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红
南宫逐可深知古兰的脾气,她一向是说做就做。
心中一急,忙道:“兰姑娘,群邪虽退,可没人敢说外患已除,你怎可轻易离堡?日前燕三侠山口遭到狙截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彼此都非世俗人,似乎不必…
…”
“三哥,”古兰轻轻叫道:“我听你的,那么,过几天你得把他们几位请来堡中。”
南宫逸无奈,只得苦笑点头:“好吧!”
古兰娇靥上浮现起满意笑容,道:“三哥累不累?”
虽然突如其来,可是平常问话,南宫逸随口应道:“不累。”
“那就好。”古兰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在这儿站着谈话不方便,三哥陪我到亭中坐坐好么?”
南宫逸明白了,既已表示不累,还能说什么?
好在,他也正想找机会跟古兰谈谈。
于是微笑说道:“兰姑娘既有吩咐,敢不从命?”
侧身、摆手让路。
古兰没笑,却幽幽一句:“三哥就只会称叫我兰姑娘?”
不等南宫逸有任何表示,袅袅向亭中行去。
尚幸她没等,这也是她玲戏可人之处。她知道等不得,否则南宫逸势必更窘、更尴尬,她怎忍心?
尽管如此,这句话,也够南宫逸受的了。
进入亭中,相对坐下。
他中明月,水底俪影,羡煞天上,妒极人间!
可惜……
造物弄人,英雄多钟,红颜薄命。
也许,要说的话,太多了,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古兰没有开口,只将一双美目紧紧地凝注在南宫逸脸上。
其实,无言胜似有言,由她那一双美目中尽情流露出来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这情景,本该是浸沉于柔情蜜意、轻怜蜜爱、相依相偎的一对;无奈,一道无形的培,却冷酷地把他们给隔开了,诚为令人扼腕叹息!
古兰柔情似水,但却前程如梦,梦想归于泡影!
对此请海断肠,可怜的薄命人儿,天下有情男女,能不一掬同情之泪?
蓦地里,一声轻咳打破宁静而尴尬的场面。
南宫逸望了里古兰,开口说道:“兰姑娘,我想问一件事……”
又是“兰姑娘”,这回,古兰没表示什么,截口说道:“三哥要问什么?无论什么,我没瞒过三哥。”
南宫逸道:“老堡上临终前曾开了口,我想知道……”
古兰说道:“我早就想告诉三哥了,只是三哥处处躲着我,我没机会,同时,我也早想问问三哥……”
顿了顿话锋,接道:“他老人家临终前只说了一句话,他老人家说:我对不起南宫大侠!我始终不懂他老人家……”
“对不起我?”南宫逸呆了一呆,惑然说道:“老堡主有什么事对不起南宫逸的……”
抬眼望向古兰,接道:“老堡主没说别的?”
古兰戚然摇头,道:“没有,说完这句话,他老人家就……”
飞快垂下螓首,住口不言。
“这我就不明白了!”南宫逸道:“彼此虽然缘仅数面,但老堡主待我如子侄,怎么在临终前会说出这种话来?实在令人费解。”
其实,何止他费解。
适时,画廊尽头,幽径转角处,响起了一阵步履声。
循声抬眼,衣袂飘飘,月色下,走来个青色人影。
是大爷“冷面玉龙”宫寒冰。
南宫逸站了起来,尚未出声招呼。
宫寒冰已然望见亭中成双的人影,微愣住步,脸色一变,随又满面堆笑地走了过来,说道:“我只当兰妹已经睡了,南宫大侠还在钟楼中,没想到二位不负月下美景,在这儿谈天呢,打扰了!”
说着,步入亭中。
话,有点酸溜溜的。
南宫逸本来要说什么的,结果淡淡一笑,没有开口。
宫寒冰满面堆笑地,又转向了古兰:“夜深,露重,兰妹怎未早早安歇?”
