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
在北凉为将,不敢陷阵冲锋,根本就是个笑话,从北凉王徐骁到小人屠陈芝豹,再到一杆银枪无敌手的白熊袁左宗,谁不是身先士卒的勇夫?面对勇悍无匹的王明寅,宁峨眉拖戟前冲,骏马重甲,大戟猛将。在他命令下身后弓弩射杀不可停,无需理会是否会误伤到他。宁峨眉就是要耗死这名天下最顶尖的武夫,朝那大踏步而来的王明寅策马而去,狭路相逢!宁峨眉卜字铁戟精准刺向这汉子的胸口,北凉边境,不知有多少北莽敌人被他这一戟给挑刺到空中。
王明寅脚步稍稍停顿,探出一臂,一拳砸在铁戟上,大戟震颤,宁峨眉并未脱手,只是戟尖却只得向下刺去,王明寅腾空而起,一脚将宁峨眉踹下马!
宁峨眉不愧是一名虎将,胸口铁甲被王明寅踢出一个巨大印痕,只是他从马上落地后没有倒地,用沉重长戟拖地,卸去那名武夫带来的力道,立定时,宁峨眉嘴角分明已经渗出浓郁血丝。王明寅似乎没有料到这名北凉武校能够立而不倒,眼中略有异色,没有急于进攻,不去管那些弓弩劲射,箭矢一旦近身,只是轻松伸手拨去,这开山弩的利箭对他而言,仿佛是那不痛不痒的轻柔飘絮,一拂则散。宁峨眉见王明寅静止不动,将大戟猛然插入地面,双手摘下头盔,丢下摆满短戟的行囊,继而悍然脱下身上甲胄。
王明寅一直面无表情,等到那名勇将重新拔出大戟,这才踏步前行。
一夫当关独自面对这天下第十一的宁峨眉同样默然冲刺起来。
的确,杀人便杀人,哪来那么多听着好似要掏心窝的废话。痛快一战便是,需要相互言语吹捧或者诋毁吗?
宁峨眉马下大戟依然声势惊人,剁刺钩啄,圆转如意,近百斤的大戟在他手中挥得阴阳相济,王明寅始终板着那张贫苦庄稼汉子的生硬脸庞,面对大戟一记凶狠挂掳,抬臂格挡,可以见到坚硬戟身竟然被挤压出一道弧线,压到极限时,大戟以更快速度反弹,宁峨眉借势身体一转,双脚在地上拧出一个圆形坑洼,大戟更是在空中劈出一个大圆,传出一阵刺耳风声,卜字铁戟再度磕向王明寅,始终单手化解的后者左手掌心粘住大戟,右手绕过,双手掌心相向握住,电光火石间猛然发力,卜字戟头被王明寅转了半圈,宁峨眉因为不肯脱手大戟,即便掌心炸出鲜血,哪怕魁梧身形被带出一个大弧圈,脚底鞋子立即破烂不堪,身畔尘土飞扬。
先前说出要借世子头颅一用的王明寅终于第二次出声:“借戟一用。”
只见宁峨眉大戟顿时离手,握戟的那只粗壮手臂无力下垂,鲜血滴滴落下。
王明寅得了大戟却不用,一掷而出!
将远处一名持弩的北凉轻骑整个人从马背上钉入到地面。
戟尖朝上,尸体在下,戟身微微颤抖。
宁峨眉根本就不去看那可以预料的惨况,左手抽出北凉刀。
王明寅问道:“不退?”
宁峨眉嘴唇微动,听不到声音。
他手中雪亮凉刀,没有任何归鞘的迹象。
王明寅轻轻叹息,朝这名不愧北凉铁骑名声的将军走去,起了必杀之心。虽说如此一来会耽误去取北凉世子项上头颅的时间,可这些北凉军卒,摆明了要不死不休。
马车前,裴南苇被眼前景象震骇得无以复加。
先是身份不明的杀手要钻出地面行刺徐凤年,再是这挎刀作装饰的世子殿下一刺而下,裴南苇再不识货,也感受得到那一刀绝非花哨架子。如果只是这般,裴南苇更愿意转头去看官道尽头两位剑士的对决,或者去看那庄稼汉子如何势如破竹穿过北凉铁骑摆出的阵势,但是地面下的刺客好像精通奇门遁甲,并非一直隐匿于这地下,而是可以在下面游走,被徐凤年一刀刺回后,马上便在附近再度破土而出,徐凤年绣冬刀当下便横扫而去,直接砍在那符将红甲腰部,激起火星无数。
一气上黄庭。
徐凤年眉心淡紫印记愈发明显。
徐凤年一击命中,单手绣冬眨眼睛变成双手握刀,不退反进,与那符将红甲中的土甲不离五步,杀人何必十步行?
双手绣冬掠出一道璀璨光芒,由红甲头颅下划至腰,又是一长串刺眼火花!
