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快滚?”
四个人扶起那条大汉,十只眼睛,面面相觑,有的摸着脸,有的叹着气。也不知是谁说
了句:“走吧。”五个人垂头丧气,果然走了。
一笑佛却已转身走向另一张桌子,这张桌子上四条大汉,早已在眼睁睁瞪着他,双拳紧
握,凝神戒备。此刻见他来了,四条大汉齐地暴喝一声,突飞扑过来,八只碗钵般大小的拳
头,没头没脸向一笑佛打了过去,一笑佛仰天一笑,左掌抓着一条大汉衣襟,右掌将一条大
汉打得转了两个圈子,方自跌倒,时头一撞,又有一条大汉捧着肚子俯下身子,还剩下一条
大汉,被他飞起一脚,踢得离地飞起,不偏不倚,竟似要跌倒在沈浪与朱七七的桌子上,沈
浪头也不回,微一招手,那大汉被他这轻轻一招,飞过桌子,竟轻轻落在地上站住了,他又
是惊喜,又是骇然,转首去望沈浪,沈浪仍是持杯品酒,对任何事都不理不睬。
一笑佛皱了皱眉,大喝一声,将左掌抓着的大汉,随手掷了出去,风声虎虎,灯火又有
盏灭了。旁边一张桌子,突也有人大喝一声,站了起来,振起双臂,双手疾伸,将这大汉硬
生生接住了,脚下虽也不免有些踉跄,但身子却仍铁塔般屹立不动,正是那“神枪赛赵云”
铁胜龙。
万事通早已喝起彩来,一笑佛哈哈笑道:“人道铁胜龙乃是河北第一条好汉,看来倒不
是吹嘘之言。”
铁胜龙面上神采飞扬,满是得色,抱拳道:“不想大师竟也知道贱名,好教铁某惭
愧。”
一笑佛道:“似铁兄这般人物,洒家正要借重,但别人么……”
转目四扫一眼,只见满堂群雄,慑于他的声势武功,十人中倒有七人站起身子,悄悄走
了。
一笑怫哈哈笑道:“剩下来的,想必都是英雄,但洒家却还要试一试。”锐利的目光,
突然凝注到万事通面上。
万事通干笑一声,悄声道:“隔壁桌上剩下的两位,着紫衣的是‘通州一霸’黄化虎,
着花衫的是他义子‘小霸王’吕光,再过去便是‘泼雪双刀将’彭立人,‘震山掌’皇甫
嵩,‘恨地无环’李霸,‘游花蜂’萧慕云,抽旱烟的那位便是两河点穴名家王二麻子。”
他将这些武林名侠之名姓,说来如数家珍一般,竟无一人他不认识。
一笑佛颔首道:“好,还有呢?”
万事通喘了口气道:“在这桌上的两位,乃是‘赛温侯’孙通孙大侠,‘银花镖’胜涝
胜大官人,在下万诗崇,别人念起来,就念成‘万事通’,至于那边桌子上的姑娘,不是
‘活财神’朱府的千金,就是江南海家的小姐,只有……那夫妻两位,小人却认不出了。”
一笑佛大笑道:“如此已足够,果然不愧为万事通,日后洒家倒端的少不得你这般人
物。”
万事通大喜道:“多谢佛爷抬举……”
一笑佛道:“胜大官人,请用酒。”突然一拍桌子,那桌上酒杯竟平空跳了起来,直飞
到胜涝的面前。
胜涝微微笑道:“赐酒拜领。”手掌一伸,便将酒杯接住,仰首一干而尽,杯中酒一滴
不漏。此人年轻貌秀,文质彬彬,看来只是个富家巨室的纨绔公子,但手上功夫之妙,却端
的不同凡俗。
一笑佛哈哈笑道:“好,好……孙大侠,洒家也敬你一杯。”出手一拍,又有只杯子直
飞对面的“赛温侯”孙通。
这孙通亦是个俊少年,只有眉字间微带傲气,见到酒杯飞来,也不伸手,突然张口咬了
过去,酒杯果然被他咬住,孙通仰首吸干了杯中美酒,只听“咔”的一响,原来酒杯已被他
