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那边金不换又想发话,却被冷大、冷三四道冰冷锐利的目光逼得一个字也不敢说了,只
见柳伴风目光不眨,过了半晌,突然道:“好!我在沁阳等你。”
沈浪转向李长青,道:“前辈意下如何?”
李长青沉吟半晌,微微一笑,道:“我瞧冷家兄弟对你颇有好感,想必也不愿与你动
手,只是我那三弟……唉,除非你能将花蕊仙留下。”
沈浪道:“在下可担保她绝非是伤金振羽一家的凶手。”
连天云虽在动手,耳朵也未闲着,闻言怒喝道:“放屁,老夫亲眼见到的……”
沈浪截口道:“前辈可知道当今天下,已有许多绝传的武功重现江湖,前辈可知道安阳
五义乃是死在紫煞手下,铁化鹤却绝未动手,在下今日不妨将花蕊仙留下,但在真象未明之
前,前辈却必需担保不得伤害于她。”
李长青手捻长髯,又自沉吟半晌,慨然道:“好,老夫便给你半月之期,半月之后,你
且来仁义庄一行,铁夫人也可在敝庄相候。”
柳伴风手拭泪痕,点了点头,李长青轻叱道:“三弟还不住手。”
连天云猛攻三拳,后退六步,目光仍忍不住狠狠的瞪着金无望,金无望仰首向天,只当
没有见到。
金不换忍不住大喝道:“沈浪虽可放走,但那厮可是快乐王手下,却万万放不得的。”
沈浪道:“你留得下他么?”
金不换怔了怔,道:“这……这……”
沈浪一字字缓缓道:“无论他是否快乐王门下,但各位既已放过在下,便也不得难为于
他,在下若无他相助,万难寻出事情真象。”
李长青叹道::“那位兄台若是要走,本无人能拦得住他……”
突然一挥袍袖,道:“事已决定,莫再多言,相烦铁夫人扶起那位花夫人,咱们走
吧。”
沈浪向冷家兄弟含笑抱拳,冷大、冷三枯涩的面容上,似有笑容一闪,但目光望见金不
换,笑容立时不见了。
金不换干咳一声,远远走在一边,更是不敢接触别人的目光,李长青瞧了他一眼,忍不
住摇头叹息。
人群都已离去,阿堵方自一挑大拇指,又大声赞道:“沈相公果然够朋友,危难时不肯
抛下我师傅,难怪师傅他老人家肯对沈相公如此买帐了。”
沈浪微微笑道:“好孩子,你要知道唯有患难中才能显得出朋友交情。”
阿堵道:“但阿堵却不懂,相公你怎肯将那……那姓金的轻轻放过?”
沈浪叹道:“我纵要对他有所举动,李二侠也必要维护于他。”
阿堵点了点头,沈浪忽然又道:“在下尚有一事想要请教金兄,不知……”
金无望不等他话问出来,便已答道:“快乐四使唯有在下先来中原,但在下并未假冒花
蕊仙之名向人出手,那金振羽是谁杀的,在下亦不知情。”
他事先便能猜出沈浪要问的话,沈浪倒不奇怪,但他说的这番话,却使沈浪吃了一惊,
呆了半晌,喃喃道:“既是如此,那金振羽等人又是谁下手杀的?除了快乐王一门之外,江
湖中难道还有别人能偷学到武林中一些独门秘技。”
金无望沉声道:“想来必是如此,还有……‘塞外神龙’之不传秘技紫煞手,快乐门下
除了一人之外,谁也未去练它,而那人此刻却远在玉门关外,是以‘安阳五义’若是被紫煞
手所伤,在下亦是全不知情。”
沈浪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骇然道:“在下平日自命料事颇准,谁知今日却事事都出了
在下意料之外,但……但那‘安阳五义’乃是自古墓中负伤而出,若非金兄下的毒手,那古
墓中难道还有别人在么?此人是谁?他又怎会学得别人的独门武功。”
金无望叹道:“局势越来越见复杂,看来江湖大乱,已在眼前了。”
沈浪暗然道:“火孩儿不知去向,铁化鹤等数十高手平白失踪。杀害金振羽等人之真凶
难寻,江湖中除了快乐王外居然还有人能窥及他人不传秘技……这些事其中无一不是含有绝
大之隐秘,此刻每件事又都在迷雾之中,绝无半点头绪,却要我在半个月里如何寻得出其中
真象。”
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当真是哭也哭不出了,但沈浪叹息半晌,眉字立又开朗,仰天笑
道:“如今距离限期还有十五日之多,整整一百八十个时辰,我此刻便已担忧起来,当真要
教金兄见笑了。”
他大笑着挥手前行,走了几步,但见金无望兀自站着发怔,不禁后退一步,含笑唤道:
“金兄何苦……”
语声未了,心头突有灵光一闪,急忙又后退了几步,目光瞧向金无望。
两人对望一眼,面上俱是喜动颜色,再不说话,大步向古墓那边走了过去,阿堵又惊又
奇,忍不住间道:“这是做什么?”