这一刀,是武当山上劈瀑布劈出来的。
土甲一拳砸下,徐凤年却已圆滑收刀,轨迹漂亮至极,出力刚猛却蓄力有余。
蓄力是为下一刀,徐凤年为何在山上拣选秘笈的时候挑了练行剑术而非站剑术?便是钟情于与走剑异曲同工的滚刀那种杀伐冷冽的酣畅淋漓!徐凤年握住绣冬,毫不凝滞,以惊虹贯日之势直刺而去,这分明是紫禁山庄《杀鲸剑》中最决绝霸道的刺鲸!杀鲸剑由刀来使出,一样气概雄壮,绣冬刀尖刺在符将红甲胸口上,徐凤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手心的肌肤沾裂鲜血布满刀柄,一刺而去,绝不回旋!土甲沉重双脚向后倒滑而去,一滑再滑!
刺鲸一刀功成。
双手再变单手。
春雷炸出刀鞘!
徐凤年左手古朴春雷,一出刀便是毫不留情的《绿水亭甲子习剑录》中最精妙剑式,叠雷!
一瞬叠起六声雷。
全部轰砸于土甲腰间。
叠雷过后,再是刺鲸过后的绣冬使出《千剑草纲》中的剑术绝学,春雷同样没有停顿,递出了上一代吴家剑冢剑侍赵玉台的一招“覆甲”。
土甲踉跄而退。
接下来徐凤年共计一十六刀,一气呵成。
每一刀皆是先辈心血精华所在!
当徐凤年终于后撤时,虽说符将红甲并未完全落败迹象,却再毫无气焰可言。
裴南苇看到手持长短双刀潇洒而立的北凉世子,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在狞笑。
第123章 一刺
当符将红甲即将破土暗杀世子殿下的那一刻,吴六鼎明显感受到李淳罡有所分神,给予的压力虽说并未减弱,盘绕利剑的青蛇剑罡依然长达一丈,但他知道这就是最佳的接剑时机。与吴六鼎心有灵犀的剑侍毫不犹豫便让名剑素王出鞘,吴六鼎双袖一卷,将身后被连根拔起的两拨芦苇化作数十剑,去挡下老剑神的浑厚青蛇剑气,试图后退接住素王剑。岂料李淳罡冷然一笑,一身破烂羊皮裘一缩一鼓,沛然气机蓦地散开,将那些锋利远胜寻常兵器的芦苇剑雨一气弹开,手中三尺剑连同剑气本已长如枪矛,这一瞬更是银河倒泻般铺天盖地朝吴六鼎汹涌漫去,而素王剑离吴六鼎却尚有一段距离。
李淳罡身经百战,且不说剑术与剑罡何等炉火纯青,临敌时每一次停转早就天衣无缝,这一看似理所当然的失神,故意卖一个破绽给这吴家后生而已。吴六鼎所承家学不可谓不响当当天字号独此一家,可剑冢练枯剑,冢外名动天下冢内只是吴家剑奴的老剑士喂剑招式再多,终归不如真正对阵时那样没有丝毫套路可言,面临剑主身陷危境,送出素王的女剑侍果真如外界传言无动于衷,冷清眸子望向袖有青蛇胆气粗的老剑神,酣战至此,李淳罡剑气已算骇人,可她确信离那两袖青蛇还有一段距离,显然剑主手中无剑,根本没办法迫使这位让剑冢低头整整三十年的老前辈使出成名绝技。
这一代剑冠才出江湖就要凋零?吴六鼎衣袖无风而响,不知是体内气机运转所致,还是那冰冷刺骨的剑罡压制,他神情平静,双指掐剑诀,轻声道:“开匣。”
我以静气驭剑上昆仑。
直飞吴六鼎后背的素王剑仿佛被一物牵引,绕出一个弯月弧线,速度不减反而愈飞愈快,最后甚至已经完全快到肉眼不得见,显然与术士魏叔阳布下的天罡剑阵不同,这才是仙人飞剑取头颅!虽然这只是个雏形,但足以证明吴家剑冢的英才辈出,要知李淳罡成名以前,哪怕吴家两百年前九骑九剑入北莽,杀败一万精锐铁骑,只有三人活着归来,但仍是那个“天下剑意有一石,我独占八斗”的吴家!只可惜这一百年中接连出了李淳罡与邓太阿,吴家才不复前五百年风采。
当吴六鼎终于握住那柄素王。
附近芦苇荡一同往后倒去,层层推进,匪夷所思。
李淳罡眯了眯眼,笑道:“有点意思。小子,凭你今日勉强驭剑几丈的道行,还不配老夫掏出家底,不过既然素王剑都出世了,老夫不介意让你开开眼界,省得你到时候被邓太阿桃花枝抽得找不到北。”
吴六鼎心如止水,握剑抬臂,一夫当关。
作剑冢起剑式。
剑侍翠花闭上眼睛,不去看,能获知更多有益的东西。她十岁时伤了眼睛,那段时间一直是闭目练剑,这之后就习惯了在枯冢练盲剑,十岁以后第一次握剑时睁眼,便是出冢前那一战,故而一剑登顶。
她喃喃道:“终于要来了吗?可闭关这么多年,李淳罡就真的只有两袖青蛇?”
