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
羹尧笑道:“那难怪您方才在雍邸席上如此主张,那位胡师兄也力为附和咧,原来却出自周师叔的预计,如非师叔说明,我还蒙在鼓里咧。不过既是两位师叔预定计划,您为什么不先对弟子说明咧?”
泰官笑道:“这也是你周师叔的意思,他向来做事,只告诉你应该如何去做,可是,决不先让你知道,一则为了免致事未成而机先露,二则有时候,不知道反比知道的好,你让胡师兄在令亲面前多担一点担子,不比你自己担的好吗?”
说罢便又笑道:“夜深了,我们也该休歇,明日一早,你还须到雍王府复命咧,你周师叔是我辈之中的唯一智囊,以后还须多向他学习才好。”
羹尧连忙点头答应,一面告辞,回到后园内书房,周再兴跟着悄声道:“适才我已遵命对那小来顺儿说过,着那张桂香今夜她不必再到雍王府去咧,他说张桂香对他说,明夜必定设法到这里来再呈明一切。”
羹尧把头一点,接着又道:“她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周再兴把头一摇道:“她其余并没有说什么,只说江南每天全有驿递寄来,请师兄多多留心。”
羹尧不再问什么,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清早起来,便携了周再兴直向雍王府而来,才到秘阁不多会,雍王也来了,略事寒喧便道:“二哥昨晚偕白大侠前往十四阿哥处,他如何说来?
曾有所争论吗?如今这白泰官却是真的,他难道还有什么歪理不成?”
羹尧笑道:“十四王爷倒没有什么,只是程子云那怪物,如非白大侠露了一手把他镇住,也许他便咬定是冒名顶替咧。”
说着便将经过详细一说,雍王哈哈大笑道:“这简直是一个市井无赖行径,哪里还是一个策士所应有?真亏他当着十四阿哥会使得出来,难道就真的不怕丢脸吗?”
接着又笑道:“我一连闷了好多天,白大侠这一来才算给我出了一口气,不过就这样白白的放过他,我却情有未甘,二哥将何以教我咧?”
羹尧道:“如依鄙意,目前我们倒应该放松一着,索性看他的动静如何?且等应邀各人到齐再为斟酌,反正那魏景星的事一经平反,不愁十四王爷不大受申斥,而且在皇上面前,王爷还要一切以仁孝文爱出之,才能合乎圣意,如果互相倾轧,那便反不相宜了。”
雍王曾笑点头,一面道:“那位白大侠既然不愿住在我这里,还望二哥多方宠络才好,须知这等人便如天马行空,来去绝踪,却须善为羁縻咧。”
接着又笑道:“我还记得在兴隆集的时候,那位周浔周大侠,曾经帮助我们用暗器打退那嵩山毕五,只惜当时未能一见,闻得他与尊师肯堂先生又为至友,这番竟也惠然肯来,也是令我稍慰生平了。”
说罢便匆匆作别出府入宫而去,羹尧等他走后,还打算将白泰官所述各事,告诉中凤,但因中凤曾一再切瞩避嫌不必多所过从,所以委决不下,欲行又止,忽见那云中燕悄悄的走来道:“王爷已经出去了吗?”
接着又走近身边低声道:“舍妹现在借荫楼有要紧的话要对您说,特着小弟来请,您能立刻就去一趟吗?”
羹尧不由大诧,再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模样更加奇怪,略一沉吟之下,忙道:“这就奇咧,令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却劳二哥来此传话,您这话当真吗?”
中燕又悄声道:“舍妹委实有事相商,小弟焉有说谎之理,您能抽空去一趟吗?”
羹尧又踌躇了一下道:“二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目前我却不便多去咧。”
中燕忙又打了一躬道:“实不相欺,便是为了小弟之事,前此虽蒙见允托那马天雄相机代向南中诸侠进言,但迄今未有复音。如今闻得那云龙三现周大侠,已经应王爷之邀来京,小弟更加寝食不安,诚恐一旦出事累及全家,便在王爷面上也不好看,于万不得已之中,只好将此事向舍妹和盘托出。如今舍妹也无善策,又不便对别人说,所以才着我来商请您去一谈。
我想那周大侠此次既肯应邀来京,定系看在您的分上,只要您肯代进一言,那对小弟便恩同再造咧。”
羹尧不由双眉一皱道:“二哥之事,小弟自当尽力,不过那周大侠,传闻虽与我那恩师有同门之谊,但小弟对他素昧生平,此次应邀来京全系王爷德望所致,却如何进言咧?”
