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情仇(伪)





  乡下人见了强人的刀剑,就是这副害怕的德性。
  “两位爷台有事吗?”他惶然问。
  “你是本地人?”额有刀疤的大汉狞笑着问,那种笑容一点也不和蔼,像逮住了小鬼的金刚。
  “是的,小的家住在前面的青山村。”他强作镇定小心地回答。
  “很好很好。”
  额有刀疤的人似乎很高兴:“青山村,那地方有客店吗?”
  “没有。这里到青山村还有十五六里,而到县城不过五里地,城里有客栈。”
  “咱们兄弟不想住县城,而且明天要在青山办事,早些前往时间比较充裕些。你是青山村人,要赶回去?”
  “是的。”
  “这样好了,在你家借宿一宵,怎样?当然我们会付宿费。”
  “这个……”
  “走吧,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大爷,虽说是清平世界,但青山村地不当要道,按规定是不可以收容陌生人投宿的,被保长里正查出,可得被送衙门挨板子的。”
  “不要怕,我们有清清白白的路引,就说是迷途错过宿头,事非得已,去给里正甲首讲一声不就成了?走吧!别噜嗦,出了事有咱们兄弟负责。”
  “这……”
  “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不答应就宰了你。”额有刀疤的人凶狠地说,拍拍剑鞘示威。
  他的家距青山村远着呢,真后悔不该信口胡诌,这时想解释,对方未必肯听。
  他心中暗暗叫苦,真是福无双全,祸不单行,今天真是碰上鬼啦!他略一沉吟,说:“好吧,小的不答应也不行了,这就走吧!”
  口口 口口 口口
  眼看要红日西沉,晚霞将消,大概走不了三五里,天就会黑了,所以他不再拒绝,在前面领路。
  说是小径,其实可通车马,附近村落运送物品,皆用马车牛车或手推车。
  但一过青山村,往西至鹤度岭口则是山径,路便窄小得只能容人马通行了。
  所以,这段路其实相当宽阔,要逃出两大汉的控制并不容易,除非能有地方躲藏,或者速度比两大汉快。
  他已经打定主出息,要摆脱这两个凶神恶煞,如果在到达青山村之前摆脱不了,这两个家伙发觉他说谎,麻烦就大了。
  同时,他也不希望把凶神恶煞带到青山村,以免替青山村带来灾祸,青山村的人他都认识,出了意外,以后势将引起青山村乡邻的误会,麻烦更大啦!
  不久,暮色朦胧。
  “两位爷台到青山村,请问有何贵干?”他开始试探口风。
  “办些小事,你不要多问。”
  额有刀疤的大汉在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小兄弟,在我们这种人面前,千万不要问东问西的,多知道一件事,就多一分危险,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爷,如果小的拒绝,大爷真的会像强盗一样把小的宰了?”
  “大概会的。”
  “哦!小的猜想你们会的。如果小的逃跑呢?”
  “逃跑?哈哈!小兄弟,你真会说笑话。”
  额有刀疤的大汉怪笑:“在绝魂双煞面前,就算你胁生双翅变成了鸟,也休想飞得掉的。”
  “小的却是不信。”
  “不信?要不要试试?”
  “试就试,我可要跑了?”
  “哈哈……”
  他向下一挫,高不过三尺,双脚一阵急动,像老鼠般贴地窜出路左,身法极为怪异,简直就不像是人。
  速度之快匪夷所思,有如电火流光,但听草声簌簌,三五间便失踪,像鬼魂般消失在地底下去了。
  绝魂双煞追出百步外,一跃三丈快得骇人听闻。
  可是,却在百步内把人追丢了。
  额有刀疤的大煞站在一处草坡下,抬头上望并运锐敏的听觉听声息,讶然叫:“老二,咱们追的是人还是鬼?”
  “不会是妖魅吧?人到那儿去了?”二煞悚然地说。
  “不见了,没上坡,可能躲在附近的狐洞内。”
  “搜!我不相信是鬼。”二煞咬牙说。
  两人摸黑穷搜,白费劲。
  “可能咱们真碰上鬼了。”
  大煞回到原地悚然地说:
  “就算是天下第一轻功名家缥缈神龙杜天行,也不可能在百步内扔脱我们。老二,你看出古怪吗?”
  “是有古怪,好像这家伙的身子缩小了一倍,会变。”
  “地行术!”
  “什么?”
