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玉狸长虹
不过他认得这位不起眼的老头,原是旅馆里的住客,所以便走向前去招呼道:“老客官,实在没有办法,你这两个空位,能不能让与另外两个客人坐坐?”
矮胖老头抬眼一看,见是两个书生打扮的俊美少年,随哈哈笑道:“当然可以。”
店小二哈哈腰,抽身返回,就将那两个少年引来,并且笑道:“两位少爷,这里可以将就将就吗?”
两位少年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一望坐上老头,不由“啊!”了声,拉著另外一个转身就走。
店小二以为两个华衣少年,不屑和脏老头同生,赶忙灵机一动,把另外同桌的两位年纪五十左右的老茶客,招呼到脏老头的桌上,誊出了个桌位,说好说歹的才把两个少年按置下。
两个少年入坐之后,那矮胖老头,却纵声一阵哈哈长笑,笑毕,又自言自语的道:“这可不是我不近人情,人家嫌脏有什么办法!”
说著,向两个少年瞥了一眼,又道:“模样虽然还不错,但是有点邪气,比起我那老弟来,可是差得太远了,嘿嘿!”
他这自言自语的声音虽不大,但因距离太近,所以被那两个少年听得清清楚楚 。
只见年纪稍轻的少年,把桌子随地一拍,起身指著脏老头喝道:“你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老叫化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谁?”言时,星目圆睁,怒气冲冲。
脏老头子却并不发怒,反而又是哈哈笑道:“像人也好,像鬼也好,老叫化子却敢以这付生像见人,不比你们………”
华衣少年怨声喝止道:“我们怎样?哼!你这个老不死的!”
脏老头依然一吋嘻笑之态,道:“老不死就老不死,可不是你们………嘿!狗嘴里插葱,便要装象哩!”
“混帐老儿,你骂谁?”那少年忿怒已极,一个箭步上来,就要和老头动手。
年长的华衣少年,却急忙起身,一把将他拉住,劝道:“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那忿怒少年,这才坐下,但是两腿发抖,看样子已是气恼至极!
脏老头似是嘻笑怒骂的目的已达,彷若无事的又自顾自的喝起茶来,但是他心里却在暗目骂道:你们两个小家伙,竟敢在孔夫子门前卖经!
这脏老头不是别人,却原来正是那位出身少林门墙,游戏风尘的江湖奇人——万里疯侠程百康。
这是白猿秀士徐玉麟往探君山的次日,原来相约三日内在此会合,同返飞云堡,再往“九顶迈坏山”寻找十使者之长,查探各大门派所失宝物。
疯侠生性好动,不甘旅寓寂寞,便于午膳之后,独个儿跑上茶楼,表面上是在品茶,实则这位老江湖,却想在此打探一下最近江湖上的消息。
那知他闷坐了好久,什么事情也未发现,正当无聊之际,猛见茶楼上来了两个华衣少年,视线为之一亮。
万里疯侠程百康一生江湖,足迹遍天下,经多见广,什么事清能瞒得过他,对这两个少年,骤然一眼之下,便已识破乃是女扮男装,察颜观色中,又发觉她们两人生长得虽很俏丽,但俏丽中带有邪荡之色,随引起了这位风尘奇人的疑心。
无巧不巧,店小二把这两个乔装可疑人物,招引到他的坐旁,而她们又不肯就坐,正好给了他一个借题发挥的良机,所以以言语触怒她们,旨在引起她们的出声,甚至动手,以确定其是否为江湖女人?
也许那个年纪较轻的经验不够,果真中了他的圈套,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虽然仅是一个准备动作,一个箭步,便被那个年长的止住,但疯侠何许眼力,已自看出了这少年非但具有武功,尚且不是个泛泛弱手,当然,在这种情形之下,那个年长的即使再深藏不露,自也难瞒疯侠的。
两个颇具武功的女子,装扮成两个贵公子模样的人,神情中又隐现治伤,不管她们是谁,绝不会做出好事来!
疯侠原就是好管江湖是非之人,既然发觉了两个乔装男人的女性行迹可疑,随下定决心要把她们的行动弄个明白,所以故意装做若无其事,但却暗中在留意著她们的一举一动。
大约申牌时分,两个女子悄然下楼而去,疯侠盯稍的结果,发现她们两个不但也是住在这家旅寓,而且竟和他同院对房。
在这巧合的机会下,她们的举动可以说完全落于疯侠的掌握中,然而这位疯尘大侠,却并不愿打草惊蛇,所以悄悄的溜回房去,再未出来,而且也未将此事告知“四金刚”以及“青城一剑”顾天南等。
疯侠在房中关门闭户,连晚餐也是叫进房去用,竟将同在旅寓中的一干人众,弄得莫明其妙,还以为他是在身体不适呢!
