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玉狸长虹






  蓦地,由那蓝天白云之间,向山头上流星似的泻下两只庞然巨鸟,齐都停落于这位俏佳人的身旁。

  一只巨鸟翘首望天,长啄一张,发出声凄厉的长鸣,音遏流水行云,出谷震动!

  另一只巨鸟上跃下两个白影,一个是位英挺酒脱的白衣少年;一个是只三尺来长的精灵猿猴。

  只见那白衣少年双足甫落,就向那躺著的红衣佳人扑去,低头略微凝视,猿臂轻探,竟把那玲珑娇躯抱在怀中,浑身一阵颤动,激情的喊道:“倩妹………倩妹………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喊声中,星目闪动,热泪迸流!

  可是任管他喊破喉咙,怀中的俏丽佳人却是僵硬的浑然无知!

  白衣少年不胜悲痛的又把怀中红衣丽人放在块平坦的石片上,点点泪水滴落在她那曾是娇憨俊俏,此刻却变得憔悴而没有血色的脸上!他似是悲伤过度,竟然木呐的不知所措?

  又过了一会工夫,他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揩去眼泪,把耳朵贴在红衣丽人的瑶鼻上,详细的听了一阵,然后,又犹豫了一下,以一只手掌接在她那双峰耸立之间的幽谷………他凄苦的面色,倏然展露出一丝欣喜,连忙从腰间摘下只红色小葫芦,摇了摇,里边犹有轻微的荡声。


  然后,他把红衣丽人干焦的樱唇撮开,以自己的贝齿,咬掉葫芦的堵塞,葫芦口凑上珠唇,将里边盛物倾壶倒尽。

  他做完这些事情,对著兀立身旁的两只巨鸟,和一只火眼金睛,直瞪瞪瞧著那红衣少女的白猿,一一颔首,似是向它们表示谢意,这些畜类竟然颇通灵性,也都点头还礼。

  之后,他把少女扶坐起来,自己也在她的身后盘膝坐定,左手扶著她的香肩,使她不致前倾或后仰,右手抵在她的背心上,运起了佛门“般若禅功”,以其至高无上的内家真力,沿臂导注于少女之体………“般若禅功”乃佛门无上心法,不但可以疗伤治疾,尤能帮助他人,运行闭塞经血于十二周天,其功效之大小,完全视各人功力造诣而决之。


  白衣少年为少女运功疗伤,三个畜牲在四周戒备守护著。

  要知这种以内力救人之法,非是关系密切,实为一般武林人物所不愿为之事,而且也非一般普通人物所能办到之事,因为它要有精纯的内功,又须具有舍己救人拼受损耗本身真元之精神。

  当然,白衣少年与这妙龄姑娘的关系,乃是非同小可了!

  他——白衣少年自然就是白猿秀士徐玉麟。

  她——红衣少女,也正是万里寻郎的公孙小情姑娘。

  徐玉麟在盘龙庄力除三怪之后,一见公孙小倩姑娘的青雕临空,还以为是天真娇憨的小师妹来了,既至把青雕以啸声唤下,这才发觉不对,情知必然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既没有等待于老英雄伤愈,也无暇与“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三位老前辈话别,便跨上神惊出青雕带路,急急赶来君山。


  原来公孙姑娘的坐下青雕,在主人不支倒地后,神鸟通灵,正在绕著君山低飞啼叫,听到神鹰“天云”的啸声,才掠至盘龙庄的上空,而被徐玉麟换下。

  以公孙小情姑娘的功力来说,几天的饥寒交迫,倒不至于如此,只是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小妮子痴情所至,认为心上人麟哥哥踪影不见,已经遭遇不幸。

  她目偃师至此,粒饭滴水未进,复又遍山奔跑喊叫,直到力竭声嘶,眼泪流尽,终至杜鹃啼血,芳心破碎,体力不支倒下,要非她幼受前辈奇人天山神尼的培植,功力基础深厚,以丹田最后一口真气,护佐心脉,尚存一息,若是换上普通常人,此刻,徐玉麟赶来,身边就是灵丹妙药再多,已是回生乏术了!


  说起来,公孙小情姑娘这种痴情行为,似是傻得不近情理,然而亘古迄今,多少男女之间哀怨缠绵,为情殉死的人,看起来那个又不是人傻呢?事实上,这些人,那一个不冰雪般聪颖,人中之龙凤?

  情爱的力量是不可以普通眼光去衡度的,它可以使人疯狂,更可以使人视死如归,但被一般庸俗之辈看来,这种精神则似乎分文不值!