  “你没听说过百年前的华山苍龙岭,天马潜龙较技的故老传闻?”
  “那只是传闻而已。”二煞悻悻地说。
  “虽是传闻,却是事实。天马潜龙各展所学抢渡苍龙岭,天马萧骏用天马行空身法从上空飞越,潜龙纪贤则贴地潜行,结果是天马落后整整一百零八步,而且半途几乎被山风刮下千寻深壑。
  两人在落雁峰拼酒大醉三日,从此突然从江湖消失;据说,潜龙纪贤的贴地游走身法,就叫做地行术,世无其匹。”
  “你以为咱们碰上潜龙纪贤吗?他如果不死,现在也有一百五十岁高龄了,爬不动啦!走吧!咱们可能真碰上妖魅了。”
  “天黑了,就算找到了青山村,也找不到安逸的地方歇宿,还是回城去吧。”大煞一面走一面说。
  二煞面带忧虑:“小畜生住在鸿安客栈,很可能带有暗中随行的爪牙,也许会发现你我的行踪……”
  “不会的,那小畜生自命不凡,从不与人结伴。这次他带了妻子同行肆无惮忌,可知他狂妄的程度。不要三心两意了,走吧!明天咱们五个人在青山等他,来得及的。”大煞催促着。
  一个黑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十步左右,无声无息有如无形质的幽灵,把两个人的谈话听了个字字入耳。
  黑影跟上小径,目送双煞的身影消失在县城方向,他不再跟踪了。
  次日巳牌时。
  仇大魁出现在院角的大槐树下。
  片刻,张经沿走廊缓步而来,抱拳行礼笑笑地说:“仇兄遣店伙相召见,兄弟前来听候吩咐了。”
  仇大魁回了礼淡淡一笑,用肯定的语气说:
  “张兄,这两天在下要往京师办些小事,事毕立即南下。咱们就此约定,三十九天以内,在安庆府码头乐群老店碰头,不见不散。”
  “兄弟恭候大驾。”张兄欣然说。
  “你们必须事先守秘。”
  “当然后点规矩兄弟明白。”
  “那就好,张儿可以放心走了上
  张经笑笑:“兄弟立即会帐动身。哦!仇兄,绝魂双煞费清、袁明两位仁兄,是否与仇儿有过节?”
  “没有。”
  仇大魁泰然地说,“他两个黑道风云人物,要和在下争买卖?张兄,如果你信任他们,在下并不介意,你可以与他们交易……”
  “兄弟对他们毫无胃口。”
  张经笑笑说道:
  “他们那一流的人手脚不干净,而且贪得无厌,沾上容易,以后脱身就难了。兄弟以为他们是跟踪仇兄来的,落店便鬼鬼祟祟失踪,起更以后才匆匆返店,行踪诡秘,所以兄弟留了心。既然仇兄与他们没有过节,倒是兄弟多虑了。”
  “他们落脚在何处?”仇大魁信口问。
  “在北大街的平安客栈。”
  张经也信口又道:“兄弟告辞了,立即南返向敝友报讯,祝仇兄京师之行事事顺利如意。”
  送走了张经,仇大魁脸上颜色渐变,眼中涌起浓重的杀机,独自思量片刻,抬头看看日色,冷一笑离开院子。
  辛小娟已换了一身墨绿劲装,外面披了同质料的大氅,比昨天穿衫裙时更为出色,曲线玲珑极为诱人。
  她一进房里,见仇大魁的睑色不正常,不由芳心一跳。
  “大魁,你心中有事。”她关切地说。
  她对仇大魁这位英雄夫婿,感情上到底是爱是恨,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像是迷了途失落了自己。
  仇大魁登门挑衅,先礼后兵计划周详,逼得她老爹霸剑绝刀无法拒绝决斗,结果是仇大魁剑下留情,仅刺断了她老爹的右臂大筋,成为终生残废。
  更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她老爹居然把她许配了给仇大魁为妻。
  就这样,她成为仇大魁的妻子。
  仇大魁的人才和武功,辛小娟是十分满意的,但就是在性格方面,两人却有点儿格格不入。
  她对仇大魁有说不出的恐惧感,而仇大魁对她所付出的爱和柔情,似乎从来就没重视过,她难免心中颇感失望。
  她虽然是出身武林世家,但与天下绝大多数女性一样,从小就养成倚靠男人,不过问男人家庭以外的私事,嫁鸡随鸡,丈夫是一切主宰等等德性。
  所以,她对仇大魁登门挑衅,令乃父成为残废的恨意是相当淡薄的,她已经认了命,既然已成为仇大魁的妻子,还有什么好恨的?
