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快活王眉心微皱,但瞬即也大笑道:“你放心,本王那新娘子,是谁也骇不着她的。”
王怜花叹了口气,道:“这倒是实话。”
大笑声中,快活王已步上石阶,在椅子上做下来。
乐声继续着,大家都瞧着门口,等着新娘子出现,但直过了盏茶工夫,还是没有瞧见新
娘子的人影。
满堂中人面上都不禁现出了诧异之色。
朱七七故意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新娘子呢?”
熊猫儿大笑道:“莫非临阵脱逃了么?”
他们虽然明知白飞飞决不会不来的,如此说来,只不过是故意气气快活王,他们此刻自
然再也不怕快活王。
一个反正已要死的人,还怕谁?
快活王面色也沉了下来,沉声道:“她到哪里去了?”
方心骑凑首过来,沉声道:“半个时辰之前,弟子还曾见到娘娘在百花宫中上妆。”
快活王道:“还有些什么人在那里?”
方心骑道:“除子那两位老经验的喜娘,和关外最出名的,兼卖花粉的梳头老师傅外,
就是娘娘随身的丫环。”
快活王皱眉道:“那梳头师傅……”
方心骑笑道:“那张老头在关外一带做了五十年的生意,所有大户人家闺女出嫁,都是
他承包的花粉,算得上是个老实人。”
快活王道:“你可曾仔细调查过他?”
方心骑道:“弟子非但仔细调查过他,也还仔细检查过他,断定他绝非别人易容改扮,
也绝未夹带东西,才放他进来的。”
快活王微露笑容,道:“这两天本王心中不免对今日之婚礼有所牵挂,是以别的事便都
疏忽了,你却要分外出力才是。”
方心骑恭声道:“王爷抬爱,弟子敢不全力以赴。”
快活王颔首道:“好……很好……”
他笑容初露,忽又敛去,皱眉道:“但她此刻怎地还不来呢?”
方心骑道:“弟子方才已派人催驾了。”
快活王道:“你再瞧瞧,那边是否有什么……”
话犹未了,展颜笑道:“来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极轻,别人也听不出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只见到快活王展颜一笑,大
家就一齐扭头望向门外。
今日的新娘子,未来的快活王妃……
白飞飞果然已在门口出现了
和悦的乐声中,她莲步姗姗,走了进来。
她穿着十色缤纷的纱衣,辉煌的彩带,远远拖在地上,拖过红毯,看来就像散花的天
女。
她头戴着凤冠,垂着纤巧的珠帘,自银雾般的珠光间望过去,她娇笑的面靥更胜过仙
子。
她虽然只是一步步走着,走过的虽然只不过是条红毯,但她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彩云上,
仪态万方,令人不可逼视。
殿堂中坐的都是男人,每一个男人都不禁在暗中发出了赞叹之声:“谁娶着这样的女
子,当似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只有沈浪等人知道,谁若能娶着她,那人必是倒霉了,尤其是此刻将做新郎的快活
王……
他本来也许是快活王的,但眼看就将变成世上最不幸、最悲惨的人,这一辈子也休想再
有快活王的一日。
殿堂中每个人都在羡慕着这婚礼的豪华庄严,只有沈浪等人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最凄惨的
悲剧序幕而已。
白飞飞姗姗地走上了石阶。
快活王捋须而笑,手上三枚戒指,竟亮得像明星。
熊猫儿突然大笑道:“新娘子来了,新郎宫也不站起相迎么?”
快活王大笑道:“正该如此。”
喜娘将白飞飞扶了上去。
快活王果然站起相迎,挥手笑道:“大家喝酒吧!只管尽兴。”
熊猫儿道:“这样就算礼成了么?”
快活王仰首大笑道:“本王难道也要像那些凡夫俗子,行那些繁文褥礼?”