咬破了,显见他反应虽快,目力虽准,但内力修为,却仍差了几分火候。
孙通面颊不禁微红,幸好一笑佛已颔首笑道:“常言道,俊雁不与呆鸟同飞,在坐的四
人果然都是英雄。…孙通只当他未曾瞧见自己失态,方自暗道侥幸,哪知一笑佛却又放低声
音,道:“嘴唇若是破了,快用酒漱漱,免得给人看到。”
孙通苦笑一声,垂首道:“多承指教。”
一笑佛仰天大笑几声,身躯突地一翻,两道风声,破空而出,原来他不知何时已抄起两
只筷子在手里,此刻竟以“甩手箭”中“二龙抢珠”的手法,直取那“小霸王”吕光的双
脚。
吕光似是张惶失措,来不及似的纵身跃起,眼见那双筷子便要击上他足腔,突见吕光双
腿一曲,双足凌空,连环踢出,将那双筷子踢起五尺,车轮般在空中旋转,吕光疾伸双掌,
将筷子抄在手里,飘身落下,挟了块白切鸡在嘴里,一面咀嚼,一面笑道:“多谢赐筷。”
但见他面不红,气不喘,露的那一手却当真是眼力,腰力,腿力,手力无一不足,轻功
也颇具火候。
群豪瞧在眼里,俱都暗暗喝彩,“通州一霸”黄化虎却是面容凝重,全神戒备,只等那
一笑佛前来考较。
哪知一笑佛却只是大笑道:“有子如此,爹爹还会错吗?”大步走过,黄化虎松了口
气,暗暗地抹汗。
只见一笑佛大步走到“泼雪双刀将”彭立人面前,上上下下,瞧了他几,忽然沉声道:
“立劈华山。”
彭立人瞠目呆了半晌,方自会过意来,这一笑佛竟乃以口叙招式,来考较自己的刀法。
他浸淫刀法数十年,这正如考官试题出到他昨夜念过的范本上,彭立人不禁展颜一笑,道:
“左打风凰单展翅,右打雪花盖顶门。”这一招两式,攻守兼备,果然不愧名家所使刀法。
一笑佛道:“吴刚伐桂。”
彭立人不假思索,道:“左打玉带拦腰,右打玄鸟划沙。”这两招亦是一攻一守,正不
失双刀刀法中之精义。
一笑佛道:“明攻拨草寻蛇,暗进毒蛇出穴。”
要知刀法中“拨草寻蛇”一招,长刀成反覆婉蜒之势,变化虽繁复,却失柔弱,“毒蛇
出穴”却是中锋抢进,迅急无俦,用的乃是刀法中极为罕见的“制”字诀,是以两招出手虽
相同,攻势却大异其趣,对方若不能分辨,失之毫厘,便错之千里。
彭立人想了想,缓缓道:“左打如封似闭,右打腕底生花,若还未接住,便将双刀成十
字架……不知成么?一笑佛道:“好,我也以腕底生花攻你。”
彭立人呆了一呆,苦思良久,方自将破法说出,一笑佛却是越说越快,三招过后,彭立
人已是满头大汗。
一笑怫又道:“我再打‘立劈华山’你方才既使出‘枯树盘根’这一招,此刻便来不及
再使‘雪花盖顶’了。”
彭立人皱眉捻须,寻思了几乎盏茶时分,方自松了口气,道:“左打‘朝天一炷香”右
打’龟门三击浪‘攻你必救。“一笑佛微微道:“好……挥手封喉。”
彭立人抹了抹汗珠,展颜笑道:“我既已攻你下盘小腹,你必须抽撤退步,怎能再使出
这一招‘挥手封喉’来?”
一笑佛道:“别人不能,洒家却能……你瞧着。”突然一伸手,已将彭立人腰畔斜挂之
长刀抽了出来,虚虚一刀“立劈华山”砍了下去,但招式未满,突似愚袭,下腹突然向后一
缩,肩不动脚不移,下腹竟似已后退一尺有余,一笑佛刀锋反转,果然一招“挥手封喉”攻
出,匹练般的刀光,直削彭立人咽喉,但刀锋触及他皮肤,便硬生生顿住。
一笑佛大笑道:“如何?”
