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玉狸长虹
徐玉麟看得明白,她那令人心弦震荡的眼神中,有感激,有幽怨,也有………
“老弟,”于老英雄在码头向徐玉麟打著招呼。”
“惭愧!怎的今日这般神不守舍?”徐玉麟暗自咕啜著,纵身上岸。
这时,于姑娘的暖轿已经被人先行抬走,徐玉麟惟恐经过岳州闹区时,惊世骇俗,乃命神鹰仍载著狒狒,腾上空去,跟随他行走。
就是这样,也早已引得码头上人山人海,当巨惊长啸一声,振翼起飞之后,人们还在引领翘望,直到失去踪影,才逐渐散去。
人群大半离去之后,于老英雄才和徐玉麟以及四名庄客,登鞍上马,缓缓前进。
于老英雄与徐玉麟并骥而行,他惟恐这年轻人缓骑不耐,随摇摇头道:“这岳州城人烟稠密,街道往来行人如织,不便放马疾驰,一会出了市区,我们便可纵马赶路了,好在这里离敝庄只有十来里程。”
徐玉麟马上答道:“这样也好,晚辈曾未到过这湘北重镇,顺便观观风光,岂非大好良机,但不知贵庄何名,老前辈可以见告吗?”
蝴蝶镖于飞哈哈笑道:“我真果是越老越糊涂啦,光一个字的说敝庄敝庄,究竟敝庄乃何处,也没有对老弟说明,老弟当不会见怪吧?”
徐玉麟笑道:“晚辈岂敢。”
“敝庄说来也是个小地方,宅子叫做‘盘龙庄’,大约有五百户人家,寒舍就在西首。”
“‘盘龙庄’——这是个很响亮的庄名。”
“哈哈哈!‘盘龙庄’,的是响亮好听,而且徐老弟,你也会猜想到,这座内必有什么龙虎之类的人物是吧?告诉你吧,‘盘龙庄’不但没有盘龙,连小老虎也未踞一只!”
徐玉麟觉得这位名满江湖的老英雄,不但为人豪爽,而且还是位谈吐颇有风趣的老人,而对他原有的好感,无形中又增加了几分,随在于老话毕,笑答道:“晚辈倒以为贵庄名府其实,若前辈技业超群,名满天下,岂非人中之龙虎?”
蝴蝶镖于飞闻言之下,非但毫无喜色,反而不胜感慨的深长叹息一声道:“徐老弟此言,前些时日我听了,也许能很觉舒服,可是……”可是怎样,倘却并未说出,便戛然住口。
徐玉麟自觉这几句话说得很为得体,料不到竟然触起了对方的感慨,于是心中甚为诧疑不置,然而于老英雄既不愿说出,自己总不好向人家打破砂锅式的去追问。
也许于老英雄已经发现徐玉麟的错愕神色,忽又改重话题,哈哈笑道:“徐老弟身怀绝艺,不知令师那位高人?”
徐玉麟何等聪明,他在察颜观色中,已经发现于老英雄,似乎正遭遇著一种颇为困难的问题,惟恐有拂客人兴致,是以隐忍于怀,乃藉别的话题岔开。但他既问起自己师承,总不好置之不答,随道:“老前辈过奖,家师是劳山上清真人。”
“哈哈哈!真个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于老英雄道:“我一看你那身轻功和剑法,就知老弟必为高人门下,却料想不到竟是‘宇内四绝’上清真人老前辈的高徒,难得,难得!”
马行得得,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走过人烟稠密的闹区,来到了东关郊外,恰好追上先头抬走的于姑娘的小轿。
四名庄客也在后面乘马跟来,于老英雄回头吩咐道:“你们四人之中留下两人,和轿子一起走,老夫要和徐少侠先行回庄。”说著,又向徐玉麟颔首道:“我想老弟大概已经饿了,我们快些走吧。”
言毕,当先丝缰一勒,坐下棕色健马,“呼”地声四蹄登风,迳往前疾驰起来。
徐玉麟也只好催马急迫,另外两名庄客,跟在他的背后,于是四骑并驰,卷起一片滚滚尘土。
马行神迅,也不过是片刻时间,徐玉麟遥见一座绿竹环绕的村落,出现道旁。
于老英雄当先勒马缓进,待到徐玉麟赶上,两驶并行,向村落一指,道:“老弟到啦,这就是敝村盘龙庄。”
徐玉麟流目一瞥,见这盘龙庄一面靠山,四周翠竹围绕,竹篱之外,则是一溪宽约丈许的清流,倒也够得上山明水秀,清静之所,随连口赞道:“好地方,好地方,青山绿竹,小桥流水,令人颇有遁身世外之感!”