  结婚年余,她对仇大魁的爱是纯真的、浓厚的,但是仇大魁对她的爱意,却在逐日消逝中。
  仇大魁与绝大多数嗜武如命的武林人一样,除武以外,别无其他嗜好以平衡紧张的情绪。
  女人,却是练武人的克星。
  她不但会消耗练武人的精力,而且会融化练武人的刚性,所以一般嗜武的人,对女色诱惑先天上就保持一种警戒的念头。
  如果他喜欢女色,那就表示他进境就此而止了,或者是被虚荣心与占有欲所驱使,而非发自内心的需要而获取。
  仇大魁就是这种人,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分量,还没有他的剑所占的分量重,比起他所追求的欲望目标,更是微不足道了。
  仇大魁是不会注意妻子的关切的。
  仇大魁默默接过辛小娟递来的披风,冷冷地道:“我的计划将有所改变,此刻的情势已变了。”
  “大魁,什么计划?”辛小娟讶然问。
  “处置安姥姥的计划。”
  “这……”
  “得随机应变,绝魂双煞在此地现身。”
  “绝魂双煞?他们与你无仇无怨……”
  “两年前,我杀了关中八义的老大夜游鹰褚明义,事后才知道夜游鹰与绝魂双煞有过命交情。今天他们在此地出现,决不是巧合。”
  “他们会与安姥姥联手?”
  “很难说。对付安姥姥这种自以为身怀绝学的人并不难,对付绝魂双煞这种明暗俱来的家伙,就得小心提防了,不管他们是否联手,我也得另谋对策。
  按常情论,安姥姥决不会与凶名昭彰的绝魂双煞联手,我得避免两面应敌,尤其得提防双煞在我精力损耗得差不多时,乘虚偷袭捡便宜。走吧!膳毕登程,我们到如意居去进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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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 《武林情仇》 
二十七
  客栈右首第七间店面,便是本城菜肴最好最齐全的如意居,店堂宽阔,且有用屏风隔开的食桌,可供携眷而来的食客使用。
  两人占了一桌,片刻,被屏风隔开的邻桌来了客人。
  由脚步声估计,似乎来了三四位女客。
  果然,由一位操京师口音的俏巧女音,与店小二打交道点菜肴,阵阵品流甚高的脂粉香传到。
  仇大魁这两年久走江湖,见多识广,向辛小娟低声说:“是三个并不顶体面的女人,而且是不太检点的女人,决不是本地有头面人物的内眷。有机会你留心一下。”
  “我留心什么?”辛小娟不解地问。
  仇大魁说:“看她们是否带有兵刃,如果没有带,很可能是翡翠谷安家派来监视我们的人。”
  “如果带了呢?”
  “很可能是路过的江湖女人。”
  “怎见得?”
  “敢于上食店与店伙朗朗而谈的人,决不是普通的良家妇女,你看过这种见过世面的女人吗?如果是你一个人,你一定要求店伙把膳食送到房内用膳,你敢上食店大大方方进食吗?”
  “有道理。如果是翡翠谷安家的人……”
  “咱们很可能在途中与他们遭遇,安姥姥被激怒了,不希望在自己的家门口,与我们正面冲突,以防止我们放火毁了她的翡翠谷。吃吧,咱们的时间并不太充裕了。”
  隔了一座屏风,即使小声说话也听得一清二楚的。
  仇大魁不禁听得猛皱眉头。
  辛小娟忍不住低声问:
  “大魁,有什么不对吗?”
  “她们谈的是马术技巧。”
  仇大魁低声道:
  “像是三个女跑解。可是,跑解为何没有男伴一同前来进食?怪事,没听说有跑解班子到达内丘呀?”
  辛小娟放箸欲起:“我过去问问。”
  “不必了,不是翡翠谷的人,就用不着费心。”
  两人食毕,出城直奔青山翡翠谷。
  三个穿天蓝色劲装的佩剑女人,在他俩身后里余跟进,并不急于跟上。
  翡翠谷口,似乎杳无人迹。
  仇大魁夫妇站在木牌坊下,打量着十余步外的无人草屋。
  快午正了。
  草屋毫无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