中燕又请了一个安道:“所以舍妹奉邀也便是为了商榷此事,还求您能去一趟才好。”
说着又一再央求着,羹尧虽然已得周再兴回报,此事可由自己做个人情,但恐中燕别有作用,又深恶其为人,更知中凤决无着他来请自己商量之理,本不欲前往,只因自己也须有事和中凤去说,乐得借此一行,忙又道:“既如此说,小弟权且遵命,不过前途如何,却未敢逆料咧。”
接着站起身来道:“那么,就请二哥同行便了。”
中燕又红着脸道:“舍妹对于此事,也颇不直小弟所为,适才已经大受埋怨,如果同往,深恐难堪,还望二哥先行,小弟还是在此间静侯佳音的好。”
羹尧不由心中好笑,但表面上却不好说什么,只有把头一点,便向后园而去,等到借荫楼下,只见侍琴剑奴二婢一个提着水壶,一个捧着巾栉正向楼上走着,一见便悄声道:“年二爷,您来得正好,方才小姐和我们二爷大闹了一场,如今她已哭成泪人儿一般,孙三奶奶正在劝着咧,您还不快些也去劝劝。”
羹尧心下已经明白一半,匆匆向楼上走去,才上楼梯便听孙三奶奶道:“俺的小姐,您为了这个也值得生气吗?反正您已经是年二爷的人咧,这是老山主做的主,王爷做的媒,任倚是谁说什么我们也不怕,何况二爷是您哥哥,您还能计较他吗?”
接着又听中凤似在哽咽着,心中一转念,又恐中凤看见自己更加羞愤,不由那脚慢了一步,却想不到孙三奶奶听见有人上来,猛向门外一伸头已经看见,连忙迎了出来道:“姑老爷您是我们二爷请来的吗?俺小姐正为这个生气咧,您还不快给劝劝去。”
这一来不容羹尧再不进去,连忙上了楼道:“小姐好好的又和二爷呕什么气?他却说是小姐请我来的咧。”
孙三奶奶连忙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俺小姐便为了这个才和他闹翻了,您为什么却信他的鬼话?须知俺小姐真的有事要去请您,她一定会着俺去,却决不会对他说咧。”
羹尧且不理她,走进那明间一看,只见中凤斜凭在一张椅子上,脸上泪痕狼藉,正在用帕子抹着,忙道:“您别难受,令兄的为人我焉有不知道之理,有事我们从长计议不也就行了。”
接着一掉头又向孙三奶奶一使眼色,向楼下一努嘴,孙三奶奶先是一怔,接着又龇牙一笑,把头一点,便迈开大脚向楼下走去,羹尧等她走后,方又低声道:“白师叔已经又回来了,本来我也有事须对师妹说,却不一定是因为他去请我才来,你却不必误会咧。”
中凤猛一拭泪长叹一声红着脸,也低声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不为这个,他还不会来这一手咧。”
接着又悄声道:“其实他的事您已对我说过,周师叔看在你我分上,已缓了下来,不过在这个时候,您却千万不可对他说实话,须知他虽然是我的嫡亲哥哥,这居心却很难测咧。”
接着又道:“我之所以将计就计,忍着无限恶气,便也为了这个。”
羹尧忙又道:“您既知道那又生气哭什么?他的为人我也早知道咧。难道他对你,舍此以外还有什么话吗?”
中凤忿然道:“你不知道,他说的简直不是人话,所以才把我呕急了,要不然,我不会这样咧。”
羹尧不由一怔道:“他说的是什么话,你能告诉我吗?”
中凤不由满面通红把头一低道:“这个您却不必问得,反正他为了怕周师叔要宰他,逼着我去托您说项就是了。”
羹尧笑道:“这也难怪,本来这是他的生死关头,您想他求生心切,既有一线之望,能不腆颜求人吗?”
接着又低声道:“我如非怕这个主儿对他有所指示,真想告诉他,让他心下稍安咧。”
中凤把头连摇道:“这却使不得,据我所知,他确实已成了这里主人的心腹朋友,那周师叔向来料事如神,您却不可不信咧。”
羹尧点头道:“那么,我却如何回复他咧?如今他还在前面花厅上等着咧。”
中凤略一沉醉,又红着脸道:“那您老实告诉他,我为这事已经被呕得哭了,一时不便商量,等周大侠人来再相机设法便行咧。”
羹尧道:“这样回他,不太令你有伤手足之情吗?”
