头子药箱没带在身边,可救不了你!”
  金蒲孤只得又安定了下来,可仍是焦灼地道:
  “老耿,你不要老没正经,我是在跟你说正经话!”
  耿不取这才一整脸色道:
  “老头子说的也是正经话,所谓美人关,无非温柔乡,红粉肉阵,天魔艳舞,这些脂粉陷讲最易动人凡心,你从小就在养气的功夫上做基础,只须持一念之坚,一切都作镜花水月看,我相信没有什么闯不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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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金蒲孤想了一下才道:
  “假如真像你所说的那么简单,我倒是没有什么可惧的,可是我想刘素客才智过人,这又是他最后的一道防线,可能不会这么容易吧!”
  耿不取摇头道;
  “老头子不信他还有什么新鲜花样,而且老头子的定力,也只能应付那几种手段,要是这美人关超出常规之外,老头子自身也难保,更别说是分心来帮助你了,因此你最好别存着倚赖的心理……”
  金蒲孤见闹了半天,还是等于白说,遂赌气地道;“我不靠你就是了,走吧!”
  耿不取疯疯癫癫地抢在头里迢:
  “对啊,你不但不能靠我,而且还得费心照顾老头子一点,你刚吃过女人的亏,冤枉地丢了一支耳朵,心中对女人畏如毒蛇猛兽,可能不容易受惑,老头子打了一辈子光棍,心里老是想尝尝风流滋味而苦无机会,因此老头子比你更不行!”
  金蒲孤听他疯言疯语,心中一动,已经明白他实在是暗中给自己提示,美人关即色淫之关,无非是利用人欲的弱点进攻,这可能是人性中最弱的一环,食色性也,这是人类先天赋有的本能。
  可是人性的弱点并非不能克服,老头子前半段话是提醒他从相反的方面去观之,白骨生前皆红颜,则一无可取之处,后半段则是更进一层的境界,无人相,无我相,无欲则刚,是又何感之有。
  对付的方针决定了,他心中立感一阵轻松,凝神聚气内照,顿使智珠明朗,在坦然的心情下大踏步走去。
  行尽曲径,小楼亭然,朱门轻掩,却在门缝中透出一股淡雅的清香,间杂着低细如银铃的笑语。
  为了礼貌,金蒲孤还是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门中笑语立止,而且有一个如出谷新尊的喉育招呼其他的人道:
  “来了!来了!大家快准备好!”
  金蒲孤心中微感别扭,看来人家是早在等待着他们前来,但不知门升之后,会碰上什么尬尴阵仗!
  门前又传来了悉索的衣履声,环佩声,接着呀地一声轻响,轻巧的朱门打开了,二人都觉眼前一亮!
  白素容已经先说过了,所以不用介绍,他们也知道面前这三个女孩子,必然是刘素客的三个女儿无疑。
  她们的确都美丽极了,这种美给人第一个感觉更是清员而超脱,好像不可能是人间所有……。
  虽然她们的身材差不多高矮,含笑的脸也分不出来长幼,可是又给了人一个截然分明的印象。
  那是由于她们的眼睛与她们的名字的关系!
  白素容也说过这三妹妹是以日月星为名,后面再赘以一个英字,见到她们的本人后,立刻就觉得她们的芳名起得再妥当也没有了。
  三双六点明眸,却有着无穷的变化……。”
  第一双眼睛明亮照人,像是照到中午的阳光,她无疑是大姊刘日英。刘月英的眸子温柔而皎洁,像煞了秋夜澈照大地的月光,最妙的是刘星英,她的眼光依依闪锡,再加上一脸调皮的神态,不是一颗慧黠的小星星吗?
  耿不取见到这三个女子后,也是微微一怔,因为他听说这是一个美人局,心中已存戒念。
  以色惑人者,非淫即治,可是这王个女子明丽照人,却全无一点冶荡之气,身上的穿着也是端庄大方。
  同时更因为对方的神态拥雅,使他无法硬闯进去,乃一拱手道:
  “老夫耿不取偕世侄金蒲孤欲一诣此间主人!”
  那年纪最长的一个女子大方地一笑,也还了他一个万福,轻启朱唇,露出洁如编贝的玉齿,惊声呖呖道:
  “耿老先生乃世外高人,金公子尤为人中之龙,小女子等有幸得迓华轩,荣沐草卢,二位请进来吧!”
  说着袅袅地将二人迎进厅中,她的两个妹妹已经一个安座,一个在铜鴙暖炉中倒出两杯香茗奉上。
  那女子又道:
  “小女子刘日英,那是二妹月英,幼妹星英,家君无后,所出仅敝姊妹三人……”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
  “三位姑娘芳名已经听白素容姑娘见告过了,今尊以日月星为三位命名,果然有点学问,在下见三位风仪,除了这三个字外,竟然找不出更适当的形容了!”
  刘日英含笑道:
  “多承公子谬赞,真使小女子等愧颜无地,二位来得太匆速了,小女子等未逞妆点,速然见客,粗服乱头,正恐贻笑公子……”
  金蒲孤笑着摆摆手道:
  “三位丽质天成,浓妆淡抹,无不相宜,粗服乱头,亦不掩国色,不过这些都是不相干的问题,在下等此来并非拜识三位经客!家师天山逸叟受困于令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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