谁知他却从窗棂纸上挖了个小洞,独坐卧室紧盯著对面的房门。
旅寓的院子仅有几丈之宽,中间又无障碍,他这种鹭鸶捉鱼式的紧揪,对房的一切,自然难逃他的双目。
说也奇怪,他这里闭门不出,那边房中自从两个女扮男的进去之后,也是深锁房门,再未露过一次面。
就这样的,疯侠由申时守候到三更天色,既未见对面开门,也没上灯。
疯侠怀著满腹狐疑,一直株守到二鼓过去三更初交,渐渐的他觉得苗头不对,正想开门出去察看一番,猛可见出身后吹过一阵微微的凉风,回头看时,见那寒风乃是从后壁墙上的窗隙里吹进,于是灵机一动,豁然大悟,暗暗骂道:老疯子飘泊江湖一生,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在你们这两个小狐狸手里,看你们能逃到那里去?
忖念既毕,反身把后窗轻轻推开,一式“春燕出巢”,人已由窗口钻出,落于房上,四下略微凝神,见无任何动静,接著双唇微晃,宛若只划空大鸟,又轻飘飘的跃上对面房顶,俯身贴檐,展式“倒挂金钩”,双脚搭住屋檐,身悬半空,这才发现这间房上的后窗,已然开著,房里黑洞洞的那有个鬼影?
这情形,分明告诉了疯侠,对方也已经把他识出,所以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早已溜之大吉。
疯侠反身跃回房顶,向四处仔细观察了一阵,始发现这家客寓,复院重叠,房舍鳞比,规模颇大,自己所住之处,原不过是靠最前的一个院落而已。
这时,月上柳梢,星斗满天,银光遍地,所有客房,大都灯火尽熄,整个旅店像死一般的沉寂。
蓦然,“汪汪”狗吠之声,仿佛从旅寓后面传来,但旋即隐没。
万里疯侠以其数十年之江湖经验,倏然警觉到这声狗吠有异,要说它发现什么动静而叫,绝不会只“汪汪”两声,即戛然中止,要说无任何动静的话,深夜三更它绝不可能无故乱咬,那么………这犬儿一定是遇上了意外,所以叫声中断………
想到这里,他绝不迟缓,猛吸一口真气,展开上乘轻功,捷逾风飘电闪,迳向狗吠之处,穿扇越屋而去。
眨眨眼的当儿,他已落身于最后一所独院的屋瓦上,贴身屋眷,以其数十年之修为内功,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好一阵子,却并未发现任何动静与可疑的物事。
疯侠仔细的想了一阵,确定那声犬吠是从这所院中发出,是以略为犹豫,便以风吹柳絮般的轻功身法,贴著屋檐,向院中落下。
蓦地心中大吃一惊,赶紧将落到地面的身躯往傍掠开丈许,而且功聚双掌,就要劈出。
但是当他猛地回身凝目一瞧,又不由暗觉好笑!
原来当他甫著地面之时,顿感脚下踩著了一个软绵绵犹若人体的东西,这时才看清楚,乃是一条二尺多长的白花死狗,狗头碎裂,脑浆鲜血,溅了一地,状至可怜!
由此死狗身上判断,此间已是出现过什么武林人物,但此人把狗击毙之后,已不知何去?
他在这所院中打了个旋,流目向四周房舍瞧了一回,竟是一片岑寂。方欲纵身上房,悄返住所,忽闻一阵女子的浪笑之声,由一间正室里隐隐传出,不由怔神停住。
疯侠蹑足趋近窗下,想窃听一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人?可是这窗口却以木板隔了个丝光不露,不但不能瞧见里面情景,而且声音也隐约得几乎听不到,不过他从那断断续缭,隐隐约约,喟喟细语,以及不时的浪笑中断定,室内最少有三人,而且其中有个男子。
窥探别人私房之秘,本来是武林侠义人物不屑而为之事,然而,这两女一男同室,以及日间所见,深夜犬吠,狗死………把这一些事情连结起来,似乎又非仅是单纯的男女之间的偷情与幽会?