他目光四扫一眼,接道:“本王今日这婚礼,只求隆重,不求虚文,这只是要告诉你
们,本王今日已娶得了一位绝世无双的妻子。”
白飞飞居然好似害起羞来,垂首万福,耳语般道:“多谢王爷。”
于是快活王哈哈大笑,殿堂中欢声雷动。
快活王目光闪动,大笑道:“这四位嘉宾,也不可无酒。”
熊猫儿大声道:“你若要这些臭丫头喂我喝酒,我不吐在地上才怪。”
快活王微一沉吟,道,“心骑,去解开他们左肩后‘肩井’穴……今日庆典非常,谁也
不可无酒。”
这“肩井”穴位于手阳明经之顶梢,此穴被制,整条手臂都无法动弹,但别的穴道若被
点,解开此穴后,别的部位仍是无法动弹,真气也是无法流转,要想以这双手解开别的穴
道,亦是绝无可能,熊猫儿等人这双手虽能动了,但除了挟菜喝酒外,还是别无他用。
于是他们就挟菜喝酒。
酒过三巡,快活王目光四顾,又不禁捋须大笑。
这正是他一生事业的巅峰,虽然,他的理想还未能完全实现,但有此佳境,跃马中原已
指日可待。
他焉能不得意?
酒,惊人地消耗着,欢乐的笑声更响。
快活王目光睥睨,笑道:“沈浪,你瞧千百年来武林中人有谁能达到本王今日之地位,
芸芸天下,又有谁能比本王更快活?”
沈浪微微一笑,道:“巅峰之后,佳境必下,极乐之欢,必不长久……”
快活王面色一沉,怒道:“沈浪,你莫忘了你此刻乃是本王阶下之囚。”
沈浪神色不动,微笑着缓缓接道:“活命之药,必定苦口,忠言逆耳,你不听又何
妨?”
快活王目光刀锋般凝注着他。
殿堂中的笑声突然沉寂下来,朱七七、熊猫儿业已泌出了冷汗,谁知快活王又纵声狂笑
道:“你嫉妒……沈浪,你在嫉妒,是么?你嫉妒本王的成就,又嫉妒本王能娶得个如意的
妻子,所以你才会说这样的话。”
王怜花悠悠道:“你不生气?”
快活王大笑道:“能被沈浪这样的人嫉妒,正是应当得意的事,本王又怎会生气?”
他大笑着长身而起,高举双手,道:“你们说该不该为本王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
就痛饮三杯。”
四下哄然欢呼道:“该……”
于是群豪俱都站起,欢呼痛饮。
王怜花冷冷道:“他们眼见已将进洞房了,咱们眼见自己要被杀头,沈浪,你还是没法
子么?”
沈浪苦笑道:“时机还未到来,我又有什么法子可想?”
王怜花冷笑道:“时机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难道等到咱们人头已落地的时候?”
沈浪道:“纵是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熊猫儿大笑道:“死就死吧,又有什么了不起,且等我先痛饮个三百杯再说。”
朱七七幽然道:“我但愿现在就死,现在……沈浪总算还是在我身边。”
熊猫儿举杯笑道:“沈浪,我且敬你三杯……今生我能与你结交为友,总算此生不
虚。”笑声虽然豪迈如昔,却掩过一种黯然悲伦之意。
他悲枪的并非自己,而是沈浪。
英雄们并不畏惧死亡,却难免伤心离别。
离别……这难道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了么。
满堂欢笑,唯独他们憔悴。
快活王目光斜睨着白飞飞,白飞飞的笑容在珠光里,珠光又怎及她笑容柔润?明珠又怎
及她美?
那一阵淡淡的香气,仿佛是自迷梦中飘来的。
快活王突然放下酒杯,捋须笑道:“你留在这里喝吧,醉死也无妨,本王……哈哈,本
王却要逃席。”虽在和别人说话,眼睛还是瞧着白飞飞。
王怜花格格笑道:“不错,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的确该入洞房了。”
快活王哈哈大笑,道:“王怜花倒底不愧为风流种子。”
笑声中,门外突然有一人快步奔来。
他穿的虽也色彩鲜明,但却是急服劲装,他面上丝毫没有酒意,但背后却斜插着柄绿鞘
长剑。
沈浪目光闪动,道:“这人只怕本是在宫外巡逻的。”
王怜花道:“不错。”
熊猫儿动容道:“瞧他的神色,莫非已有变?”
王怜花喃喃笑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只见方心骑快步迎了上去,两人附耳说了几句话,方心骑面上竟也已微微变了颜色。
快活王目光闪动,已坐了下来,又端起了酒杯,殿堂中人的眼睛,已全都盯在方心骑身
上。
方心骑转身奔回炔活王身侧,低声道:“外面有人,说是要为王爷贺喜。”
快活上皱眉道:“贺喜?……本上今日婚典,你们已传出去了么?”
