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铜琶





  青衣老妪目光中呈现一片困惑,深深地凝注柏长青,微微一哂道:“这有甚么稀奇?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几个要好的朋友。”
  显然,青衣老妪被柏长青方才那句真气传音所说的话楞住了,困惑中并未领会柏长青那几句自语的言外之意。
  柏长青方自咀唇一张间,青衣老妪已闪身穿窗而入,向他招招手道:“娃儿,别废话了,快点进来将人带走。”
  第十五章  各有隐衷
  柏长青与季东平、朱诚等人,相继越窗进入房中时,只见司长胜等三个被扣人质的镖师,已好好地端坐室中,司长胜的手中并捧着一个小巧而精美的锦盒。
  达三人,一见柏长青进入房中,一楞之下,一齐起身恭身施礼道:“见过总督察,总镖师。”
  青衣老妪不等柏长青开口,冷然接道;“年轻人,人货都已交还,你们可以走了!”
  柏长青含笑答道:“多谢老人家1”
  目光一扫其余五人,沉声接道:“咱们走吧!有话途中再说。”
  转身向青衣老妪抱拳一礼,当先向门外走去,其余五人也鱼贯地相随而出。
  当他们这一行人走过一座偏殿时,一个中年和尚迎着柏长青合什一礼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是否姓柏?”
  柏长青微微一楞,驻步答道:“不错,大师有何见教?”
  中年和尚道:“柏施主是四海镖局的总督察?”
  柏长青道:“是的。”
  中年和尚道:“有一位施主要见柏施主,柏施主是否愿见见那位施主?”
  柏长青注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一位年纪很大的施主。”
  “没有姓名?”
  中年和尚苦笑道:“那位施主不肯说出姓名,只说柏施主见到他之后,一定会认识。”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好,请带路。”
  接着又回头向朱诚等人摆了摆手道:“诸位请在这儿等一下。”
  随着那中年和尚,穿过一个天井,迳由月洞门进入一个颇为清幽的小院,小院中一位脸如重枣的长髯老人,正负手卓立,仰首沉思着。
  当柏长青进入小院时,长髯老者首先向中年和尚挥挥手,然后向柏长青笑道:“老弟,认识我么?”
  听语声,竟是东方逸?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是东方兄?”
  东方逸笑道:“老弟,还得麻烦你折回去通知朱诚镖师一声,叫他们先回去,但不要说明是我在这儿。”
  柏长青点点头,立刻又转身向外走去。
  当他将朱诚等人打发走,再回到院中时,东方逸却将他领进了东面厢房中,一面让座,并一面笑问道:“我也到这儿来了,老弟不感到奇怪?”
  柏长青点首微笑道:“有一点儿。”
  东方逸方自拈须一问,柏长青又正容接问道;“方才在围墙外伏伺的就是东方兄?”
  东方逸点点头道:“是的。”
  柏长青故装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我还以为是铁板令主的人哩!”
  东方逸笑道:“所以你冷不防赏他一记‘百步神拳’,老弟,幸亏我见机得快,否则真要挨上了,那可就吃不消。”
  柏长青微微一笑,旋即正容注目问道;“东方兄亲临此间,难道另有发现?”
  东方逸也正容答道;“那倒不是,老朽因为那老太婆能在百招之内使司马护法负伤,其功力自非小可……”
  柏长青含笑截口道:“东方兄是怕小弟吃亏?”
  东方逸点点头道:“是的,老弟,你的身手,我是信得过,只是你毕竟年纪太轻,江湖阅历也嫌不足,我怕你会大意之下上人家的当,所以暗中跟了来。”
  柏长青心中冷笑—声:“说得倒蛮中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
  但他口中却笑道:“多谢东方兄关照?”
  东方逸笑道:“自己人嘛?老弟怎么跟我客气起来。”
  接着,神色一整道:“老弟,方才你瞧出那女人的蹊跷么?”
  柏长青道:“小弟只觉得那女人神秘得很。”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难道东方兄已瞧出甚么蹊跷了?”
  东方逸含笑问道:“老弟曾否注意到她的身材?”