说时,马已行至庄外桥下。
于老英雄哈哈笑道:“小地方,多承赞奖,只要老弟喜欢,不嫌寒舍龌龊,尽管多住几日,家下虽无山珍海味,粗茶淡饭,还可以供得起老弟。”
徐玉麟答道:“于老前辈说那里话来承蒙下,实令晚辈甚觉荣幸,不过如此前来打扰………”
于老英雄摇摇手,止住了徐玉麟的话,接道:“江湖道上人,都是一家,徐老弟何必这般见外!”
两人就这样的一说一答,竟已走过石桥,进得庄门,徐玉麟一眼望见街旁一座高大门楼,门楼下有两个青衣大汉,腰带单刀,生像威武,这户人家仿佛什么官宦宅第?
两个守门大汉,一见四马临门,连忙向于老英雄打躬道:“老庄主回来啦!”
于老英雄只是略微颔首,也没答话,便翻鞍下马,向徐玉麟说道:“这就是寒舍,老弟请下马进内吧。”
徐玉麟被此情景弄得甚觉莫明其妙,暗目想道:蝴蝶镖于老英雄,不是早已退隐江湖了吗?
怎的家中运养著这多带刀配剑的庄客?看此门院宅第,气势排场,实在不像?……
他虽然心中闪电以的掠过这些疑问,但却并未说什么,便也跃下马来。
四匹健马,由庄客牵去,于老英雄挽著徐玉麟,状至亲热的迳向大门内走来。
进得大门,是一座广大的院落,石板铺成的甫道,两旁花木扶疏,幽雅至极!
长长的甫道尽头,房舍罗列,似为住宅。
两人正行间,忽闻头上一阵飒飒风响,徐玉麟抬头看时,见系神鹰“天云”,已低飞盘旋上空,等待他的指使。
徐玉麟向空做了手势,巨鹰便徐徐降落院中,灵猿狒狒箭射般跃至他的跟前,咿咿呀呀的做出了些滑稽动作,逗得于老英雄大笑不止!
就在此际,甫道的那端,急急奔来两个同前所见一般装束的庄客,躬身相迎。
徐玉麟安置下巨鹰,带著狒狒,硬著满腹狐疑,在于老英雄陪同下,走进了一所装潢讲究,古色古香的大厅。
湘北蝴蝶镖于飞,早已退隐江湖之事,武林中人谁都知道,然而,徐玉麟此际在于宅中所见的一切,实在使他想不透一个既已退隐的武林人物,家中因何尽是些带刀配剑的人?但是主人不说,自己也就只好做个闷口葫芦………
※※ ※※ ※※
盘龙庄。
蝴蝶镖于飞老英雄的巨宅大厅里,此刻筵席盛开,坐上宾主共是五人。于老英雄当然坐了主席,首客之位则是位剑眉星目,年仅弱冠的俊美青衣少年,另外四位陪客则是二男一女,尽都是些年逾古稀的老人。
然而,明人眼里一看便知,虽然这老少悬殊,极不调和的场面,但坐中主客却全是内外兼修的武林人物。
于老英雄不住的把盏劝酒,对客人们极尽殷勤之情,尤其是对那位青衣少年,更是另眼相看,且不时的把他加以赞扬。
然而,那青衣少年仿佛在饮著闷酒,虽是和另外三位客人也略谈些江湖见闻,但总觉得蹩扭的很,所以眉宇间出现并不十分愉快的神色。
大凡武林中人,无不有一种超逾常人的敏感,这种敏感,就像猎犬的嗅觉一般。
这场合中主客在表面上看来,非常融洽,谈吐文雅,并非隐埋杀机的鸿门之宴,可是做为主客的青衣少年,却感触到这盘龙庄内,必将有一件暴风雨式的重大事故发生。
青衣少年摸不透于老英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膏药?虽然他意识著这件事情也许与已无关,但他总是在脑海中不住的打转,要想在主人与三位陪客的谈话间,了解一些端倪。
也许这就是武林中人通有的一种好奇心理,因此,于老英雄愈对青年憨切,愈使他不安。
原来这位少年,正是被蝴蝶镖于飞挽至盘龙庄作客的白猿秀士徐玉麟。他自踏进于宅之后,发现了不少的腰佩刀剑的庄客,一个个都是彪形身材,劲装疾服,神情紧张,犹如即将身临大敌。
按说:蝴蝶镖于飞,封刀退隐,最少已有十年以上,家中即使有几个门徒之类的人物,也不会如此之多,更不会刀剑不离,在徐玉麟的估计中,这些看来各怀武功的庄客,最少也有三十几人,当然深宅巨院,他没有看到的地方还多著呢!