  然而,最可怜的是:公孙小情对徐玉麟的情愫,并未披对方所悉,徐玉麟对她的情感,只限于纯诚的兄妹界线上,所以,小妮子在这里自甘为情而死,麟哥哥还以为她是与人打架而受了内伤呢!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徐玉麟以内功真元,导注于公孙姑娘玉体之内,帮助给她灌下去的千年灵芝液之运行,渐渐的他顶上热气直冒,进入了非常吃紧之状态。

  本来,以徐玉麟所具的一身精纯内功,疗治一点内伤的话,用不到费多大力气的,可是公孙姑娘因昏厥已久,本身早已完全失去了知觉,自然不能藉他人之力,运行全身,使血脉畅通。

  在此状况之下,徐玉麟仅能靠本身精纯真元,先把她那仅存的一丝微弱气息,导回丹田,再出丹田运行六经八脉。以至“十二重楼”,“三十六周天”,如此一来,就要大大的费上一番手脚。

  施行这种大法,必须要有第三者守护,否则,倘遇外力侵扰,非但受疗治之人,必将功亏一贸,而施法者重则丧生,轻则残废。

  在这方面,徐玉麟自然也曾经顾虑到,由白猿狒狒以及神鹰、青雕护法,就是来个三五个不意之敌,也迫近不了是俩。

  此刻,徐玉麟在为公孙小倩的行功上,已把丹田之气,透过“十二重楼”,上逐渐的运达“三十六过天”,而他也额头上汗流涔涔,但他知道此际也正是公孙姑娘性命攸关之头,绝不能有丝毫松懈,否则,前功尽弃。


  这位天真的小妹妹,曾经救过他的生命,在他的观念上情逾骨肉,他就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她死去。

  徐玉麟的功力超异常人,这种紧要的最后关头,倘若再有片刻时间就不难度过,他为了增加内力,早奏事功,随将左手撤回,摸出了“无垢头陀”的“佛首秘丹”,衔进口中一颗,尚未下咽,便感入口生津,香液下咽咙,精神陡发,三昧真元绵绵而出……


  可是就在这万分吃紧的当儿,突听白猿狒狒“吱”的声怪叫,首先发警,紧接著「天云”、青雕相继长啸,声震湖山。

  徐玉麟心下一凛,料如有变,然而自己正在行功紧要关键,又待如何是好呢?他只有充耳不闻,继续行功,要想在敌人未迫近之前,把公孙姑娘的经脉打通,而且狒狒与神鹰、青雕尚可挡上一阵。

  来敌轻功身法,似是至为快速,就在白猿报警,巨鸟长鸣之声甫停,山峰下响起一阵龙吟似的厉啸,此起彼应,仿佛尚非一人?

  啸声内力充沛,显然均属内家一流高手,徐玉麟直听得骇诧不止,而这时他的内力己接近公孙小倩姑娘的“三十六周天”,只是还需要稍待一会,她的气血才能畅通无阻,而恢复清醒。

  随著山峰下那声长啸,峰顶上立即出现了两个怪客,闪电般向徐玉麟这边掩近。

  白猿狒狒两只火眼金睛,直盯著两个怪客的行动,但未向前迎拒,可是两只巨鸟,却哇哇的大叫,双翅连拍,跃跃欲试。

  那两个怪客掩至白猿尚有丈多远,竟然停住,桀桀怪笑起来,徐玉麟星目微睁,瞥及他们的形容,不禁又是一凛!

  只见一个生得头尖脸长,腊黄的面皮,点无生人之色,少了只左耳,穿一身灰色长袍,活像具刚从棺材里拖出的僵尸。

  另外一个,则是脸白如纸,无发无眉无须,鼠目猴嘴,一条左臂,齐肩断掉,瘦削的身材,穿一身深蓝大树,恰似根僵直的蓝木棍。

  两个人相同二点,那就是面上齐都阴沉沉的,虽然是在狂笑,但却皮动肉不动,另外,背后各有柄宝剑,猩红尺长的剑称,随风飘飘。看年纪都在八十以上。

  徐玉麟看罢,心不暗自打鼓,倘若这两个老怪物不猝然动手,那么片刻之后,他便功行圆满。

  两个老怪笑声倏然而止,又向前各蹲了一步。

  就在此时,两只扁毛畜牲,再也按捺不住,双翅一振,劲风激荡中向两个老怪扑去。

  两个老怪见巨鸟飞朴,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竟然又是哈哈一笑,就在从笑中袍袖微拂,各自挥出股劲风,向“天云”、青鸦荡来。

  那知两只神马力大无穷,他们挥出的劲道竟然未能把其震回,而且四条铁钓般的巨爪,猛力的向两怪抓到当头!