  柏长青一楞道:“这个,小弟倒不曾仔细端详。”
  东方逸接道;“她那身材还相当苗条,尽管她故意穿上一身宽大的衣衫,但仍然难以瞒过有心人的观察。”
  柏长青听东方逸说和他比斗的女人身材苗条,讶然问道:“如此说来,那她必然还很年轻?”
  “年轻虽未必见得,”东方逸接道:“但与她那满头银发难以配合是可以断定的了。”
  柏长青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讪讪地一笑道:“小弟真是惭愧得很。”
  东方逸正容接道:“老弟,这就是江湖阅历深浅的问题,同时也是所谓旁观者清的问题,其实老弟今天表现得很好,而且也尽了全力,说句不怕老弟见笑的话,方才如果换上我,最后那二十招,可实在接不下来。”
  柏长青笑道;“东方兄未免太谦虚了吧!”
  东方逸正容如故地道:“不!我是实话实说。”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老弟,咱们别把话题扯远了,据我个人的观察,不但那老太婆并非本来面目,连那年轻人,也经过了巧妙的易容。”
  柏长青不禁再度一楞道:“那他们这易容术,真算得上是相当高明了。”
  “相当高明还不足以形容,”东方逸接道:“老弟,应该说是非常高明才对,事实上,如非我发觉她那百密一疏的身材方面有了破绽,也不会发觉她是经过易容,当然也更不会去注意那年轻人了。”
  柏长青注目问道:“东方兄是否已由她的武功方面,忖测到她的来历?”
  东方逸苦笑道:“老弟,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话。”
  柏长青正容答道:“不瞒东方兄说,小弟对当今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个概念,唯独对今天这神秘妇人所使的招式,却有莫测高深之感。”
  东方逸笑道;“以老弟胸罗之渊博,尚且没法臆测,试想凭我又怎能猜得出来。”
  微顿话锋,又沉思着接道:“不过,目前我有一个假定,虽未必中,但也不致相差太远。”
  柏长青注目问道:“东方兄是怎样的一个假定?”
  东方逸反问道:“老弟,她不是跟你说过,住在这潜溪寺中,已有十多年了么?”
  柏长青默然点首,东方逸接道:“那么,咱们先在这一点上查证一下。”
  顿住话锋,合掌轻击三下,少顷之后,一个小沙弥匆匆进入,合什问道:“施主有何吩咐?”
  东方逸沉声道:“有请贵寺知客大师。”
  小沙弥恭声应是,向两人分别一礼之后,转身匆匆离去。
  柏长青接问道:“东方兄是想由寺中和尚口中,查证她确已在这儿住了十多年的真实性?”
  东方逸点点头道:“不错。”
  柏长青困惑地问道:“这……于她的武功来历有关系么?”
  “当然,”东方逸正容接道:“老弟,武林中有一项未经证实的传说,不知老弟听说过没有?”
  柏长青问道:“那是怎样的一项传说?”
  东方逸沉思着道:“这传说也不知何时自来,据说,这龙门山麓数以万计的石刻神像中,藏有一本空门武功秘笈,但多少年来却一直没有人发现过。”
  柏长青道:“这消息,小弟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东方逸道:“也许这仅仅是一种传说而已,也许跟各人的福缘有关,也许因为这十数万尊神像为数太多,而无法搜寻,以致始终也未被人发现,可是如果是有心人,以经年累月的工夫,穷加搜索,那情况就不同了。”
  柏长青不禁心中一动道:“东方兄忖测这神秘妇人可能已获得了那本佛门武功宝典?”
  东方逸点点头道:“我确有这种构想,试想,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个小娃儿,在和尚庙中,一呆就是十几年,那是所为何来!”
  柏长青不禁连连地点首道:“东方兄分析得极为有道理,足证以她那武功的神秘,也大有此种可能……。”
  说到这里,知客僧已在门外合什为礼道:“施主召见有何吩咐?”
  东方逸含笑还礼道:“大师请进,老朽有件事情请教。”
  知客僧进入房中,自行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之后,才注目问道:“不知施主所问何事?”
  东方逸一指柏长青,笑了笑道:“大师,这位老弟方才所见的那位老婆婆,在贵寺已有多久了?”
