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一声,飞扑过去,各自伸手攫起了成串的珠宝。
哪知珠宝人手,突然碎裂,一连串多彩的水珠,自碎裂的珠上中飞激而出,溅在风林门
下弟子们的身上,手上,面上,风林门下弟子只觉水珠触处,有如火炙一般,惨呼一声,翻
身跃倒。但见只要是水珠所溅之处,无论衣衫。肌肉,毛发,在刹那之间,便已完全腐烂,
直烂入骨,而风林弟子也在这一刹那间,便已疼得满地翻滚,全身痉挛,那模样当真是惨不
忍睹。风林三鸟虽是满心惊怖,却又生怕也被毒汁所染,竟不敢伸手去触及他们弟子的身
子。只见弟子们挣扎渐停,呼声渐微,终于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动也不再动了,而那入
骨的腐烂,却已蔓延更广,几个精壮剽悍的小伙子,眼见在转眼间便要化做一堆白骨,方千
里又是惊心,又是心疼,嘶声道:“好毒……好毒……”突然一声轻呼,回首望处,他们身
后的石门也关上了。
且说沈浪、朱七七与花蕊仙三人,自石门落下后,便置身一片黑暗中,飓尺之间也难见
对方面目。沈浪更是紧抓住花蕊仙手腕不放,未七七却伸手勾住了沈浪的脖子踮起足尖,娇
靥贴上了沈浪的面颊,轻轻叹息一声,道:“真好……”
花蕊仙冷冷道:“人都快死了,还好什么?”
朱七七悠悠道:“我能在这梦一般的黑暗中,相依相偎,纵然死了,也是好的。”轻轻
叹息一声,道:“我不要有第三人在我们身旁,你……你放开她的手,让她走吧。”
沈浪道:“小姐,你虽然想死,我却还没有活够,我不会放她的。”
朱七七转过头,狠狠咬了他一口,恨声道:“你这个无情无义,不解风情的小畜牲,我
恨死你了,我……我真想咬死你。”
花蕊仙冷冷道:“决咬快咬,越快越好。”
沈浪扳开朱七七的手,道:“拿来。”
朱七七道:“拿什么?”
沈浪道:“火摺子。”
朱七七道,“没有了。”
沈浪缓缓道:“我瞧见你将火摺熄灭,藏在左面怀里,还用一块白色的手帕包着,是
么?”
朱七七连连跺足道:“死鬼,死鬼……拿去死吧。”掏出火摺子,掷了过来。
虽在黑暗之中,但沈浪伸手一接,便将火摺接住,一晃即燃,只见朱七七双颊嫣红中,
眼波中流露的也不知是恨?是爱?
沈浪微微一笑,道:“有了火光,便可往里闯了,走吧。”
朱七七道:“谁要跟你走。”跺着脚,转过身子,过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偷偷回眼一
瞟,却见沈浪已拉着花蕊仙走了。
朱七七咬了咬牙,大声道:“好,你不管我,你走吧,我……我就死在这里,看你怎么
样。”
沈浪头也不回,笑道:“你瞧你身后有个什么人,莫要被他……”话未说完,朱七七已
“嘤咛”一声,奔了过去,举起粉拳,在沈浪肩上捶了十几拳,口里虽连声骂着:“死人,
我掐死你。”但落手却是轻轻的,口里虽在说:“我偏不跟你走。”但脚下还是跟他走了。
三人走了半晌,但见一重门户半开,门里有棺,棺上有灯,朱七七道:“这里莫非有
人,我进去瞧瞧。”方自举步,还未入门。
突听沈浪轻叱道:“进去不得。”
朱七七道:“为什么,我就偏要进去。”
沈浪叹道:“姑娘,你难道还瞧不出这是对方诱敌的陷阱?你若进去,门户立刻就会关
上。”
朱七七转了转眼波,突然“噗哧”一笑,道:“算你聪明。”
三人再往前行,又走了半晌,但见前面三条岔路,路口一条血淋淋的断臂指着左方,右
方的道路,隐隐可见死人白骨。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咱们往中间这条路走。”
沈浪略一沉吟,道:“常言道:实中有虚,虚中有实,有面这条路,看来虽凶险,但是
通向这古墓中央的唯一道路,而这古墓的秘密枢钮,也必定是在墓之中央,中间这条路,是
万万走不得的。”
朱七七道:“外面为何却有八道门户?”