由此种种,疯侠觉得有一探究竟的必要,况且他日间茶楼上相遇,被他监视又复施计走脱的两个乔装男人的治荡女子,正然疑心必为室内二女呢,那么声毙死狗之人,很可能便是进入此房的男子………
疯侠思忖中侧耳细听之下,终于被他听到一句较为清晰的男人话音,仿佛那是说:我这十使者之长,比白猿秀士那小子有何不好?然后便是嘿嘿啧啧之声………
十使者之长,怎会又在此出现?疯侠心中一动,自问了一句,飞身上房,四周凝神略瞧,便伸手揭开了一片屋瓦,猛地一阵亮光透出。
他俯身敛目,向下面一瞧,室内炉火熊熊,照耀得一片通明,榻上竟是春色无边,直把个风尘大侠看得脸上燥热如灼,赶紧缩开头去,暗道声:“罪孽!”
原来果不出疯侠所料,室内正是三人,二女一男,浑身点丝不挂,在那里相偎相抱,相互缠绕嬉戏,极尽人世间猥亵之能事!
“十使者之长!”疯侠原想即行离去,可是忽又想起这室内男子的身份,不正是他们要赴“九顶连环山”所寻之人吗?他为了确定是否其人,只好厚著脸皮,再探头往下面凝神细视。
他终于把那此刻已然正在做著野兽似的原始动作的男人背影看清了,也将躺在一旁像死蛇模样仰著脸儿的女子看清了——“十使者之长”与茶楼上几乎和他动上手的淫邪少女。
当然,那个被“十使者之长”的身躯掩蔽了的,看不见面貌的女子,用不著去猜想她是谁了。
万里疯侠放荡江湖,游戏人间,但对女色一道,曾不接近,眼下所见这满室著色盎然,也不禁心神震荡!
他想不到“东弥一妪”手下的十使者之长,竟然是个淫恶之徒!而此两只具有武功的淫狐,又是谁呢?
人世间居然有这种无耻之尤的狗男狗女!万里疯侠暗目骂了一阵,正拟跃藩院中,把他们叫出来,一个个加以惩治,尤其是十使者之长,关连著各大门派的失宝,更不能把他放过。
猛然间,旅寓前面的屋脊上,出现一条红衣身影,月光之下,疾如流矢般迎面驰来,又把疯快的下一步行动立即止住。
那驰来的红衣人影,在疯快的江湖阅历中,还真是少见得很呢,所以他又迭以屋脊稳住身子,静观来人是否与室内的无耻男女同道?再件区处。
仅是眨眼光景,红衣人影竟已纵射到对面的屋脊上,也是四下一瞧,便纵身跃藩院中。
就在此刹那间,疯侠已然辨出来人居然又是个苗条女子,一身大红劲装,月色下似团滚动的火球。
那红衣女子跃藩院中之后,便已脱出了疯侠的视缭,但不一会工夫,便听到一阵木板粉碎倒塌之声,紧跟著女声惊叫,娇叱,男声怒喝,骤然而起!
万里疯侠抬起身来,向院中一望,真是热闹至极!
但见室内那三个无耻男女,净光光的各人拿著柄三尺青锋,围著那个红衣女子大打出手。
红衣女子手无寸铁,仅以掌、指、腿、脚之功,对付三丈长剑,看来依然游刃有余。
可是那三个裸体男女,也非易与之辈,三柄剑舞起了三片寒光青芒,将红衣女子团团围在核心。
万里疯侠本待下去助这红衣少女,把三人制服,但转忿一想,以自己这把年纪,以及武林地位,怎好和这般赤身裸体的小辈男女交手,万一此事传扬开去,岂非被人笑话,落个把柄?
好在那红衣女子,看来身怀绝艺,虽然一时不敢断定她能否致胜,但自保决无问题,所以他只好暂时仍然隐身房顶,冷眼傍观。
眨眼之间,数十个回合过去,只听那个年纪较长的裸女,忽然破口骂道:“想不到竟然是你这个小贱人,秦岭断我姊妹手指,徂徕山伤我师父臂膊,姓钱的永难忘记,却不料今日你竟送上门来,这笔血债,我们就此和你一起清结了吧!”行说中,剑化万点寒星,样光突盛,看样子已然使出了煞手!
“是她——公孙小倩姑娘。”疯侠几乎喊出声来,暗目沉忖道:据说小妮子不是跟随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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