古兰冰雪聪明,娇靥上早就变了色,冷冷说道:“不想睡,闷得很,找三哥陪我谈谈。”
“三哥?”宫寒冰脸色又一变,讶然笑问。
古兰道:“南宫大侠排行老三,我叫他三哥,叫了多少年了。”
宫寒冰恍然笑道:“原来是南宫大侠,我还以为兰妹指的是三弟呢。”
不晓得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古兰没理他。
他微微一笑,又转向了南宫逸:“宫寒冰琐事冗繁,终日缠身,几乎抽不出空闲时常陪伴兰妹,如今既有南宫大侠这等知己代为照顾,宫寒冰就放心多了,特此致谢!”话,明显地带着刺儿,而且至为令人难堪。
可是,宫寒冰说话的态度,以及这段话的表面,只要不是多心,却根本无法说他存有什么恶意。
南宫逸神色泰然,微笑不语。
他不便发作,怎么说他该为古兰想。
再说,他也问心无愧。
古兰可忍不住了,怫然站起,变色说道:“大师兄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宫寒冰呆了一呆,忙笑道:“兰妹千万别误会,我天胆也不敢……”
古兰冷哼一声说道:“岂敢!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念头暗昧,白日下犹生厉鬼,我只请大师兄别以已度人,我尊重大师兄,也请大师兄尊重我!”
这话分量不轻,宫寒冰脸色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但他仍强笑说道:“兰妹这是什么话!彼此相处多年,兰妹难道还不知我的为人?宫寒冰不是人间贱丈夫,还不至于心胸狭窄到这般地步,几句无心之言,没想到惹得兰妹生这么大气,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会说了。”
他矢口否认,令人摸不透真假。
古兰还能说些什么?气得娇躯颤抖,娇靥煞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说得毫不留情。
“也许是我多心了,我不敢再说什么,只请大师兄能让我清清静静地在这儿坐一会儿。”
宫寒冰脸色再变,道:“我这就走,我这就走,容我先向南宫大侠作一不情之请,话说完,我绝不多留一刻,行么?”
不等古兰答复,便转往南宫逸庄容说道:“先请恕宫寒冰放肆,南宫大使复出武林,侠驾首临‘古家堡’,为的是我‘古家堡’的内忧外患,大恩大德,存殁惧感;但宫寒冰既接掌门户,复又身为小师妹未婚夫婿,斗胆以为,‘古家堡’一切私事,宫寒冰自己可以照顾得了,不敢有劳任何外人,是故,敢请南宫大侠在此做客期间,勿再劳神费心,不清之请,还请南宫大侠惠予成全!”
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说得很明明白白。
南宫逸怎么也没料到宫寒冰会有此一着,同时是当着古兰。一时玉面涨得通红、大窘,不知所以。
他能说什么?不错,宫寒冰既接掌门户,又是古兰未婚夫睛;他有资格对任何人说这种活。
他有资格拒绝任何人管“古家堡”的事,不准任何人接近他的如花未婚娇妻古兰,绝对的有资格。
仗着这稳固立场,堵住南宫逸的嘴,使南宫逸不能不点头,不得不识趣而退,这、着,高明之极。
良久,南宫逸脸上红潮水退,神情才渐趋于平静,望着静待答复的宫寒冰,淡淡一要,道:“宫大侠不是人间贱丈夫,南宫逸自信也是顶天立地人。我重出武林,来到‘古家堡’,先为外患,后为内优,除此别无任何他意。如今它大侠既已有话,南宫逸自当即刻离开‘古家堡’。可是,我话说在前面,我可以离开‘古家堡’,但‘古家堡’内忧外患这两件事,我却非管不可,有生之年,我誓必查明此事,找出真凶,慰老堡主及岳四侠于地下;还有,兰姑娘虽是宫大侠未婚妻室,但至今也是南宫逸红粉知己,她若有毫发之伤,南宫逸唯你‘古家堡’是问,言尽于此,告辞!”
抱手微拱,转身出亭。
“三哥,等一等!”背后传来古兰的呼唤。
当此之际,南宫逸深深体会得古兰心情,不忍不听,只得停步回身,向着古兰微笑发问道:“兰姑娘还有什么事?”