沈浪道:“走路的人既不能上天入地,但脚印偏偏突然中断,除了那些人走到这里又倒
退着走回去,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阿堵恍然大悟道:“不错,他们若是踩着原来的脚印退回,别人自然看不出来……难怪
这些脚步踩的这么深,这么零乱,原来每个脚印他们都踩过两次。”要知踩过两次的脚印,
自然要比平时的深,也乱的多了。
金无望道:“在下此刻只有一事不解,那些人如此做来,为的自是要混乱别人的眼目,
但他们究竟要骗谁呢?”
沈浪道:“要骗的自是你我,在下不解的是铁化鹤怎会连自己妻女都不愿见了,这除
非……”
金无望目光一闪,道:“除非这些人都已受了别人挟持,那人为了要将这数十高手俱都
劫走,是以才令他们如此做法,布下疑阵,好让别人疑神疑鬼,再也猜不到他们的下落,
但……但……但此人竟能要这数十高手乖乖的听命于他,非但跟着他走,还不惜倒退着走,
这岂非太过不可思议。”
沈浪道:“别人还倒罢了,那人能令铁化鹤别绝自己妻女,确是不可思议,除非……除
非他能有一种奇异的手段,来迷惑别人的神智。”
金无望拍掌道:“正是如此,否则他纵有天大的武功,能掌握别人的生死,但这些生性
居傲的武林豪杰,也不见得人人都肯听命于他。”
两人一面说话,目光一面在雪地上搜索,眼见已将走回古墓,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停下
了脚步。
只见那边雪地左旁,白雪狼藉一遍,再往前面,那零乱的脚印便浅了许多,也整齐了许
多。
金无望道:“那些人必是退到这里,便自道旁上车,车后必缚有一大片枯枝,车马一
走,枯枝便将雪地上的车辙痕迹扫了。”
两人骤然间将一件本似不可解释的事解释通了,心胸间俱是舒畅无比,但方过半晌,金
无望又不禁皱眉道:“此人行事如此周密,又能将数十高手迷走,在下实想不出江湖中有谁
是如此厉害的角色。”
沈浪沉吟道:“金兄可知道天下武林中,最擅那迷魂摄心大法的人是谁?”
金无望想也不想,道:“云梦仙子。”
沈浪道:“不错,那云梦仙子,昔年正是以天下最毒之暗器‘天云五花绵’与‘迷魂慑
心催梦大法’,名震江湖,纵是武林中顶尖高手,遇着这云梦仙子也只有俯首称臣,只是她
那‘天云五花绵’委实太过险毒霸道,江湖豪杰便只记得她名字中那‘云’字,反将‘梦’
字忘了。”
金无望道:“但……但云梦仙子已去世多年……”
沈浪沉声道:“柴玉关既可诈死还生,云梦仙子为何不可?”一面说话,一面自怀中摸
出一道铁牌,接道:“金兄可认得这是什么?”
金无望眼角一一瞥,面色立变,骇然道:“天云令。”
沈浪道:“不错,这正是云梦仙子号令群魔之‘天云令’。”
金无望道:“相公是自何处得来的?”
沈浪道:“古墓入口处那石桌上得来的,先前在下以为此令必是金兄所有,如今看来,
将此令放在石桌上的,必定也就是以那‘紫煞手’击毙安阳五义的人,此番将方千里等武林
高手带走的,想必也就是她。”
金无望失色道:“此人一直在那古墓之中,在下竟会全然不知,而在下之一举一动,想
来却都不能逃过她的耳目……此人是谁,难道真是那云梦仙子?”
他想到那古墓中竟有个鬼魅般无形无影的敌人在随时窥伺着他,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
升起,全身毛孔,都不禁为之悚栗。
浪沈沉声道:“此人是否云梦仙子?云梦仙于是否真的重现江湖?她将铁化鹤等人俱都
带走,究竟又有何诡谋?铁化鹤等人此刻究竟已被她带去哪里?杀死金振羽等人的凶手,是
否也是她?……哦,这些疑团在下都必须在半月里查出端倪,不知金兄可愿助在下一臂之
力?”
