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毒梅香
那老者冷哼一声,很不耐烦道:“小鬼,你给我站到一边去,待我收拾了这贼子后,再
来领罚。”
那少年忖道:“也没有见过如此横的老人,替他解了围,倒怪起我来。”
他天性平和,一时之间,也想不出骂人的话,就依言走开。
老者上前一步,对准那杜汉背上一拍,冷冷道:“我道洛阳三霸在江湖上总算有点万
儿,不料尽是偷鸡摸狗之辈,不错,你两位兄长都是我宰的,你要报仇,老夫就成全你。”
壮汉嘶声叫道:“老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不过乘老爷与那个贼交手时,突施暗
算,今日你家爷爷与你拼了。”
老者脸上突露微笑道:“你这厮自以为聪明,在老夫酒中弄了手脚,他不想想老夫是何
等人,岂能被区区蒙汗药迷倒,贼厮鸟,你瞧仔细了。”
只见他右手一扬,一道水箭从指尖射出,端端正正注入供桌上一只锦壶中,酒香四溢。
原来老者已用上乘内功把体内药酒从指尖迫出,那壮汉似乎惊呆了,转身就逃。
老者哈哈长笑,笑声方敛,喝道:“我天煞星君手下从无逃生之人,岂能在你这坏胚身
上破了规矩,瞧你平日虽然作恶多端,但为人倒也爽直,与你一个痛快便了。”
说罢双手虚空抱拳,向前一送,只听见一声闷哼,壮汉在丈余外向前倒去。
那少年虽不知老者用了什么功夫,能使一丈开外的敌人受创萎顿,但他怕老者再下毒
手,急忙窜出,高声道:“老伯伯,他既然没有杀伤您,您就饶他一命吧。”
那老者自持身份,也不答话,冷冷瞥了少年一眼,垂手走开。
少年走近壮汉,一摸手脉,已是冰凉,心中大惊,想到适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汉。转
眼就死在老者一举手之间,不禁很感同情,对于老者有些不满。
他开口问道:“老伯伯,你到底和他有什么仇,一定要杀他呢?”
老者头也不回,不理他所问。少年又道:“他虽然暗算你,这是他不对,可是你本事这
么大,就是放过他,他也不能伤你……”
老者似乎很不耐,厉声道:“你再噜嗦,连你也宰了。”
少年抗声道:“你本领虽大,可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胡乱杀人,人家见着你都像见着
阎王一般,也不见得是威风呀!”
老者回头斜眼瞧了少年一眼,只见他一刻间忽然大义凛然,稚气全消、脸上无丝毫畏惧
之色,不觉心折。
那少年又道:“现在他既然已被打死,咱们便把他葬了吧,免得放在这野外,被野狼拖
去吃了。”
老者突道:“娃儿,你叫什么,你师父是谁?”
少年道:“我叫高战,我没有师父。”
老者想起他方才硬架洛阳三霸老三“玄玄刀”谢长义一刀,内力甚是充沛,看来至少有
廿年的火候,但他年纪最多不过十七、十八岁,只道是名门高弟,自幼习武,不想竟然没有
师父,当下问道:“那么你内功是何人传授?”
高战从小不打诳语,便把年幼时巧遇白发老人,雪地误食千年参王的事说出。
那老者沉吟不语,高战乘机溜出,用戟掘了一个大洞,把壮汉抱去埋了。
他走回庙内,那老人仍在沉思,高战以为他在后悔方才杀人,接受了自己的劝告,于是
柔声安慰道:“老伯伯,您别后悔啦,一个人气的时候,就会不管一切的做出任何事来,我
有时也气得用石子打死偷食的黄鼠狼哩!”
那老者听他说得天真,不觉失笑,自已卅年前,纵横湖海,是一个人人惧怕的老魔头,
想不到卅年后,重出江湖,竟被一个娃儿便软并施,弄得没做手脚处。
老者仰天长笑,声如龙吟,拍拍高战肩膀道:“娃儿,真有你的,我老人家服你啦。”
高战道:“老伯伯,您别生气。”
老者细瞧了他两眼,喟然叹道:“灵钟于斯,秀发乎外,慈而厚,宽而甫,领袖群伦,
非子而谁,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高战听他忽然悼文,大为不解,便道:“老伯伯,你刚刚使的是什么功夫,可以把人家
制服得一动都不能动?”
