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
万云龙哈哈大笑道:“道友何太谦乃尔?这挨打的或许是我,却不是你咧。”
说着,也一拱手,道了一个请字,静一道人闻言猛分双掌,右手一晃,左手便是一个叶底偷桃,暗藏霸王敬酒,一拳向万云龙颔下打去,万云龙右手一起,便向静一道人手腕切去,静一道人猛一收左手,右手便转来刁他手腕,两人一来一往斗了起来,这两人一动上手,全是点到为止,乍看便似相互喂招,在对手练拳样,绝看不出那是拼命来,双方更绝不闻叱咤之声,不由将东西两篷的人全看得呆了,一连八九十招过去,仍无胜负,猛听二人同时喝了一声着,万云龙一个道冠已被静一道人拍在手中,静一道人的大袖也被万云龙扯落一片,双方均各跳出圈子,把手一拱,哈哈大笑,万云龙首先道:“静一道友果然名不虚传,贫道钦佩之至,现在我已认输,这便走咧。”
说着,掉头又向东篷把手一拱道:“万某自问学艺不精,无须再在此间立足,从今以后便当绝迹江湖,恕不一一作别了。”
说罢,便待向台下纵去,静一道人连忙手捧着那顶道冠笑道:“贫道虽将道友这顶道冠取下,这袖子不也被你截去一角吗?彼此一时游戏,何必认真?且请整冠稍留一会,待看以后各位一决胜负再去如何?”
万云龙哈哈大笑道:“道友何必如此?万某虽然学艺不精,却不致连这点好歹全不知道,方才如非道友手下留情,你这袖角焉得到我手中?再如此说,那便又非英雄本色了。”
说着,接过道冠戴上,又向西篷一拱手道:“万某言而有信,就此告辞了。”
说着,一跃下台径向谷口而去,他这里才一走,静一道人便也待下台来,猛听东篷里面大叫道:“静一贼道慢走,我苗全来也。”
说着便见一条黑影,疾如鹰隼,纵向台上,静一道人再看时,只见那人满头白发便如乱草,居然拖了尺许长一个老鼠尾巴也似的小辫子,面上刀痕累累,两只眼睛深陷眶内,却凶光闪闪,其余口鼻两腮,全被创疤盖满,一片紫黑相间,端的丑恶之极,那身上却偏穿着一身枣红缎子紧身夹袄裤,更加显得不称,连忙冷笑一声大喝道:“你便是昔年八大王部下的贼总管神刀苗全吗?现有你的好朋友正在等着你,却用不着和贫道较量咧。”
那苗全闻言,呛啷一声,从腰间抽出一口缅刀随手一抖,立即笔直,一面大喝道:“爷爷正是八大王麾下左将军神刀苗全,你这贼道可别打算提朋友套交情,须知爷爷可不比那万老道好打发,你再不亮家伙动手,爷爷我便不客气咧。”
说犹未完,倏听西篷之中哈哈大笑道:“姓苗的,你且别忙,我简某这数十年来,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寻你咧。”
说着,那声音摇曳,掠空而过,话才说完,人也到了台上,苗全再抬头一看,来人却是一个干瘪老头儿,一身青布褂裤、赤足草鞋,也没拿兵刃,只提着一个短旱烟袋,余烬兀自未熄,却认不出是谁来,不由横刀一怔道:“我生平朋友极多,却难一一记牢,何况事隔多年,你既然自称和我乃系朋友何妨先将姓名说出,苗某才好斟酌交情深浅,再为叙旧。”
简峻又冷笑一声道:“你先别问我的姓名,我倒得要问一问你,当年由八大王派驻灌县一带,住在城郊简宅的是你吗?”
苗全略一沉吟,又向简峻看了一眼,也冷笑道:“当年苗某确在灌县城外简宅住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简峻脸色倏变又冷笑道:“那屠杀简姓全家的,一定也是你了?”
苗全似已料知来意,哈哈大笑道:“那也确有此事,难道你便是那宅中主人不成?”
