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将银票还给金无望,又道:“待咱们瞧瞧这位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朋友,究竟留下了什
么?”
那革囊之中,银子却不多,只有零星几两而已。沈浪摇头笑道:“瞧这位朋友的手脚,
收入本该不坏才是,哪知却只有这些散碎银子,想来他必也是个会花钱的角色。”
金无望道:“来得容易,走得自然快了。”
沈浪微笑着又自革囊中摸出张纸,却不是银票,而是封书信,信上字迹甚是拙劣,写的
是:“字呈龙头大哥足下,自从大哥上次将小弟灌醉后,小弟便只有灌醉别人,自己从未醉
过,哈哈,的确得意的很。这些日子来小弟又着实弄进几文,但都听大哥的话,散给些苦哈
哈们了,小弟如今也和大哥一样,吃的是有一顿没一顿,晚上住在破庙里,哈哈,日子过的
虽苦,心情却快活的很,这才相信大哥的话。帮助别人,那滋味当真比什么都好。”
看到这里,沈浪不禁微笑道:“如何,这少年果然是个慷慨角色。”
只见信上接着写的是:“潘老二果然有采花的无耻勾当,已被小弟大卸八块了,屠老刀
想存私财,单一成偷了孝子,赵锦钱食言背信,这三个孙子惹大哥生气,小弟一人削了他们
一只耳朵,却被人贩子老周偷去下酒吃了,小弟一气之下,也削了老周一只耳朵,让他自己
吃了下去,哈哈,他偷吃别人的耳朵虽痛快,但吃自己耳朵时那副愁眉苦脸的怪模怪样,小
弟这支笔,真他妈的写不出,大哥要是在旁边瞧着就好了,这一下,老周只怕再也不敢吃人
肉了。”
瞧到这里,连金无望也不觉为之失笑。
信上接着写道:“幸好还有甘文源,高志,甘立德,程雄,陆平,金德和,孙慈恩这些
孙子们,倒着实肯为大哥争气,办的事也都还漂亮,小弟一高兴,就代大哥请他们痛吃痛喝
了一顿,哈哈,吃完了小弟才知道自己身上一两银子也没有,又听说那酒楼老板是个小气
鬼,大伙儿瞪眼,便大摇大摆的走了,临走时还问柜台上借了五百七十两银子,送给街头豆
腐店的熊老实娶媳妇。”
“还有,好教大哥得知,这条线上的苦朋友,都已被咱们兄弟收了,共有六百八十四
个,小弟已告诉他们联络的暗号,只要他们在路上遇着来路不正的肥羊,必定会设法通知大
哥的,哈哈,现在咱们这一帮已有数千兄弟,声势可真算不小了,大哥下次喝醉酒时,莫忘
记为咱们自己取个名字。”
下面的具名是:“红头目。”
沈浪一口气看完了,击节道:“好,好!不想这少年小小年纪,竟已干出了这一番大
事,而且居然已是数千弟兄的龙头大哥了。”
金无望道:“只是你我却被他看成来路不正的肥羊。”
沈浪笑道:“想必是你方才取银票与那司徒变时,被他手下的弟兄瞧见了,所以他便绕
路抄在咱们前面,等着咱们。”
语声微顿,又道:“这信上所提名字,除了那人贩子周青外,倒也都是响当当的英雄汉
子,尤其写信的这红头鹰,更是个久已著名的独行大盗,闻说此人轻功,已不在断虹子等人
之下,连此等人物都已被这少年收服,这少年的为人可想而知,就凭他这种劫富济贫的抱
负,就值得咱们交交。”
金无望“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沈浪笑道:“方才的事,你还耿耿在心么。”
金无望避而不答,却道:“革囊中还有什么?”
沈浪将革囊提起一倒,果然又有两样东西落了下来,一件是只扇坠般大小,以白玉琢成
的小猫。
这琢工刀法灵妙,简简单单几刀,便将一只猫琢得虎虎有生气,若非体积实在大小,当
真像个活猫似的。
仔细一看,猫脖下还有几行难分辨的字迹:“熊猫儿自琢自藏自看自玩。”
沈浪笑道:“原来这少年叫熊猫儿!”
金无望冷冷道:“瞧他模样,倒果真有几分与猫相似。”
沈浪哈哈大笑,拾起第二件东西一看,笑声突顿,面色也为之大变,金无望大声问道:
“这东西又有何古怪?”