不知为何,这般剑主生死悬一线的紧要关头,女子剑侍再度睁眼,不看各自蓄势的吴六鼎与老剑神,而是略显惊讶望向那边双手刀一气挥出十九招的世子殿下,招式极妙,姿势极好,气势极足,若是连绵十九招能再承转“如意”一些,就当得灵犀二字的评语。当年自己练剑,十二岁被吴家老祖宗评作如意,十八岁才是灵犀,出冢前老祖宗没有说什么,因为她取来了素王剑。不知那世子殿下练刀多少时日了,五年?十年?或是自幼练刀?
她突然歪了歪视线,不是看那具名不副实的符将红甲,而是一名强行闯入战场的年轻女子,青丝青衣青绣鞋,却握有一杆猩红长枪。她猜这个清清秀秀的女子名字里会不会带一个青字?
当剑侍看到那女子一枪把符将红甲摔到路边,再一枪穿入甲胄挑到空中,继而抽枪将尚未坠地的甲人刺出无数窟窿,等甲人总算坠地,一枪劈下,硬生生将庞大甲人彻底轰陷入地下。剑侍愈发讶异,缓缓说道:“了不得的枪法。听说枪术分七品,角力伸长精熟守正出奇微幽神化,近百年来唯有枪仙王绣到了神化境界,可这女子该有微幽了吧?这枪,会是刹那吗?她出枪真的很快啊,与我二十岁时的出剑差不多。可她这般不顾性命逆行气机,损坏血脉,与自杀何异?”
若有人听见她自言自语,联系世子殿下与青鸟的各自出手,大概都会觉得这娘们太自负了。
可作为一名有资格拿到素王的剑侍,是自负是自信还真不好说。
“走!”
原本正要见识见识李淳罡缺了一臂后两袖青蛇是否依旧无敌的吴六鼎冷不丁收剑,脚尖一点,一掠百步,拉起剑侍翠花就往芦苇荡中跑路。
剑侍后退时脚步飘逸,好似蜻蜓点水,她只是皱眉,没有说话。
手持素王的吴六鼎苦涩道:“突然想起,那个第十一知道我斗不过李老前辈的两袖青蛇,既然符将红甲没能得逞,如此一来,他若不加紧杀掉北凉世子,可能就再无法成功,而他一旦不顾那群北凉铁骑,老前辈为了救人,肯定要对我痛下杀手,到时候指不定就不会只有两袖青蛇了,这剑没法比,我还得再回去与你练练剑,今日一战,咱们不吃亏。”
剑侍翠花对这位剑冠的临阵脱懦夫行径逃似乎并无反感,听了吴六鼎的粗略解释后轻轻哦了一声。
不出所料,当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同时见到符将红甲被女婢青鸟摧破,以及李淳罡准备解决掉那名才华横溢的吴家剑冠,硬扛宁峨眉一刀轻伤,直奔世子殿下,看那架势,还有再扛下刹那枪也要杀死徐凤年的决意。
李淳罡身形一转,弃吴六鼎不顾,手上一条剑罡如百丈青蛇,当空而去!
天地间黯然失色。
随着青蛇翻滚扑杀向王明寅,整条宽阔官道裂出一道巨缝。
吴六鼎嘿嘿道:“瞧见没,这一剑真是吓人。王明寅若是不急着杀北凉世子的话,那还好,不难挡下这条青蛇,若不计后果,就难说了。”
剑侍嗯了一声。
“对了,翠花,老前辈的剑罡你学会了没?”
“会了。”
“唉,今天可惜了。没事,下次再战,你再把两袖青蛇偷学来。”
“好。”
她与剑主吴六鼎说话,大概就是这么个腔调。
“翠花,想啥呢,心不在焉的。”
“在想那人会不会喜欢吃酸菜。”
吴六鼎纳闷问道:“谁?李淳罡李老前辈?”
剑侍没有说话。
“他娘的不会是那世子殿下吧?”
她还是不作声。
吴六鼎语重心长道:“翠花啊,人家是世子殿下哩,咋会吃你的酸菜,别想了,有我吃就好了。”
重新背上素王剑的翠花平淡道:“可你每次吃完都说酸掉牙。”
吴六鼎愣了愣,很实诚地叹气说道:“真的很酸啊。”
她轻声问道:“我会做酸菜和他会不会吃酸菜,有什么关系?”
吴六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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