简峻登时满面惨痛之色,一抡短烟袋大喝道:“无知老贼,你既杀我全家,还不快来纳命。”
说着,当头便是一烟袋砸下,苗全原不知万云龙便败在简峻掌下,见状一面举刀相迎,一面狞笑道:“你苗爷爷当年做事,从不留活口,你这老儿能在爷爷手下逃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竟敢前来找死,岂不可笑。”
静一道人一见简峻已经出场动手,连忙退了下去,一面大喝道:“简兄留神,这厮心狠手辣,更精各种暗器和地堂功夫,他手中那口刀,也属利器。”
简峻却不答话,挥动烟袋如飞,直卷了上去,那苗全一口刀也自神出鬼没,一经使动,便如一团冷雾,直将简峻裹定,两下全是一死相拼,转瞬便是二三十个照面过去,简峻固然怒火冲冠,眼中出火,苗全也浑身是汗,一张丑脸越发难看,正在斗着,倏听苗全大喝一声,蓦然向地下一倒,哈哈一笑:“你苗爷爷这趟刀法已有多年不用,你这老儿且见识见识便了。”
说着,刀光贴地,便如闪电也似的,直向简峻下三路砍到。
这滚堂刀一经使出,那简峻手中烟袋只有八九寸长,却闹了个鞭长不及马腹,手忙脚乱,只一味纵跳闪避,那苗全却越发得意,桀桀大笑不已,猛听简峻一下跳出圈子喝道:“无耻老贼你打算藉此幸逃一死那是妄想。”
说着将烟袋向衣后衣领上一插,刷的一声,抽下腰间一条白布腰带在手中一抖,便向苗全打去,那条腰带长可七尺,宽才七八寸,只是一段寻常白布,但一到简峻手中,便出手带风,便索鞭也不过如此,而且有时便似一条木棍,点打无不运用自如,一连几手将苗全手中那口缅刀裹上,这一来那苗全,转成相形见绌,简峻却一步步迫了上来,蓦又见苗全一下滚向台角大喝道:“老儿休得逞能,你再看这个。”
一声喝罢,便见一点寒星,直奔简峻咽喉打到,简峻身子一侧,方将那一镖闪过,只听刷刷连响,又是两镖打到,简峻更不怠慢,手中一抖那段白布,立将两镖完全兜着,反激向台下去,接着又听苗全一声厉吼,翻身纵了起来,右肩头一纵,哧、哧、哧连响,又是三只紧背低头花装弩打到,简峻哈哈一笑,只把那一段白布使得呼呼风响,三弩又被打落,人也到了面前,那苗全忙又一刀砍来,简峻身子一侧,手腕一翻,那段白布,便似灵蛇一般,连刀带他那条手臂全缠了个定,苗全方说得一声“不好”,一个身子便被抖得飞了起来,正向台顶上飞去,那口刀和胳膊却被生生扯了下来,只痛得他惨叫一声,登时昏死过去,简峻匆忙一掷那段白布,却一伸手将人接住,仰面大叫道:“故世的伯叔婶母和诸位兄弟英灵不远,我简峻今天可以有脸相见各位于地下咧。”
说着又是一声长号,双手将苗全两腿握紧,提了起来一抖一掀,便从肛门一直裂到胸骨,那心肝五脏流了一台,鲜血溅得他一头一脸一身,接着,一挺右手抡了起来,一下抛向东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窜下台来,东西两篷各人,见他浑身血污狼藉,连头发眉毛胡子上面也闹个淋淋漓漓,抹都不抹一下,简直便和失心疯了一般无不大骇,商不弃静一道人连忙双双纵出挟着道:“你是怎么咧?如今大仇得报正该痛快才是。”
简峻闻言,不由痛哭失声,二人忙又扶入西篷,正在走着,倏听身后大叫道:“姓简的老儿休得装疯卖傻,我巴山鬼见愁曾小七来也。”
简峻方待掉头答话,已被静一道人和商不弃挟进西篷,同时,西篷之中,一声叱咤一条黑影也飞纵出去,再回身—看,那台上已经站着一个矮小精瘦的老头儿,看去便如一个半大孩子,却生得秃顶小头,火眼金睛,削腮尖嘴,看去便活像一只马猴,更奇怪的是身上穿着一件黄麻外衣,长只及膝,却大袖圆领,下面又赤足芒鞋,装束非僧非道,不清不明,简直令人看不出是一个什么人物来,那从四篷飞出去的却是谢五娘,两人已经对面站在台上,遥闻那猴形老人哈哈大笑道:“我曾小七此来,会的是英雄豪杰,那姓简的既然能将滚马飞刀苗老寨主活劈了,总算有一手,你七老太爷才指名叫阵,你这老婆子又是何人,且先通上名来,你七老太爷才好动手。”
谢五娘闻言也哈哈一笑道:“我这老婆子,无名少姓本值不得一提,闻得你这厮素以趋纵功夫和一对虎头钩得名,何妨且让我见识见识,果真名下无虚,再通名道姓也还不迟,如果只是盗名欺世,那就又当别论咧。”
曾小七闻言又哈哈一笑道:“你七太爷和一个老婆子动手,何须用双钩?”