这第二件东西只不过是块玉璧,玉质虽精美,也未见有何特异之处,但金无望接过一
看,面上也不禁现出惊诧之色。
原来这玉璧之上,竟赫然刻着“沈浪”两个字。
金无望奇道:“你的玉璧怎会到了他身上?莫非他先就对你做了手脚?”
沈浪道:“这玉璧不是我的。”
金无望更奇道:“不是你的玉璧,怎会有你的名字。”
沈浪道:“这玉璧本是朱七七的”金无望更是吃了一惊,动容道:“朱姑娘的玉璧,怎
会到了他身上,莫非……莫非……”
沈浪道:“无论是何原因,这玉璧即然在他身上,朱七七的下落他便必定知道,咱们无
论如何,先得等着他问上一问。”
金无望道:“他早已去远,如何追法?”
但沈浪还未回话,他却已先替自己寻得答案,顾首道:“是了,咱们只要在路上瞧见有
市井之徒,便可自他们身上追查出这熊猫儿的下落去向。”
沈浪道:“正是,这路上既有百八十多个弟兄,咱们还怕寻不着他的下落……走!”
走字出口,他人已到了门外。
标题
古龙《武林外史》
第九章 江湖奇男子
天色险霾,风冷,僻道之旁荒词中,燃着堆火,十六八条大汉,围坐在火堆旁,四下空
樽零乱,大汉们拍手而歌:“熊猫儿,熊猫儿,江湖第一游侠儿,比美妙手空空儿,劫了富
家救贫儿,四海齐夸无双儿……”
欢笑高歌声中,突听荒祠外一人应声歌道:“说他是四海无双儿,倒不如说是醉猫
儿。”
一条人影,凌空翻了四个斜斗,落在火堆旁,正是那浓眉大眼,豪迈潇洒的熊猫儿。
大汉们齐地大笑长身而起,道:“大哥回来了。还有人问道:“大哥可是得手了么?”
熊猫儿目光四转,顾盼飞扬,大笑道:“兄弟们几曾听过有空手而回的熊猫儿。”
他伸手拍了拍火堆旁一条黄面汉子的肩头,道:“吴老四,你眼睛果然不瞎,那两人果
然有些来路不正,腰里也果然肥的很,只是这两人武功之高,只怕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了。”
那汉子吴老四笑道:“武功再高,又怎能挡得住大哥你的空空妙手?”
熊猫儿仰天大笑,道:“说得有理,且待我将这些收获之物,拿出来大家瞧瞧,单只这
一票,只怕已可使北门口那十几家孤儿寡妇好好生活下去了。”
伸手一拍腰畔,笑声突顿,面色突变,一只伸入怀里去的手,再也拿不出来,大汉们又
惊又奇道:“大哥怎地了?”
熊猫儿怔在当地,口中不住喃喃道:“好厉害,好厉害……”
火光下只见他额上汗珠,一粒粒迸了出来,突又仰天大笑道:“好身手,好汉子,我熊
猫儿今日能见着你这样的人物,就算栽了个大跟斗也是心甘情愿的。”
吴老四道:“大哥你说的是谁?”
熊猫一挑大拇指,道:“说起此人,武功之高,固是天下少有,风度之佳,更是我平生
仅见,我若是女子,那必定是非此人不嫁的。”
吴老四更是奇怪,道:“他究竟是谁?”
熊猫儿道:“他就是那两条肥羊中的少年人。”
大汉们齐地一怔,吴老四呐呐他说道:“大哥如此夸奖于他,他想必是不错的了,
但,……但不知……”
瞧了瞧熊猫儿那只伸在怀里还缩不回的手,他顿住了语声。
熊猫儿笑道:“你此刻心中已是满腹疑云,却又不便问出口来,是么?但我却不妨告诉
你,不但我自那人身上偷来的银票已被那少年偷回去了,就连我自己的荷包,也落入那少年
的手中,这岂非偷鸡不着蚀把米。”
这种丢人的事,若是换了别人、怎肯在自己手下弟兄面前说出来,但熊猫儿却说出来
了,而且说时还在笑得甚是高兴。
大汉们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熊猫儿笑道:“你等作出此等模样来则甚?能遇着这样的人物已属有福,丢些东西算什
么,何况那东西本就是人家的。”
吴老四呐呐道:“但……但大哥的荷包……”
熊猫儿道:“那荷包也不算什么,可惜的只是我以腰间这柄宝刀手琢的一只猫儿,
但……”
面色突变,失声道:“不好,还有件东西也在荷包里。”
大汉们见他丢了什么东西都不心疼,但一想起此物。面色竟然变了,显见此物在他心中
必定珍贵异常。
吴老四忍不住道:“什么东西?”