中凤抬着泪眼,又红晕双颊悄声道:“师哥,您可别笑我不害臊,如今我已算是您的人咧,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我这二哥委实不是人,您别看他是我嫡亲哥哥,有些地方可很难说,将来如非我们大义灭亲,也许就是他把我们卖了,您却千万大意不得咧。”
接着又长叹一声道:“这事您不用管,只管照我的话去回他,就让他记恨也只在我身上,老实说,凭什么我也怕不了他,您却千万不可因为这点亲情便把话说漏了,须知他果真是受雍王指示借此查验您和江南诸位老前辈的关系,一旦泄漏出去,固然非误大事不可,便是他确实求生心切才求你,你如告诉他周师叔已经答应暂时可以饶过他,他也难免把我们和江南各人的机密泄漏出去,为了他一个人,你我能误大事吗?”
羹尧闻言,不由挨着中凤坐了下来,低声道:“师妹你真深明大义,也比我精明机警多了,只这一件事,便更令我心折,此事我决遵命回复他,但你既看得这等清楚,又何必因此生气难受咧?”
中凤看了他一眼,又一抹眼泪,笑靥微开道:“您别恭维我,我也不见得比您精明机警,更说不上深明大义,只不过在江湖上混的时间比您稍久,一直又过的是漂泊流亡疑惧惊恐的日子,所以遇事比您也略微看得深远一点,须知我们现在虽然日处绮罗锦绣之中,却和虎口无异,稍一大意,自己生死便无足惜,如果误了匡复大计,却真百身莫赎咧。”
羹尧闻言不禁悚然,中凤接着又红着脸道:“我呕气的是他既不争气,做下乱伦弑主的事于前,把一家坑了,累得老父倔强了一辈子为他失节。事后又贪生怕死,打算教我来挟制你,非为他尽力不可,出言更下流无耻。老实说,如非因为他是我嫡亲哥哥,恐伤老父之心,不等周师叔派人下手,便我也早已宰了他,对这等人还能有手足之情吗?”
说着又道:“我们且不谈这个,白师叔既然又回来了,那江南详细情形如何,你能稍微告诉我一点吗?”
羹尧忙将经过匆匆说了,中凤听罢,玉颊上这才漩起两个小酒涡儿笑道:“照这样一说,也许鱼师姐真的要来大兴问罪之师咧,本来我们已经好久不见,能藉此少叙离衷也好,只是此地她不便来,我又不比从前,也不便出去,却怎么能见面咧?”
羹尧微笑道:“这个您放心,等她从水路慢慢来京,您也就快离开此地咧,换个地方还有什么不好见面的?”
中凤不禁脸上又是一红嗔道:“我知道,这一来你是趁了心愿,须知我这大师姐却不大好说话,也许就对您真要加以责难亦未可知咧。”
羹尧见她怒已全解,满脸娇嗔之色,愈饶妩媚,不由一笑故意问道:“这就奇咧,她对您如何大兴问罪之师,我固不知道,至于我,本来和她素昧平生,从未谋面,更无开罪之处,她却能拿什么来责难,您既知道能见告吗?”
中凤不由啐了一口道:“您当真也想呕我吗?真要这样,我以后再理您才怪。”
接着又道:“如今您正事全完了,也该走咧。”
羹尧见她薄怒之下,却忍不住笑靥犹存,梨涡半露,较之方才的愁眉恨眼,又是一番光景,虽然也想走,那身子却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又坐了下去,笑道:“您现在已经不生气咧,此番我是令兄请来,便稍坐又有何妨?”
中凤不禁恨了一声道:“我总以为你是一个君子人,怎么也学得这样起来?须知人言可畏,他便因为这个才敢胡说咧。”
羹尧见她双蛾又复微蹙,忙道:“您别再生气,我这就走咧。”
说着,真个又站了起来,告辞下楼,中凤送到梯前又回眸一笑,红潮上脸,悄声道:
“不是我要对你下这逐客令,须知来日方长,在这个时候,却犯不着令人蜚短流长呢。”
接着又道:“我这脸上见不得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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