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
静一道人忙道:“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老实说这雅安是我故乡,门生弟子固多,便有关戚友也尽有斩首沥血,肝胆相照的朋友,任他防范再严,我全不难辗转探出,方才这话,便是从我一个弟子口中得来,这人也姓刘,名唤进喜,说起来,他还是那刘长林的远房侄儿,又是长工,平日极得那刘长林宠信,如今便派在那蟠蛇砦别墅,打扫花园,老婆姬氏,又伺候那小鞑酋的宠姬,你想这还能假么?”
羹尧忙又道:“老前辈这位弟子为人如何,靠得住吗?”
静一道人道:“如论这刘进喜倒是一个直爽汉子,也深明大义,决不至靠不住,他那老婆更是一个极其能干精明的女人,只是贪图小利却不能免,但他夫妇对我却说一不二,这是可以信得过的。”
金花娘又嚷道:“女人一贪图小利,那便坏咧,那刘长林如果知道她丈夫是你的徒弟,许上一个愿,或者给上几个钱,也许便将你卖了咧!”
羹尧又笑道:“这却无妨,只要方老前辈信得过这人,那便行了,老前辈如能将这妇人调出来,我便敢保那刘长林一举一动,决逃不出我们耳目,那个小鞑酋更决不敢露面去和川中大吏往还。”
静一道人不由一怔道:“这妇人出来并不太难,但她虽伶俐,却是一个村妇,除窃听一两句话,却不会便能向那小鞑酋进言咧。”
羹尧又笑道:“无妨,我要着她做的,不过托她向一个人说上一两句话,至多带上一封信,却无须她向鞑王进言,只要能不把话泄出去就行咧。”
静一道人道:“这倒行,我敢保他夫妇决不会漏出去,只是你打算传话给谁咧?”
羹尧摇头道:“老前辈恕放肆,如论此间各位,自无隐讳可言,但事关机密,否则隔墙有耳,却难免不漏出去,那不但于事无功,只一着之差也许就满盘俱输,所以事前只好瞒着咧。”
静一道人点头道:“既如此说,那蟠蛇砦此刻外人万难出入,但那刘进喜夫妇,因为是他族侄,所居又在砦外不远,家中现有两个孩子,所以每天均可回去一两趟,如趁她出来之前在她家中等待便可见着,要着她进城却难做到,老贤侄能微服一行吗?”
羹尧略一沉吟又道:“那妇人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咧?”
静一道人道:“那却说不定,不过小徒邹鲁此刻尚在她家中候信,老贤侄如果有话要吩咐她,只须着小徒约定便行。”
羹尧点头又道:“那厮昨夜遣来各人回去有什么消息吗?”
静一道人笑道:“这个我也问过,那昨夜来的,一共三个人,除所见二贼而外,还有一个女的,便是小鞑酋的宠姬,据说也是一身的功夫,又长得很俊,却也挨了一袖箭回去,那小鞑酋非常怜惜,虽因万云龙声望极高,未加责难,还有同来一贼小流星雷振远,却大受训斥,因此那万云龙颇形不快,如非刘长林曾在这雅安城外替他医好一场大病,又留住家中将养多日,几乎绝裾便去咧。”
羹尧又笑道:“我去一趟无妨,不过什么时候去比较合适咧?”