古兰神色不然,缓缓说道:“我跟三哥一起走。”
南宫逸心头一震,急道:“兰姑娘……”
占兰淡淡接话道:“家父已经故世,姓古的现在已当不了家了;‘古家堡’既然有人不欢迎三哥,我感同身受,不愿意再留下去了。”
宫寒冰适时发话,说得不息不忙:“兰妹,你可都听见了,我可没有说过不欢迎南宫大侠的话。再说,南宫大侠是兰妹的朋友,‘古家堡’的恩人,我纵有天胆也不敢。”
古兰神色冷漠,连看也未看他一眼。
宫寒冰尴尬强笑,又转向亭外南宫逸:“南宫大侠……”
南宫逸淡笑接口道:“南宫逸明白,宫大侠未做逐客之言,要走的是南宫逸,这与宫大侠无关,宫大侠也请放心,兰姑娘只是一时气话,‘古家堡’是她的家,她不会轻易离去的。”
话锋微顿,目注古兰,正色又道:“兰姑娘,令尊及令四师兄尸骨未寒,灵枢未葬,身为人女,岂可轻离?同时也请为自己、为南宫逸多想想。”
话说得很明白。
古兰绝代红粉,深明大义,顿时无言以对,螓首倏垂,默然不语。
宫寒冰唇边飞快掠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
南宫逸暗暗一叹,道:“‘古家堡’内危机四伏,兰姑娘请多保重,南宫逸虽然离开了‘古家堡’,在阴谋未破,真凶末获之前,总会常来探望的。”
转身大步行去。
古兰抬起螓首,望着那颀长、潇洒、飘逸的背影,失色香唇边起了阵阵抽搐,樱口数张,欲唤又止。
转瞬间,南宫逸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宫寒冰望了望呆立不动、恍如一尊石像般冰冷的古兰,神色间突然浮现一丝不安,但那极为轻微,低低唤道:“兰妹……”
古兰木然截口说道:“人已经走了,大师兄无须再多解释,天时不早了,大师兄请回吧,找也要回房安歇去了。”
径自轻举莲步,袅袅出亭。
宫寒冰并未阻拦,望着那无限美好,却又失魂落魄、隐透无限哀伤、凄凉的背影,面上渐渐升起一丝笑意,但倏地,笑意敛去,代之而起的,是星目中闪漾的怕人寒芒……
古兰一路痴痴地行回小楼。
她没有悲愤,没有哀怨,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她只觉得,她麻木了,整个人麻木了。
这时即是有人拿刀刺她,拿针扎她,她也丝毫不会觉得疼痛;因为,那主理一切感觉的心灵已经跟着南宫逸走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毫无感情的躯壳。
上了楼,进了房,房内一片黝黑。
侍婢们已经睡了,这是她吩咐的,她不愿意在深夜再支使她们,她熟悉地走到见前,刚要点燃灯火。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无限甜美动人的柔和话声:“姑娘回来了。”
不是诗婢的话声,诗婢们的话声,她熟得不能再熟,这话声,对她极为陌生,从未听到过。
古兰一惊退步,凝功叱问:“谁?”
“我。”甜美柔和的话声有点俏皮,听来令人十分舒服。
“你是谁?”古兰沉声又问,暗暗搜索,终于,她发觉这个人儿就坐在对面十步处,但她并没有立即贸然出手。
甜美柔和的话声带笑答道:“远道而来,特来拜望,虽一直无缘瞻仰绝代风华,但却心仪已久,夤夜私闯香闺,我深知冒昧唐突,不过,姑娘雅人,必有雅量!”
这一来,古兰越发地不好出手了。向时,她更觉得,这话声,听来醉人,使她不忍出手。
没答话,她要点灯。
然,那暗中人儿又道:“黑暗中对坐长谈,别有情趣,这样不挺好么?”
古兰竟打心底里涌起一股渴望,她极希望立刻看看这是一位怎么样的人儿。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她这渴望却比别人强烈百倍。她道:“古兰深知这不是待客之道,再说,贵客莅临,我若连客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儿都不知道,那也是笑话。”
口说手不闲,伸事拿起了取火物。
银铃乍起,只听暗中人儿轻笑说道:“姑娘好灵巧的嘴,那么,请吧!”
其实,不用她说,古兰已点燃了几上红烛。
烛火摇红,一阵晃动,随即静止。
古兰看清楚了,对面本来坐着的人儿,站起来了,那赫然竟是一位云身高挽,长发垂肩的道姑。
道姑常见,应该无甚出奇,但古兰第一眼却直觉地感到这位道姑不同常人,因为她隐隐地有种常人所没有的气质;这气质,孤傲、高洁……还有一种笔墨所难形容的东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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