老者知道高战只学会一套家传戟法及一身上乘内功,其他武技是一慨不懂,是以连点穴
都看不出,便笑道:“娃儿,你瞧那手功夫怎样?”
高战道:“真帅极了,老伯伯,你本事真大,一掌可以打死一丈外的人,晚辈只要有您
一半功夫就好啦。”
老者呵呵笑过:“小子,您嘴真甜,我老人家就把这手传了你吧!”
高战大喜,连忙跪下,老者伸手一扶,不由吃了一惊,忖道:“这娃儿体内真力不弱,
虽说是千年参王之功,可是小小年纪有此成就,那么传他内功的人,一定是罕见高手了,我
虽隐居廿余多年不问江湖中事,可是天下除了‘东海三仙’,‘南北二君’外,难道还另有
高手不成。”
原来他昔年确是叱咤湖海的好汉,是以除了“三仙”,“二君”,他以为宇内再无高
手,他隐居廿余年,此次重入江胡,竟不知近年来江湖上出现了许多一等一流的年轻剑客。
他伸出右掌,按在高战肩上,内力缓缓而发,只觉高故体内真力一收一抗,力道一次此
一次强劲,不觉恍然大悟,忖道:“天下内功能收发并施的敢说只有关外盟主风柏杨一派,
照此看来,这老儿功力深厚,决不在我之下。”
老者道:“娃儿,我这门点穴手法,与各派大是不同,日后你施展时千万小心,一旦被
人识破,我昔年仇人多得不能计数,那你可麻烦啦!”
高战点头答应,那老者当下在灯下就把人身各种穴道的位置仔细的讲了,并传了点穴手
法,高战悉心学习,苦练了半夜,老者己呼呼睡去。
高战自觉手法纯熟,也伏着供桌睡着了,待他醒来,老者已走,他见天色大明,就骑着
瘦马进了城。
高战走进一家小店,要了早饭,他左边桌子是两个江湖汉子,一高一矮,边吃边吹,谈
得兴高采烈。
那高汉子道:“老五,你瞧咱们瓢把子有无把握赢过河朔双雄?”
矮汉咬了一口大饼,含含糊糊道:“别说河朔双雄,就是崤山七煞,兄弟七人,个个都
有一身绝艺,岂是好惹的。”
那高汉道:“听说洛阳三霸老大、老二都给人宰啦。这样咱们瓢把子少了两个强敌,倒
是好消息。”
矮汉道:“老六,你别高兴,你想想看人家洛阳三霸功夫可不含糊,在一夜之间让人神
不知,鬼不觉给废了,此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如果此人出现,咱们河南好汉只怕没一人
是对手了吧!”
那高汉道:“昨晚‘济南大豪’,‘秦岭双侠’都到啦,这次北方绿林大会,总瓢把子
大位倒底落于谁事尚不可知哩!”
短汉道:“老六,走啦,下午竞技大会就开始,咱们也要回去准备准备。”
两人付了帐,大摇大摆走出小店。
高战心想:“洛阳三霸中老三,昨夜也死在城郊古庙,这些江湖汉子,一生争强斗胜,
到头来命丧荒郊,是又何必呢?真是笨得很呀。”
转念又想到:“这北方英雄大会不知道是怎么个样子,我何不去见识见识,相机劝劝大
家,不必自相残杀,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失身绿林,如果只知杀人以逞,分赃以富,那真是
永坠地狱了。”
高战打定主意,就匆匆忙忙跟上前去。他天性实是淡泊。处处往好处想,胸中尽是些善
良可爱的念头,把别人都想成和自己一般,其实“名”“利”当前,自古以来,又有几人能
跳越不顾呢?
他追到两个汉子身后,道:“两位大哥请留步,小弟有事相问。”
高、矮二汉果然止步,回头一看正是适才在酒店中相遇少年,不由微感错愕。高战又
道:“小弟适才听两位大哥谈起绿林大会,真是向往得很,不知两位可否带小弟去见识一
番?”
那高汉见他身上穿得朴素,但长得唇红齿白,很是可爱,他本是直性汉子,见高战谦和
有礼,先生几分好感。闻言答道:“这有什么不可,这绿林竞技大会在咱们庄里举行,各路
英雄都己聚集,下午就要开始,老弟,你是哪一派门下呀?”