静一道人忙道:“只要你肯微服去上一趟,不妨就此前往。”
羹尧道:“既如此说,我们不妨就此前往,老前辈且请稍待,等我更衣同行便了。”
说着,便回到上房,取过一套布衣换上,连帽子鞋袜全换好了,又在脸上薄薄涂上一层无名黑,染成焦黄颜色,将兵刃暗器带好,连马全不备,便和静一道人一同出了公馆,出城方雇牲口,向蟠蛇砦而来,静一道人因避人耳目,又故意循山道而行,一直绕到那蟠蛇砦山后谷口,方才把牲口打发回去,一同进谷,只见二面奇峰迭起,中间一条羊肠小道,走了半晌,方见山势略开,左侧山坡有一大片梯田,静一道人用手一指那梯田上面一条小路道:
“从这条路转过去,便是蟠蛇砦,如从前山大道入山,再转过来不过半里多路便到,如今却须走上这半会咧。”
说着又指着那梯田旁边几间小屋道:“那便是我徒弟所居,但不知他是否在家,那便难说了。”
正说着,忽见那小屋之中,走出来一个总角丫头,一路蹦跳下来,迎着悄声道:“老道爷,我妈方回来,正等着你老人家,那位叔叔怕出来不便,所以着我来看看,你老人家快去吧,她不能久等咧。”
羹尧一看那女孩子,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一身花布衣服,头上梳着两个抓角儿,小小一个圆脸,虽然和静一道人说着话,却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一脸机伶之色,忙从怀中取出二两一个小银子递了过去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个给你买果子吃。”
那女孩子却迟疑不敢接,静一道人忙道:“这也是你一位叔叔,他既给你,你不妨收下来,少时再告诉你母亲便了。”
那女孩子闻言,方才收了下来,又看看羹尧说声谢谢,一面又跳着蹦着,向那小屋走去,不一会便到门前,再看时,却是一座黄土为墙的竹屋,外面也是一围黄土短墙,两扇白板门虚掩着,那小女孩才到门前,便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探头出来张望,女孩子忙道:“那位老道爷已经来了,还有一位叔叔,一见面便给了我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说着一扬小手,托着那锭银子,递了过去,那妇人一伸手便夺了过去,一面喝道:“你嚷什么?我不早对你说过,无论是谁来全不许说吗?为什么在门外就这样大惊小怪起来?”
那女孩子被喝不敢再做声,慌忙从那妇人肘下钻进门去,那妇人揣好银子,又连忙迎了出来道:“你老人家为什么才来,我已等了半会咧,如再不来,我便非走不可了,京里下来的那位奶奶,人虽极好,又肯赏钱,但她受伤回来之后,便躺着,却一刻也离不得人,方才是我一再求她,才容我回来一趟,却不能多耽搁,否则便她不说话,长林公公也决不肯答应咧。”
说着,容得二人进门,便把门关上,又看着羹尧道:“这位是谁,说话便当吗?”
静一道人笑道:“他既能随我来,焉有不便说话之理,你有什么话不妨说,却无顾忌。”
接着又道:“进喜回来没有?还有我带来的那徒弟咧?”
那妇人忙道:“既是自己人且请内面坐,那位邹爷因为久等你老人家不来已赶回去了,你徒弟因为那砦上事忙,未能出来,如果他回来,也许我便不能回来咧。”
说着,便向屋内走去,羹尧一看那屋子是两暗一明,才走进明间,便见方才那孩子又牵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从东间走了出来,忙笑道:“大嫂有这两个孩子,还能去伺候人吗?”
那妇人笑道:“这也教没法,一则长林公公是我们的长辈,不能违拗,二则这一片山田是他的,既然种他的田,有事也非帮忙不可,所以孩子只好放在家中,所好巧姑这丫头还能照管她弟弟,这里离开砦上又不远,要不然,还真不放心咧。”
羹尧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锞子,塞向那男孩手中笑道:“既然给了你姐姐,不便不给你,这也拿去。”
那妇人忙道:“这如何使得?巧儿已经给过,虎儿如何能又教叔叔再给。”
静一道人忙道:“无妨,你且替孩子收下,可别让他扔了。”
那妇人方才笑着接下,又谢了,一面道:“你老人家不是在打听那边的事吗?如今那从北京下来的主儿,已经决定不和那年学台作对咧,只是秦岭来的人和那姓曾的、姓苗的却不肯罢手,长林公公正在为难咧。”
羹尧连忙笑道:“他不是火杂杂邀人动手吗?为什么又变计咧?”
那妇人道:“这是因为那北京下来的一位爷爷和那奶奶全不以为然,所以那个主儿才着长林公公不许动手,至于为什么,那我却不知道。”
羹尧又笑道:“我打算托大嫂一件事使得吗?”