  尖头长脸,腊黄面皮的老怪,沉喝声道:“小心啦!这两个畜牲颇有些扎手!”

  喝声中,两人同时撤出背上宝剑,一招“笑指南天”迳刺巨枭长颈。

  两只扁毛畜牲,“哇”地声怪叫,疾猛上升,避开了剑势,双翅一掠,“苍鹰搏兔”式又同两怪撞下。

  就这样的,两只巨鸟敌住了两个老怪,巨鸟占到能飞的便宜,老怪则仗剑术玄妙精纯,所以双方谁也伤不了谁,一时倒还决定不了胜负。

  白猿狒狒守候在徐玉麟身旁,已经缩近到三尺之距,只要徐玉麟受到任何那方面来的袭击,它都可以及时援救,这便是它比巨鸟高明的地方。

  两人两鹰搏斗中,忽然间山峰下又转来一阵“唔唔”之声,那声音在夜间,令人听来直如鬼哭,凄厉恐怖已极!

  眨眼工夫,山顶上在徐玉麟的一左一右,又同时如鬼魅一般出现了两个老怪!

  这两个老怪的突然出现,使徐玉麟即将功行圆满的紧要关头上,心神为之大震,而内力也受到了影响,又须多费一些时间。

  说也奇怪,原先搏斗巨鸟的两个老怪物,一见又来了两人,随各自剑演绝招,迫退神鹰一青雕,长啸一声,迳向山下泻去。

  两只畜牲似是闹出了凶性,那里能让他们走脱,双翼振掠,俯冲追去。

  就在两怪二鸟泻落山下之际,山顶上的两个怪物也同时起而发难,缓缓的向徐玉麟左右迫近。

  白猿狒拂向著两面来敌,怒目而视,怪声吱吱,这猴子就如此的机伶,它就不肯离开正然吃紧中的主人,对付任何一面来敌,它仿佛知道顾此必然失彼。

  徐玉麟再度微睁星目,四下一瞧,忽儿神鹰青雕都已追踪两个持剑老怪而去,山顶上左右来敌,又逐渐的迫近到尚有六七丈远。

  这时他才看清,左右来人竟然也是两个耄耋老叟,背上各插长剑,青一色的淡灰大挂,高筒福字履,骤视之,倒有些飘然道风,可是再瞧他们的尊容时,却令人心中发凉!

  原来这两个老怪物,齐都生了一张使人作呕的脸,而且竟然没有一个是五官端正的,一个眇了只右自,两腮无肉,口若血盆;一个没有鼻子,任两只细小的眼睛之间,生了两个笔管粗细的气孔,嘴虽不大,可是一口獠牙。倘若是夜间遇到他们,是谁也必然把他们当作厉鬼!


  这两个眇目缺鼻的家伙,既不笑也不啸,面上冷冰冰的毫无表情,却以电似的神光,直盯著白猿与徐玉麟,生像要把他们吃掉一般的步步跨近。

  是敌?是友?显然不问而知!

  这两个老仅在迫近徐玉麟还有两丈距离时,倏然停步,互相递了个眼色,一跃而起;一个扑徐玉麟,一个出掌疾拍白猿,身法之快,迅逾飘风石火!

  白猿狒狒发出声凄厉怪叫,人立而起,探爪如钓,迎拒来敌。

  徐玉麟万分吃紧的最后回头,现那缺鼻老怪,双掌箕张,竟向自己拍来,这时,他固然可以发出罡气护体,但是那必然要把公孙小倩震伤掌下,当然他不愿出此,那么他只好拼受硬挨一掌之危,可是在这种关节上,一掌之击,其后果不想而知!


  他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缺鼻老怪的掌势堪堪就要压止顶门,在此生死须臾的瞬间,他仍然可以撇下公孙姑娘不顾,出手自保,不过那将使公孙姑娘立夫生机,埋恨此地!

  电光石火中,徐玉麟把眼一闭,选择了舍己救人之路!

  可是当他决心一死之后,却没有立即发生预料之事,猛然间耳际响起了声沉浊的叹息,然后一个苍老的语音道:“老夫固可一掌把你立毙,但在江湖同道知之,人岂为我何?唉………还是先让你把这女娃儿救好,然后叫你死也死得心甘目瞑!”


  徐玉麟星目未睁,只是微微颔首,面露无限感激之色,继续为公孙姑娘行动“三十六周天”,复将真气导回丹田,如此者三,小姑娘浑身经脉已然畅通无碍,只听她出口浊气,娇躯微微震颤。

  徐玉麟心中窃喜,连将右臂抽回,左手把她轻轻放下,口中尚未下咽的一颗“佛首秘丹”,吸气吞下,身子也就在这石火之间,霍然跃起。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