熊猫儿默然半晌,苦笑道:“那东西虽然只是我自个破庙里拾得来的,但……但……”
他仰天长长叹了口气,接道:“但它却是位姑娘的贴身之物。”
吴老四期期艾艾,像是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出口。
熊猫儿道:“你等可是想问我那女子是谁?是么?”
吴老四忍不住道:“那位姑娘不知是否大哥的……大哥的……”
这句话他还是呐呐地不敢说出口,但大汉们已不禁齐地笑了起来。
熊猫儿大笑道:“不错,那位姑娘确是我心目中最最动人的最最美丽的女子,但是她究
竟姓甚名谁,是何来历,我都不知道。”
吴老四眨了眨眼睛,道:“可要小弟去为大哥打听打听。”
熊猫儿苦笑道:“不必……唉,自从我那日见过那女子一面之后,她竟似突然失踪了,
我在道上来回找了数次,都瞧不见她的影子。”
他方自顿住语声,便要转身而出。
大汉们齐地脱口问道:“大哥要去哪里?”
熊猫儿道:“我好歹也要将那荷包要回,也想去和那少年交个朋友,你们无事,便在这
里等着。”话未说完,人已走了出去。
吴老四望着他背景,喃哺叹道:“我走南闯北也有许多年来,却当真从未见过熊大哥这
样豪迈直肠的汉子,咱们能做他的小兄弟,真是福气,这种人天生本就是要做老大的,他要
找人,我好歹得去帮他一手。”说着说着,也走了出去。
还未到黄昏。
熊猫儿三脚两步,便已赶至大路,为了要在路上寻找沈浪与金无望,他自己未曾施展他
那绝好的轻功。
他走了盏茶时分,但见个青衣妇人,佝偻着身子,一手牵着个女子,一手牵着只小驴,
踯蹰而来。驴上的和走路的两个女子,丑得当真是天下少有,就连熊猫儿也忍不住瞧了两
眼。
这两眼瞧过,他突然发现这青衣妇人便是那日自己遇着的那动人的少女时,在破庙中烤
火的。
他皱了皱眉,微一迟疑,突然挡住了这三人一驴的去路,张开了两只大手,笑嘻嘻道:
“还认得我么?”
那“青衣妇人”上上下下瞧了他几眼,赔笑道:“大爷可是要施舍几两银子?”
熊猫儿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那日你本是一个人,如今怎会变成了三个?
那位姑娘你可曾瞧见过?”
青衣妇入身旁的朱七七,一颗绝望的心又怦怦跳动了起来,她还认得这无赖少年,她想
不到这无赖少年还会来找她,但闻青衣妇入道:“什么一个、三个?什么姑娘?大爷你说的
话,我可全不懂,大爷你要给银子就给,不给我可要走了。”
熊猫儿瞪服瞧着她,道:“你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那日与你在破庙中烤火的姑
娘,你难道忘了么?就是那眼睛大大,嘴巴小小……”
青衣妇人似乎突然想起来了,道:“哦!大爷你说的原来是那位烤衣服的姑娘呀,唉!
她可生得真标致,只是……只是那天晚上,她就跟着和大爷你打架的那位道爷走了,听说是
往东边去,大爷你大概是找不着她了。”
熊猫儿失望的叹息一声,也无法再问,方自回转身,突觉这青衣妇人身旁的一个奇丑女
子,瞧他时的神情竟有些异样。
他顿住足,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仔细去想,而青衣妇人却已唠唠叨叨
地牵着驴子走了。
朱七七一颗心又沉落下来,从此她再也不敢存丝毫希望。
熊猫儿摇了摇葫芦,葫芦里酒已空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意兴十分萧索,十分惆怅,也
说不出是何滋味。
突然身后有人唤道:“大哥。”
原来吴老四已匆匆赶来,口中犹在喘着气,模样似乎有些神秘,熊猫儿不觉有些奇怪,
问道:“什么事?”
吴老四指着那“青衣妇人”的后影,悄悄道:“那两……个两个肥羊就是因为给这妇人
的银票,才露了白的。”
熊猫儿道:“哦……”
吴老四道:“小弟眼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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