金无望接道:“相公心中所疑之事,件件都与在下有关,这些凝团一日不破,在下便一
日不能安枕。”
沈浪道:“既是如此,金兄随我来,好歹先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至于日后你我是友是
敌?此刻不妨先放在一边。”
金无望肃然道:“正是如此。”
两人追踪那枯枝扫过的雪迹,一路上倒也有些蛛丝马迹可寻,金无望目光四顾,微微叹
道:“幸好这满地大雪,看来他们是西去了。”
沈浪也皱眉道:“这些人若是行走人烟繁多之处,必定惹人注目,但西行便是太行山,
一路都荒僻的很。”
金无望道:“他们人多,车马载重,必走不快,你我加急赶路,说不定今日便可赶上他
们也未可知。”
但两人追到日暮时分,却仍未发现有可疑的车马,路上只要遇着行人,金无望便远远走
开,由沈浪前去打听,只因他生怕金无望怪异的相貌,吓得别人不敢开口,只是一路上沈浪
却也未打听出什么,有人根本什么也未瞧见,有人固是瞧见车马行过,但若再问他究竟是几
辆车?几匹马?车马是何形状?赶车的人是何模样?那人便也瞠目不知所答了。
日落时天上又飘下雪花,一行人在洛阳城外,一家店歇下,朱七七药力已解,人也醒
来,自然免不了要向沈浪悲泣吵闹,但沈浪将其中诡秘曲折向她说了后,朱七七亦是目定口
呆,不寒而栗。
那村店甚是简陋,金无望抛出一锭银子,店家才为他们腾出一整张热炕,几人各自吃了
碗热腾腾的牛肉泡馍,沈浪倒头便睡,阿堵也缩在角落里睡着了,但朱七七盘坐在炕上,望
着那粗被棉枕,想到炕下烧着的便是一堆堆马粪,这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哪里还能合得上
眼睛。
只是她若不合起眼睛,金无望那张阴阳怪气的脸便在眼前,她想不去瞧都困难的很。
朱七七看见沈浪睡得越沉,越是恨得牙痒痒的,暗唾道:“没心没肺的人呀,你怎么睡
得着?”一气之下,索性披衣而起,推门而出,身上虽然冷的发慌,但白雪飘飘,如天然梅
花,倒也颇有诗意。
远处传来懒洋洋的更鼓声,已是三更了。
忽然间,一阵车铃马嘶之声,自风雪中传了过来。
朱七七精神一震,暗道:“莫非是那伙人来了,我得去叫醒沈浪。”
哪知她一念尚未转完,忽听“嗖”的一声,已有一条人影穿门而出,自她身旁掠过,正
是沈浪。
睡的最沉的人,出来的竟是最快,朱七七也不知是恨是爱,暗骂道:“好,原来你在假
睡……”方待呼唤,身旁又是一条人影,如飞掠过,却是那金无望。
这两人身法是何等迅快,眨眼掠出墙外,竟未招呼朱七七一声,等到朱七七赶着去追,
追出墙外,两人身形便早已瞧不见了。
朱七七又是着急,又是气恼,暗道:“好,你们不带着我,我自己去追。”
但这时车铃马嘶都已不复再闻,朱七七偏也未听清方才的车马声是自哪个方向传来的。
她又是咬牙,又是跺脚,忽然拔下头上金钗,抛在地上,只见钗头指着东方,她便展动
身形,向东掠去。
但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里瞧得见车马,地形却越来越荒僻,风雪中的枯树,在
寒夜里看来,有如鬼影幢幢,作势欲起。
若是换了别人,便该觅路回去,但朱七七偏是个拗极了的性子,越找不着越要找,找到
后来还是找不着,朱七七身子却已被冻僵了,她自幼娇生惯养,一呼百诺,几曾受过这样的
罪。
突然一丝寒气直刺入骨,原来她鞋也破了,雪水透入罗袜,那滋味当真比尖刀割一下还
要难受。
朱七七左顾右望,越瞧越觉寂寞,思前想后,越想越觉难受,竟耐不住靠在树上,捧着
脚,轻轻哭了起来。
眼泪落在衣服上,转瞬之间便化作了冰珠,朱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