彭立人满头大汗,涔涔而落,颤声道:“大师若果真施出这一招来,小人脑袋已没有
了。”
一笑佛道:“但你也莫要难受,似你这般刀法,已是武林一流身手,若换了别人,在洒
家那一招‘腕底生花’时,便已送命了。”
“呛”的一声,已将长刀送回鞘中,再也不瞧彭立人一眼,转身走向皇甫嵩。
彭立人松了口气,只觉双膝发软,遍体冰凉,原来早已汗透重衣,一阵风吹来,不禁机
伶伶打了个寒噤,“泼雪双刀”成名以来与人真刀真枪,立搏生死之争战何止千百次,但自
觉若论惊心动魄,危急紧张之况,却以此次舌上谈兵为最。
“震山掌”皇甫嵩,“恨地无环”李霸,“游花蜂”萧慕云三人,似是早有商议,此刻
不等一笑佛走到面前,李霸突然转身奔出,将院中一方青石举起,这方青石足有桌面般大
小,其重何止五百斤,若非天生神力,再也休想将之移动分毫。
但李霸竟将之平举过顶,一步步走了进来,只见他虎背熊腰,双臂盘结虬现,端的有几
分霸王举鼎之气概。
“震山掌”皇甫嵩轻喝道:“好神力。”身子一跃而起,右掌急挥而出,但闻“砰”地
一声,有如木石相击,那方青石竟被他这一掌震出一道缺口,石屑四下纷飞,巨石挟带风
声,向院外飞去。
“游化蜂”萧慕云身子微微向下一俯,颀长瘦削的身形,突似离弦之箭一般,急射而
出。巨石去势虽快,但他身形竟较巨石尤快三分,眨眼间便已追及,伸手轻轻托住巨石,脚
下丝毫不停,接连几个起落,竟将这方巨石生生托出了院墙,过了半盏茶时分,只听远处
“砰”的一响,又过了半盏茶时分,萧慕云燕子般一掠而回,面不红,气不涌,抱拳笑道:
“那块石块摆在院中,也是惹厌,兄弟索性藉着皇甫大哥一掌之威,将它送到后面垃圾堆去
了。”那垃圾堆离此地最少也有百余丈远近,“游花蜂”萧慕云竟一口气,将巨石送到那
里,虽是借力使力,有些取巧,但身手之炔,劲力运用之妙,已远非江湖一般武师所能梦
想,正可与“恨地无环”李霸之神力,“震山掌”皇甫嵩之掌功,鼎足而立,不分上下。
一笑佛微微笑道:“三位功夫虽不同,但异曲同工,各有巧妙,李兄出力多些,萧兄唬
的外行人多些,若论上阵与人交手,却还是皇甫兄功夫有用的多。”
李霸面上微微一红,转过头去,显然有些不服,萧慕云伸手一拍皇甫嵩肩头,似是要说
什么,却未说出口来。
突听那旱烟打穴,名震两河的王二麻子哈哈大笑道:“大师立论精僻,果然不愧为名家
风范,但以在下看来,皇甫嵩的掌力与人动手时,也未必有用?”
一笑佛道:“何以见得?”
王二麻子道:“他掌力虽刚猛,但驳而不纯,方才一掌击下,落下的石屑,大小相差大
过悬殊,击出的巨石,亦是摇摆不稳,可见他掌力尚不足,掌上功夫,最多也不过只有五、
六成火候。”
皇甫嵩面色微变,但对这王二麻子分析之明确,观察之周密,目力之敏锐,亦不禁为之
暗暗心惊。
一笑佛微微笑道:“如此说来,王兄你一掌击出,莫非能使石碎如飞,石出如矢不
成?”
皇甫嵩厉声道:“兄弟也正想请教。”
王二麻子拍了拍身上那件长仅及膝的黄铜色短褂,在桌沿磕了磕烟锅,缓缓长身而起。
只见他焦黄脸,三角眼,一脸密圈,一嘴山羊胡子,连身子都站不直,摇摇晃晃,走到皇甫
嵩面前,微微笑道:“你且打俺一掌试试?”
皇甫嵩沉声道:“在下掌力不纯,到时万一把持不稳,有个失手将阁下伤了,又当怎
的?”
王二麻子捋须笑道:“你打死了俺,也是俺自认倒霉,怪不了你,何况俺孤家寡人,想
找个传宗接代的都没有,更没有人会代俺报仇。”
皇甫嵩转目四望,厉声道:“这是他自家说的,各位朋友都可做见证……咄!”
吐气开声,一声大喝,长髯飘动间,一掌急拍而出,掌风虎虎,直击王二麻子胸腹之
间,声势果自不凡。
王二麻子笑道:“来的好。”手掌一沉,掌心反击而出,竟以“小天皇”的掌力硬生生
接下了这一掌。
双掌相击“砰”的一响,“震山掌”皇甫嵩威猛的身形竞被震的踉跄不稳,接连向后退
了几步,胸膛不住起伏,瞪眼瞧了王二麻子半晌,突然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萧慕云骇然道:
“皇甫兄,你……”
方自前去扶他,但皇甫嵩却甩开他的手掌,狠狠一顿足,反身向外奔去,萧慕云似待追
出,但却只是苦笑的摇厂摇头,全未移动脚步。
一笑佛哈哈笑道:“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王兄你今日果然教洒家开了眼了。”
王二麻子一掌退敌,仍似无事一般,捻须笑道:“好说好说,只是大师将人比做‘货’
却有些叫人难受。”
这时厅堂中已是一片混乱,桌椅碗盏,狼藉满地,只有朱七七与那夫妻两人桌子,仍是
完完整整,毫无所动。
沈浪犹自持杯浅啜,那种安闲之态,似是对任何事都不愿理睬,也不愿反抗,这种对生
活的漫不经心与顺良……还有些绝非笔墨所能形容之神情,便造成他一种奇异之魅力,这与
其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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