这情形,使徐玉麟颇有置身于绿林魁枭窝巢的感觉,可是仔细观察那些庄客,似乎又非盗寇之类,而于老英雄名满武林,也绝不会于退隐之后,再暗中胡作非为,然则,这种摆式又为何来?这就不得不使徐玉麟大生疑心了。
湖中浴水,他的衣履曾经尽湿,于老英雄关切的给他换一身可体表装,然后才入席畅饮。
而最使徐玉麟颇为不解的,坐中三位陪客,全又是早就享誉武林的老辈英雄,经过于飞的介绍,才知道这三人原是鼎鼎大名的“衡山二友”与“浙东一凤”。
“衡山二友”一名“梅剑”左文华,一个是“兰剑”李海榕,此二老也都是人享盛名的当代“十二剑手”中人。
他们两个虽形同兄弟,但在武学剑术上却独成一家,是以有“梅剑”、“兰剑”之别。
“浙东一凤”名叫栾一凤,以一柄外门兵刃——“蝎尾剪”与三十六支“追魂钉”成名武林,是个性清冷傲的江湖奇人,也是个独身老处女。
这三人的大名,徐玉麟自然尽如,但他想不出因何均在于宅?要说只是一种巧遇,似乎极不可能,因为他们都在此住过多目。
徐玉麟在这般武林前辈之前,被拥上主客之席,实在是怀著一二十个不愿,但又砌不过于老英雄的再三相强,最后还是勉强就坐。
“衡山二友”是两个面貌清瘦,白发长发,吐属文雅,颇有长者之风的老人,“浙东一凤”
离已年逾古稀,却依然满头青丝,脸上岁月绉纹亦不大显,依稀可以看出她在当年必是位风华绝代的佳人,只不知她因何让青春独逝,未曾选个如意朗君?
席间,徐玉麟因满腹狐疑,所以谈话不多,“浙东一凤”也是沉默寡言,只有“衡山二友”
谈笑风生,千老英雄虽然和他们颇为投机,但在徐玉麟冷眼旁观中,老头子在酬酢中眉字间却隐含一丝隐忧。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于老英雄忽然举杯起身,不胜慨的说道:“自从我们自称为‘竹林五友’的几个老家伙,在敝庄一会,力除‘岭南三怪’基业之后,晃眼已二十余年,此番三怪复出我五友却仅剩四人………”
说至此,微喟一声,向正然蹩得发慌的徐玉麟望了一眼,又道:“好在这位少侠,和我们的书生同姓,又是玲儿的救命恩人,今日总算又揍足了我们当年五友之数,所以我要向徐少侠深致谢惠。”话毕当先一饮而尽。
徐玉麟对于老英雄的话,似懂不懂,只好连忙起身,也陪了一杯,然后说道:“晚辈末学后进,因一时误会,冒犯老英雄,非但未加责怪,便至贵府烦扰,于心甚为不安,今日有幸得睹各位老前辈侠驾,实是晚辈三生之幸,现借花献佛,向各位老前辈各敬一杯,聊表心意,不知各位圭明辈能否赏光?”说著,举杯齐眉,向在坐诸老一一躬身为礼。
于老英雄起身笑道:“徐老弟都是自家人,何必再三谦逊,这样吧,我们五人互饮一杯,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这时“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也都举杯起立,齐声应“好!”于是各人把杯中酒又复饮尽。
“衡山二友”“梅剑”左文华,忽然对徐玉麟笑问道:“徐少侠所谓一时误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说给老你们听听?”
蝴蝶镖于飞寿眉微轩,当先答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可真是又险又奇,徐老弟你快把经过说给他们听听吧!”
徐玉麟略为沉思,随将君山蜗洞经过隐去,只说是因事经过洞庭上空,误将于老英雄坐船为敌人船只,及至发现不对时,已与于老英雄属下动上了手,后来因巨鹰逞凶,致将于老英雄船只几十弄翻,于姑娘落水,几于酿成莫大错误,等等经过,简略的述说了一遍,最后并再三向于老英雄深致歉意。
徐玉麟说时,犹对神鹰之无故撒野而忿恨,并声音倘非他乃师父老人家的爱物,必予重惩,甚至把它杀死都在所不惜。
然而他那里知道神鹰逞威,并非事出无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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