沈浪道:“如今我己看出,外面那八道门户,俱是疑兵之计,这八条道路非但全都一
样,而且必是通向同一终点,只是每条道路上,必有许多岔路,也必有许多陷阱,只要我等
能避开陷阱,踏上正路,便必能探出此间最终之秘密。”说话之间,三人俱已走入了右面那
条道路。
花蕊仙冷笑道:“花梗仙行事从来最是谨慎小心,你们万万不会探出他之秘密的,还是
快回去吧,又何必要送死?”
沈浪非但不睬她,根本瞧也不瞧她一眼,突听朱七七一声欢呼,道:“对了……对了,
咱们必定走对了。”只见她手指一处,光华灿烂,一间石室中,竟满是奇珍异宝。
花蕊仙脸色大变,朱七七虽然生长在大富之家,但无论哪一个年轻少女,见着这么多珠
宝,总难免由心底深处发出一种喜爱之情,忍不住奔过去要抓起那珠宝,轻轻抚摸,仔细瞧
瞧,哪知她手掌方伸出,又被沈浪一把拉住。
朱七七道:“拉我手作什么?”
沈浪道:“你生长大富之家,难道未看出世上哪有光华如此灿烂之珠宝?这其中必有古
怪之处,你若想活着探出此间之秘密,还是莫要动它的好。”
朱七七咬了咬嘴唇,道:“好,再听你一次。”
花蕊仙又自冷笑道:“算你聪明,这一手又是花梗仙的拿手好戏,这珠宝外壳乃是他的
秘方所制,其中满贮毒汁,无论是谁,一触即死……嘿嘿,但你也莫要得意,花梗仙素来心
灵手巧,你纵能识破他这一手,他还不知有多少花样在等着你哩,我看你不如快些放开我,
他瞧我的面子,只怕还可放过你们。”
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套,沈浪还是不理她,再往前进,转折越多,忽然间,一条人影自
左方掠出,右方隐没。就在这身形一闪间,他已扬手发出四道灰惨惨的光华,夹带风声,直
击沈浪,朱七七与花蕊仙三人。
两人相距既近,又是骤出不意,再加上秘道黝黯漫长,纵有火摺微光映照,仍是膝胧不
明,这四道来势如此迅急之暗器,本非任何人所能抵挡,哪知沈浪右手突然划了个圆弧,竟
似有一种无形无影之引力,将这三道暗器,全都吸了过来,“噗,噗,噗”三声,三道灰
光,俱都投入沈浪袖中。
朱七七又惊又佩又喜,定了定神,眼角一瞥,已瞧出这三道暗器,竟是三枝打造奇特,
灰光闪闪的九寸短箭。这下朱七七再也忍不住,颤声道:“箭……箭……莫非这就是那……
那死神手中射出来的?”
沈浪撕下片衣袖,垫在手里,把三根箭一根根拔出来,虽然中间隔了块布,但沈浪触手
之处,夹觉一一片奇寒澈骨。他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中又已不禁充满惊异,就着火摺微
光,注目瞧了凡眼,双眉立刻展开,长笑道:“原来如此。”
朱七七面上神情,亦是又惊又喜,竟已拍起手来道:“原来如此……原来这死神弓中射
出的鬼箭,看来虽是那般神妙,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只听甬道曲折间,隐隐约约,又传来那慑人的歌声,“冷月照孤冢,死神夜引弓,燃灯
寻白羽,化在碧血中。”这歌声方才听来,确实充满了阴森恐怖诡异之意,但沈浪此刻听
了,却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道:“什么鬼箭,只不过是几根冰箭而已。”这人人再也
猜想不出的秘密,说穿了其实不值一文一一原来这死神弓中射出的鬼箭,竟是以寒冰凝结而
成,加上内家真力,自可穿肌入肤,但被人体中沸腾的热血一激,立刻又必将深化为水,是
以等人去寻时,自然什么也瞧个见了。
朱七七喘息着笑道:“真亏这些人想出的鬼花样,若不揭破,当真要被他吓得半死,但
若非如此天寒地冻之时,他这花样也休想耍得出来。”
沈浪道:“只要你也莫要将这瞧的太过简单,凝成这冰箭的水中,必定含有极为厉害之
毒汁,一遇人血,立刻溶化,散布四肢,方能立即致人于死。”说话之间,随手一抛,将那
三枚“鬼箭”,俱都远远抛了出去。
朱七七撇了撇嘴,道:“但无论如何,我们总算将这古墓中的鬼花样全都识破了,我倒
要看看,他们究竟还有些什么……”话犹未了,她身后平整的石壁,突然开了一线,一股浓