  知客僧沉思着答道:“确实时间,贫僧已记不清楚,大概说来总在十年以上吧!”
  东方逸接问道:“那老婆婆初来贵寺时,就是这模样么?”
  知客僧道:“不!那位女施主初来时,头发并未全白!”
  东方逸道:“她一直就是那两个人?”
  知客僧道:“是的,那时候,那位小施主还很小。”
  东方逸注目接问道:“大师是否知道她的来历?”
  知客僧道:“那位女施主自称系江南人,姓姜。”
  东方逸身躯一震,脱口问道:“江什么?”
  知客僧苦笑道:“施主,很抱歉,出家人不便打听女施主的名儿,所以贫僧只知道她姓姜。”
  东方逸似已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由讪然一笑道:“是不是江河的江?”
  知客僧道:“不!是孟姜女之姜。”
  东方逸轻吁一声道:“那年轻人是她的甚么人?”
  “那是她的令郎,”知客僧接道:“那位女施主平常叫他仇儿,那名字也很奇怪,竟是‘仇敌’的‘仇’。”
  东方逸淡淡一笑道:“她在这儿一呆就是十几年是否说过原因?”
  “说过的,”知客僧道:“她说她的丈夫是镖师,不幸殉职,只遗下他们母子二人,老家里没甚么人,因喜爱本寺清静,所以就长住下来。”
  东方逸注目问道:“她平常与些甚么人交往?暇时做何活动或消遣?”
  知客僧道:“回施主,十几年来,贫僧不曾看到有甚么人探访这位女施主,平常也很少出外,不过最近这两年来,倒是出去过三次,而且每次都是三五个月才回来。”
  东方逸笑了笑道:“大师,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我。”
  知客僧楞了一楞,才哦地一声道:“施主是说她平常消遣?”
  东方逸点点头道:“是的。”
  知客僧沉思着道:“这个……倒很难说,因为平常贫僧所见到的,那位女施主除了督导她令郎的武功文事之外,可没见到他们做甚么消遣。”
  东方逸笑道:“总不致足不出户吧!”
  知客僧讪然一笑道:“那当然不致于,不过,他们出外时也不曾离开过这龙门山的范围……”
  说到这里,忽有所忆地“哦”道:“贫僧想起来了,那位女施主对所有石刻神像似乎别具兴趣,该算是施主口中所说的‘消遣’吧!”
  东方逸目中精彩一闪道:“怎么说?”
  知客僧道:“贫僧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贫僧不止一次碰到那位女施主在那些石刻神像之前留连忘返。”
  东方逸向柏长青投过会心的一瞥,然后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谢谢你!大师。”
  随手递过一锭十两重的金锭子,接道:“不成敬意,敬请大师哂纳。”
  知客僧双手接过金锭子,连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愿我佛保佑施主福寿齐全!”
  东方逸正容接道:“大师,有关老朽所问的话,请别在那位老婆婆面前提及。”
  知客僧恭答道:“这个无须施主吩咐,贫僧理会得。”
  东方逸笑了笑道:“老朽坐一会就走,这儿无须派人伺候,不敢打扰大师,大师请便吧!”
  知客僧喏喏连声合什躬身而退,那神态之恭谨,可说是无以复加。
  柏长青目注知客僧离去的背影,轻轻一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信哉斯言。”
  东方逸笑道:“老弟,别说了,你看……老朽方才的判断如何?”
  柏长青由衷地赞道:“小弟除了佩服之外,没话可说。”
  东方逸拈须微笑,但旋即脸然一整道:“只是不知她同中原四异是何渊源?并如何会想到向本局追查那四位人物的下落?”
  柏长青也正容答道:“是的,令人费解之处,也就是这一点。”
  东方逸沉思着道:“看她今天对老弟你的言行,好像并非坏人?”
  “不错,小弟也有此同感。”柏长青接道:“东方兄下一步行动,将……?”
  东方逸蹙眉答道:“我想暂时不理她,且让她自己找上门来时再说。”
  接着又注目问道:“老弟是否打算接受她给你的好处?”
  柏长青笑了笑道:“小弟本不稀罕甚么好处,不过,既然已经说好了,我想,七天之后,还是来走一趟较为妥当。”
  “对!”东方逸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