方心骑道:“喜讯绝未走漏出去。”
快活王一拍桌子,怒道:“既绝未走漏,别人又怎会知道?”
方心骑垂首道:“弟子愿领防护不严之罪。”
快活王面色稍和,缓缓道:“人多口杂,这也不能怪你……只是,这些既穿过重重险
阻,冒险来到城外,想必来意不善。”
方心骑笑道:“以王爷今日之声威,别人纵然冒险,但能来为王爷贺喜,也是值得
的。”
快活王展颜大笑,道:“这话也不差……”
笑容乍露,面色又沉下,沉声道:“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方心骑道:“一行共有九人,还抬着两口箱子,是要送给王爷的贺礼。”
快活王道:“这些人看来是何模样?”
方心骑道:“据十四弟方才禀报,这九人为首的乃是哈密的瓜果巨子‘蓝田盗玉’卜公
直,此人不但有瓜田千顷,家资巨万,轻功也算得是一流高手。”
快活王沉吟道:“卜公直……本王倒也听过这名字,只是…他与本王素无交往,又怎会
巴巴地赶来送礼?”
方心骑笑道:“也许他只不过是想以此来作为进身之阶,来投靠王爷门下,此刻天下武
林中人,又有谁不想投靠王爷门下?”
快活王捋须大笑道:“好,既是如此,就叫他们进来吧,反正他们只有九个人,除非是
不想活了,否则谅他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朱七七悄声道:“沈浪,你瞧这卜公直是真的为了送礼来的么?”
沈浪微笑道:“只怕未必。”
王怜花冷冷道:“就凭卜公直这些人,岂非真的送礼来的么。”
熊猫儿道:“这‘蓝田盗玉’卜公直,我昔日也曾听到过他,在江湖中也可算是颇有名
气,但若与快活王相比,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沈浪面带微笑,缓缓道:“这其中必定有着一些你我想不通的古怪,绝不会如此单纯
的,尤其令我奇怪的,是那两只箱子……”
王怜花冷笑道:“箱子里难道还会装着吃人的妖怪不成,否则又能拿快活王怎样?”
沈浪笑道:“那也说不定。”
这时,那两口箱子已先被抬了进来。
那是两口极为珍贵的上好樟木箱子,八双角上,都包着黄金,锁环自然也是黄金打造
的。
抬箱子的八个人,衣着华丽,相貌却极平凡,这种人走在路上,也没有人会多瞧他一
眼。
但卜公直的相貌却极不平凡。
他发亮的眼睛是凹下去的,颧骨却高高耸起,他的头发黑中带黄,而且有些卷曲,眼睛
却有些发绿。
他衣着极是华丽,但短袍束发,耳悬金环,看来却又显得甚为诡秘,但他面上的笑容,
却是和善的。
熊猫儿悄声道:“江湖传言,都说这卜公直的母亲乃是绝色的胡姬,而且身怀一种传自
波斯的神秘武功,不知这卜公直,是否也学得了他母亲的本事?”
王怜花忍不住问道:“什么神秘的武功?”
熊猫儿道:“江湖中人言人殊,谁也说不清楚,但听来那像是一种巫术……”
他微微一笑,缓缓接着道:“这巫术最大的用处就是逃走。”
王怜花皱眉道:“逃走?”
熊猫儿微笑道:“学会这种巫术的人,只要是逃走,谁也拦不住他,谁也追不着他,江
湖传言卜公直轻功无双,只怕也与这种巫术有关。”
王怜花嘴角也不禁泛起一丝微笑,喃喃道:“逃走,这倒有趣的很……”
箱子已抬到快活王的面前的石阶下。
厅堂中人,目光俱都被卜公直奇特的相貌所吸引,谁也没有去留意那个抬箱子的大汉。
快活王的眼睛,也在瞪着卜公直。
但,在逼人目光注视下,卜公直还是走得安安详详,四平八稳,甚至连耳垂的金环都未
摇荡一下。
乐声仍在继续着。
厅旁一个高亢嘹亮的声音,高喝道:“南疆卜公直进见。”
卜公直脚步加快,前行几步,躬身道:“南疆后辈卜公直拜见王爷,恭贺上爷大婚之
喜。”
快活王在座上微微欠身,笑道:“阁下远道而来,小王如何敢当。”
卜公直道:“晚辈久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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