烟,急涌而出,朱七七还未来得及闭住呼吸,头脑已觉得一阵晕眩,人已倒了下去,什么都
不知道了。
标题
古龙《武林外史》
第五章 古墓多奇变
等朱七七醒来之时,头脑虽然仍是晕晕沉沉,有如宿酒初醒一般,但眼前已可瞧出自己
乃是坐在一间充满了湿腐之气的石室角落中,四肢虽然未曾束缚,但全身却是软绵绵的不能
动弹。
转眼一瞧沈浪与花蕊仙竟也在她身旁,身子也是动也不能动,朱七七又惊又骇,嘶声呼
道:“沈浪,你……你怎么也会如此了。”她对自己身上事倒并不如何关心,但瞧见沈浪如
此可真是心疼如裂。
沈浪微微一笑,摇头不语,面色仍是镇静如常。
花蕊仙面上却不禁现出得意之色,缓缓道:“这迷香也是花梗仙独门秘制,连我都不知
道,其名为‘神仙一日醉’,就算是神仙,只要嗅着一丝,也要醉上一日,神智纵然醒了,
四肢还是软绵绵的不能动弹,你们此刻若是肯答应此后永不将有关此事的秘密说出去,等下
我见着花梗仙时,还可为你们说两句好话。”
朱七七用尽平生之力,大叫道:“放屁,不想你这忘恩负义的老太婆,竟如此混帐,怪
不得武林中人人都想宰了你。”
花蕊仙怒道:“好泼辣的丫头,此刻还敢骂人……”
突见石门缓缓开了一道线,一道眩目的灯光,自门外直照进来,花蕊仙大笑道:“好了
好了,我大哥来了,看你这小姐脾气还能发狠到几时。”
灯光一转,笔直地照在沈浪,朱七七与花蕊仙三人脸上,这眩目的光亮,也不知是哪种
灯里发出来的,委实强烈已极,沈浪等三人被灯光照着,一时间竟难以张开眼睛,也瞧不见
眼前的动向。
但此刻已有一条灰衣人影翩然而入,大模大样,坐在灯光后,缓缓道:“三位远来此
间,在下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他说的虽是客套之言,但语声冰冷,绝无半分人情味,每个字发出来,都似先已在舌尖
凝结,然后再自牙缝里迸出。
花蕊仙眯着眼睛,隐约瞧见有条人影闪入,只当是她大哥来了,方自露出喜色,但听得
这语声,面目又不禁为之变色,嘎声道:“你是什么人,可是我大哥花梗仙的门下?还不快
些解开我的迷药?”
那灰衣人似是根本未曾听到她的话,只是冷冷道:“三位旅途奔波,既已来到这里,便
请安心在此静养,三位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在下立时着人送来。”
朱七七早已急得满面通红,此刻再也忍不住大叫道:“你究竟是谁?将我们骗来这里是
何居心,你……你究竟要将我等怎样,要杀要剐,你快说吧。”
灰衣人的语声自灯光后传来:“闻说江南朱百万的千金,也不惜降尊纡贵,光临此地,
想就是这位姑娘了?当真幸会的很。”
朱七七怒道:“是又怎样?”
灰衣人道:“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已有不少位被在下请到此间,这原因是为了什么,在
下本想各位静养好了再说,但朱姑娘既已下问,在下又怎敢不说,尤其在下日后还有许多要
借重朱姑娘之处……”
朱七七大声道:“你快说吧。”
此刻她身子若能动弹,那无论对方是谁,她也要一跃而起,与对方一决生死,但那灰衣
人却仍不动声色,还是冷冷道:“在下将各位请来此间,并无丝毫恶意,各位若要回去随时
都可回去,在下非但绝不拦阻,而且还必将设酒饯行。”
朱七七怔了一怔,忖道:“这倒怪了……”
一念还未转完,那灰衣人已经接口道:“但各位未回去前,却要先写一封简短的书
信。”
朱七七道:“什么书信?”
灰衣人道:“便是请各位写一封平安家书,就说各位此刻俱都十分安全,而对于各位的
安全之责,在下却多多少少尽了些微力,是以各位若是稍有感恩之心,便也该在家书中提上
一笔,请各位家里的父兄姐妹,多多少少送些金银过来,以作在下辛苦保护各位的酬劳之
资。”
朱七七颤声呼道:“原来你……你竟是绑匪。”
灰衣人喉间似是发出了一声短促,尖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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