说着,身子一蹲,双手一抬,五指下垂,越像一只老猿,人立着,一面大喝道:“老婆子,还不动手,你七太爷便要得罪咧。”
说着一探右手,便是一爪劈面抓来,谢五娘猛将身子一闪,一个仙人夺影,人已到了他身后,手起便是一掌向他后脑劈下,曾小七一爪抓空,就势窜了出去,一个筋斗又翻了转来,双爪一分,又窜起老高,当面扑来,谢五娘猛分双掌,左掌按着胸膛护好要害,右掌一抬,掌心向外,手背向里,单掌向上一迎,曾小七猛然向后一仰,斜了下去,右手才一沾地,乘势一按,双足一拳一伸,便向谢五娘双膝铲来,谢五娘一见他猴拳之中竟杂着醉跌八仙和小金枪家数,连忙一个早地拔葱,窜起丈余,避过来势,却不料曾小七突然两肘微一着力,也纵了起来,凭空便是一爪当胸袭到,谢五娘忙将身子向后一仰,双掌一分,倒窜出丈余,在擂台东南角站定,曾小七一个扑空,也落了下来,一连两个筋斗便又赶到,谢五娘一个黄鹄摩云又复窜起,不等他发招,便倒掠而下,当头一掌切下,曾小七又是一个筋斗避开,却仰卧在台上,蓄势以待,谢五娘身子一旋,飞出老远,落向西边台口,大笑道:“你这老贼无端耍什么猴儿,还不快亮双钩,再迟下去,我这老婆子却不耐烦咧。”
曾小七阴恻侧一笑道:“你这老婆子,既然打算见识我七太爷这对虎头钩,为何不先将兵刃亮出来,难道打算空手较量不成。”
谢五娘冷笑道:“我生平本极少有合手兵刃,因此大抵只凭这一双肉掌取胜,再说,凭你也还不配我用兵刃,你打算纳命,不妨取出双钩一试,否则你如怕我不妨回去,另换人来。”
曾小七不由大怒,再次又扑了上来,谢五娘却越发沉着不慌不忙,双掌一分,只在那曾小七跌扑滚翻之中随势流转,应付裕如,妙在双方全是轻灵小巧功夫,虽然彼此上下翻腾,一黄一青两团人影滚来滚去,却毫无声息,便似两个纸人在厮拼着一般,只看得东西两篷各人,全是眼花缭乱,简直分不出敌我胜负来,约莫一盏茶时候过去,猛见曾小七一个筋斗翻出老远,一跃而起大喝道:“你这老婆子,这好半会能奈何我吗?再不亮兵刃你那七老太爷便少陪咧?”
谢五娘猛将老眼一抬,眼光四射,大喝道:“我早说过咧,你如怕死,不妨回去另换人来,你怎又忘却咧。”
曾小七不由无明火起,呛啷一声,从腰下掣出一对虎头钩,擎在手中冷笑道:“老婆子,你当真便这等轻视你七太爷吗?须知你七太爷从不欺负妇人女子,你如再不亮兵刃,不管你如何说法,那你七太爷便也只有罢手咧。”
谢五娘略一沉吟又大笑道:“我也因念你生平尚少恶行,才手下留情,难道你这厮便连这点自知之明也不知道吗?”
说着把手一张,托着一件东西道:“姓曾的,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曾小七一看,谢五娘那掌上托的却是几片铜钱大小的黄麻布,竟和自己身上这件外衣一般无二,而且竟有三四片之多,不由一怔,略一踌躇便掷钩在地,拜了下去道:“老朽真是瞎眼,竟不知跳跃了这一会,早在你大度包容之中,既如此说,且请留下姓名,我认输就是咧。”
谢五娘连忙扶着道:“曾爷不必如此,我这老婆子也只一时侥幸而已。”
接着又笑道:“我姓谢,旧日名字久已不用,你如打算找场,他日不妨到太湖洞庭东山一问便知明白。”
曾小七忙道:“我已心服口服,焉有再想找场之理,不过,既承相让,你也该让我知道尊姓大名才是。”
谢五娘笑道:“我只因那名字不用已久,所以不打算再行道及,其实并无隐讳之处,你如一定要问,我这老婆子便是昔年江南谢曼华,今日下江各省的红花会主,你也许曾听说过吧。”
曾小七闻言,忙又一拱手道:“女侠大名,老朽早听说过,以后如果有事,只你那红花令一到,我巴山神羊教下弟子,必当奉令遵行以报今日之惠。”
接着又一拱手道:“此间决非久谈之处,女侠既在那年大人公馆,事后我当再趋前晋谒。”
说罢,一个箭步,纵落台下,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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