高战不善说谎,只得支吾其词,拖开话题道:“小弟生性好武,只是未遇名师,所以学
得几手庄家把式。”
那高汉子知他不便说出,也就不再相问,三人一行,向城东走去。
走了一刻,来到一座大院落前,只见门口两尊石狮,大门是黑漆镶金边,甚是气派,门
前站着几个壮汉,像是接待来宾。
忽然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书生,面貌温文,望了三人一眼,对矮汉子道:“吴舵主,这
位老弟是哪家英雄门下,长得好俊呀!”
高战脸一红,抱拳道:“小可高战,想来见识北方绿林英雄大会。”
那书生道:“好说,好说。”
说罢又去招呼新来客人。
高汉子道:“高老弟,那中年书生就是咱们主人长子,人称‘铁剑书生’林冲,高老
弟,你待会向右边那间院落去。自有人招呼你住宿,咱们下午见。”
高战见他很诚恳:“心想此人虽是绿林,但还不失为是条正直汉子”,便依言走到右边
院落,穿过拱门,又是一番天地,只见假山喷泉,花开如织,鲜草如茵,如人仙境,心中暗
暗忖道:“这庄主端的有钱,只是如果来之不义,那么虽然富丽豪华,只怕心中也未必快
活。”
原来这庄落唤着“月云山庄”〃。主人风云剑林骧原是伏牛山绿林大豪,与当年关
中“黄丰九豪”齐名,后来武林大侠“河洛一剑”吴诏云崛起,吴诏云倒也敬重林骧是条汉
子,虽则投身绿林,但一生未犯淫戒,手下也多能严守绿林道义,是以对他并不干涉。
可是有一次,林骧手下有一名得力头目竟劫了一位朝廷告老清官,而且把全家老小十口
斩绝,吴诏云得知后心中大怒,单身只剑来到追云剑大寨,声言要林骧交出那名头目。林骧
当时知屈在己方,可是自付实力坚强,又受左右蛊感。那河洛一剑吴诏云,也是年青气盛,
言辞过激,两人终于说翻,动起手来。
“河洛一剑”当年是威震北方年青大侠,功力之高令人不可捉摸,林骧手底虽也不弱,
但比起河洛一剑,到底差了一筹。当吴诏云施出断魂剑法中连环三绝式“无常把叉”“鬼王
问路”“点点磷星”时,一个收手不住,刺伤林骧右肩。
风云剑林骧从此再无面目在江湖上混,他交出那杀人头目后,就解散大寨,带着家小亲
信,隐居此处。
河洛一剑吴诏云,经此一役,单身挑翻雄据伏牛山于余年之林骧,声名更是如日中天,
终于惹起中州五大剑派,联手出击,命丧天绅瀑前。
风云剑林骧虽说退出江湖,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还不时和江湖绿林互通声息。此次
河南全省绿林大会决定在他庄中举行,远近绿林都尊他一声老前辈,他这人天生好名,见大
家都给他面子,自然乐于接受。
且说高战被右院管家安置在最后几间屋中,他倒也不在乎,只见右院都是年青人,但一
个个不是骄气凌人,就是暴戾之色上脸,心中很感不耐,忖道:“这般人多半仗着父亲或者
师父的声名,在此耀武扬威。”
吃过午饭,他想大会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就漫步到处走走,走了半天,走到后庄,原
来是一片林园,栽满了柳树。
他无聊的踢着脚下黄土,正待离去,突然听见兵刃叱喝之声,就探身入内。
只见林中一块空地上,二个青年正在激烈拼斗,一个仗着长剑,一个舞着峨眉刺,杀得
有声有色。
高战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心想这般人都是一样无礼乖张,但见那使剑的人,剑剑狠辣,
似乎想置使那峨眉刺的人于死命,那使峨眉刺的青年,左右遮架,眼看就要落败。
高战心中不忍,便窜出大声叫道:“两位住手。”
那使峨眉刺的,看到有人出面解围,不由大喜,闻声果然住手,使剑的青年想是恨极,
乘势长剑一挺,“毒蛇出洞”,向对手喉头刺去。
高战又惊又怒,不暇多想,右手一伸,短戟在手,挺身向使剑青年身后劈去。
那少年正要得手,突声背后风声大作,只有先求自保,高战原不想伤他,见他回剑来
击,就向后退了一步。
高战道:“两位到底有何大仇,定须生死相拼?”
那使剑的一言不发,朝着高战连刺三剑,高战左闪右躲,右臂衣襟还是被划破了一块。
高战大怒,骂道:“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浑人。”
使剑少年沉声道:“今日就叫你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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