那妇人微怔道:“叔叔打算托我什么事咧?只要能办到,我决去办,假如是没法办到的事,你可别恼。”
羹尧看了静一道人一眼,忙道:“此事大嫂决可办到,不过,你可推辞不得。”
说着,又取出五两一锭银子来笑道:“这些银子大嫂权且收下,如果事成,我还有十两送你买件衣服。”
那妇人也看看静一道人道:“师父,这银子能收吗?既是自己人便有什么事,却无须这个咧。”
静一道人又笑道:“他既有事托你,不妨收下,你只要能替他将事办妥便行了。”
那妇人平日僻处山野,原轻易难见大块银子,起初见羹尧每一个孩子给上一个小银子,已是喜不自胜,一见又给这大一锭银子更加高兴,忙又谢了,一面笑道:“叔叔有什么事,只管说,既然我们师父说着我替你去办,我必尽力。”
羹尧笑道:“如论此事,那是轻而易举,在你并不太费事,只要能替我将事办妥,还当重谢。”
接着又道:“你不是在伺候从京里下来的那位奶奶吗?我有件东西,着你带给她,另外传上两句话便行咧。”
那妇人闻言不由一怔,接着又笑道:“叔叔是和那位奶奶认识吗?要不然,我却不敢做咧。”
羹尧又笑道:“自然是认识的,不过此事须瞒着那宅内各人,不可让别人知道。”
说着便取出一个玉佩来,递在那妇人手上道:“你拿我这个玉佩,先背人给她一看,问她这东西值多少钱,她一定问你这玉佩是哪里来的,你不妨告诉她这玉佩是北京城里下来的一位爷们托卖的,她如问你,这人在什么地方,你不妨告诉她,人在你这里,至迟明天便须回城,她听了之后,一定有话交代你,你只将她说的话再回来告诉我,事情便算完了,我另外有十两银子送你。”
那妇人听罢,又看着静一道人脸色,静一道人忙向羹尧道:“这女人是那小鞑王的宠姬,又来行过刺,贤侄这等做法使得吗?”
羹尧连忙附耳数语,静一道人大笑道:“既如此说那便无妨,否则我这徒弟媳妇,还当你另有别情,她便不好去得了。”
说罢,捋须一笑又向那妇人道:“你依着这位叔叔的话,但去无妨,只多加小心,不必让别人知道便行了。”
那妇人收起玉佩,一看天色,忙又向厨下匆匆取出一大方煮熟腊肉,切成一盘,又取出一大壶酒放在外面桌上笑道:“我这就去咧,师父请陪这位叔叔用酒,你徒弟不在,恕我无法相陪了。”
说着,又向那女孩子道:“我饭已做好在锅里,少停你再取来请老师父和这位叔叔用。”
说罢径去,静一道人忙命那女孩将门关上,一面笑道:“原来这女人就是贤侄部下的血滴子,那就难怪你在公馆说那些话了,既如此说,这事倒好办,对刘长林那厮的动静也可以放心了。”
羹尧忙又道:“这却不然,这人虽然是由弟子派了过去,也是血滴子提调,但因她是一个冶荡不堪的女贼,丈夫更是一个江湖败类,那位雍王又极宠她,还不知安着什么心,所以并不能算是自己人,不但我们的大计不可让她知道,便老前辈也不必在她面前露面。”
说着又将桂香出身来历一说,静一道人点头笑道:“这女人也就厉害得很,如非品行不端,倒也真是一个可用之才。不过允题也就糊涂得可笑,身边放着这样一个奸细,还能成得什么大事?”
羹尧笑道:“你老人家别说他糊涂,他和那雍王在诸小鞑酋之中,还算得是两位精明强干的,其余便更不足论了。”
接着又道:“如论那张桂香,也只这等用法方见其才,她的短处,也是她的长处,这等事,换上一个正经女人固然做不来,也决不肯做,我真想不到,那允题竟将她带来,也许这真是天假其便亦未可知。”
静一道人一面点头,一面相与对饮,又谈些川中布置,直到黄昏时分,那妇人方又回来,一见面便笑道:“这位叔叔着我做的事,我已做了,那位奶奶一直躺在床上并未起来,我好不容易才抽空将玉佩照这位叔叔的话,给她看了,她说这东西她要买,着我不必告诉人,又赏我一锭银子,着我对这位叔叔说,今夜准来说价,时候可不能定。”
说着又将那玉佩呈上,一面又看着羹尧笑道:“不过那位奶奶说她出来,必须瞒人,着我夫妇不必回来,最好连孩子也先寄向亲戚家里,只在这门内点上一盏灯便行了。”
羹尧心知那妇人心有误会,不由脸上有点热热的,忙道:“大嫂不必误会,此事你们师父尽知隐衷,决非男女私情,过一天你也许会知道的,我这人却不会便有苟且之事,你放心便了。”
说着又取出十两一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