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
说罢,便随了羹尧一同到了后园楼下,中凤迎着见礼之后,依着事前编好的一套话大声说了,周浔倏然拍案大怒道:“依你所言,你那父亲虽然老悖糊涂,如果实不知情,也嫌刚愎用事,但还不无情有可原之处。至于你那二哥中燕却决不可恕,我原差人取他首级回报,只因他已在雍王府当差,那来的人因为我等虽不愿失节出仕做官,也不愿逆天行事和清廷作对,以苦蒸民,才将探得实情回报向我请示,我也因有此顾忌,才又命先将贱妇毛月香处死,寄去衣物记号,用意原在令其自裁以免累及父兄令我为难,谁知他既惜命贪生怕死,又以王府为护符,以为我便不敢动他,须知老夫一生便见不得这等无耻懦夫,既如此说,那便怪不得老夫,明日便要到雍王府去向你父亲论理将他活毙掌下咧。”
那声音之洪亮几震屋瓦,中燕在孙三奶奶房中,句句听得分明,内愧之余不由惊得呆了,接着又听羹尧道:“周老前辈请息怒,容我再进一言。”
底下声音稍弱便听不见,半晌又听周浔大声冷笑道:“年二公子,你打算用雍王权势压制老夫吗?须知老夫此番应召而来,那是因为清廷近日作为尚能近乎王道,犯不着再兴兵戎以苦生民,那雍王又有贤名,所以才跑上这一趟,却绝非卖身投靠,降志辱身可比,如果打算强人所难,那老夫便说不得要得罪咧。”
说罢又听中凤似在嘤嘤啜泣,羹尧也似在分辩解释,良久,良久,方听周浔又大喝道:
“既如此说,我便看在你夫妻和雍王分上饶他一死,但如就此放过,我也难对死去的朱爷,明日便着你两个取他双目两足前来见我便了。”
中燕藏在房中,不由又惊出一身冷汗来,正在忐忑之际,又听羹尧中凤两人似在哀求了半晌,周浔方又长叹一声道:“我既到这北京城里来了,便不得不放宽一步,不过明晚你两个须将他唤来,我还须当面问明,那贱妇弑主究竟是否同谋才可做决定,不然,便有雍王之命,老夫也快难遵示,只好只论是非,不计成败了。”
这话才一出口,便又听羹尧道:“老前辈你且慢走,既蒙看在王爷分上饶过我那舅哥,还请少停,容我唤来,就请当面讯问便了。”
周浔闻言,似甚震怒,猛一拍桌子大喝道:“原来你们事前串好的活局,竟敢赚我,既如此说,老夫决无受人愚弄之理,他人既在此地,可速唤来见我,老夫自会还你们一个明白。”
中燕躲在孙三奶奶房中,立刻又吃一大惊,几乎魂魄皆失,直欲夺路逃走,但那下房门外便是院落。只一出去,必被周浔看见,室内更无窗户,正在深悔不该随中凤回来。暗想:
“此老既然这等推重王爷,又可看在他的份上,早知道还不如由王爷直接和他说要好多了,照这样看来,年双峰和他的关系也就有限得很,王爷也未免多疑了。”想着又听羹尧、中凤双双在诉说着,似在解释误会,良久之后,周浔忽又喝道:“我全明白咧,你二人还絮絮叨叨什么?既他人在此地,当面一谈,不是皂白全就明白吗?”
二人连声称是之后,接着便听一阵脚步声音,直向所藏的这间房子而来,不由心中更加忐忑不已,正待问明中凤,周浔是否已经全饶了他,又听周浔在门外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原来藏在这里,既敢做弑主乱伦之事,还不赶快出来受死,要想仗你妹妹妹夫向你乞怜,那可是枉然。”
中燕已经自知无法幸免,只有把心一横,待拼一死,忽听那门呀的一声推开了,进来的却是羹尧,一见面便道:“二哥赶快出来,周老前辈虽有垂训之处,却未必便将你置之死地,如果再避而不见,倒反不好了。”
再向门外一看,只见周浔手捋修髯,屹立在院落之中,中凤躬身立在一旁,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离开还有两三步,便行拜伏在地道:“小侄一时糊涂,罪该万死,不该在醉后,被那淫妇引诱成奸,但弑主一事并未同谋,还望老伯恕过。”
只听周浔冷笑一声道:“听你之言,弑主虽然未同谋,通奸已是属实了,我来问你,那朱公由柽是你什么人,你知道吗?”
中燕连连叩头道:“小侄知道,那朱老山主,乃系家父同盟至友,又系山中盟主。”
周浔又哈哈大笑,目光如电,向他脸上一扫道:“既如此说,即使你未弑主,这乱伦之罪也该坐实,你虽惜命贪生怕死,难道你那老悖的父亲,竟一点也不知情吗?”
中燕忙道:“此事家父委实迄今尚未知道实情,所以才与山中诸伯叔绝裾而去,否则便他老人家也决放我不过,就不处死,也必有以对老山主和各人,焉能容至今日,还望周伯父明察才好。”
中凤也连忙道:“我二哥所为不但家父迄今未知,便连大哥和侄女也不知道,要不然他对那贱妇也不至收藏在外面了,您只就这一件事,便可知实情咧。”
周浔忽又笑道:“这话老夫倒也相信,要不然令尊即使护犊,也还决不至公然为他和山中人划地绝交另立门户,丢这个大人。不过老夫与令尊,也属至交,此事如果让他知道,即使已经托庇在这雍王府中,大错已成,也难再见天下人,如今只有老夫代为做个了断,索性让他以不知情三字对人也好。”
说着,倏然须发皆张,单掌一起,冷笑一声道:“即使你未同谋弑主,通奸又出那贱妇醉后引诱,也只好让你到九泉之下和那贱妇分辩了。”
话才说完,身子向前一纵,便待向中燕当头劈下,中凤羹尧却一边一个扯着,一齐跪倒道:“您请暂时息怒,我等还有下情容禀。”
周浔正色道:“他已亲口供出通奸是实,你两个还有什么话说?须知老夫此举一则代天行诛,二则也免他父亲因此把一世英名丧尽,你二人虽然一个是他妹妹,一个是他妹丈,难道为了姑息他这一条性命,就不为你们的父亲和岳父作想吗?”
羹尧忙道:“老前辈训示自是正理,但弟子此举系奉王爷之命,如果您在寒舍立即将他毙在掌下,弟子不但无以复命,便您不也难对王爷吗?”
中凤也攀着他那只右掌哭道:“我这二哥,固然罪有应得,但弑主既不知情,便与贱妇苟且,也出醉后无知,你老人家就不能成全一二吗?”
第 九 章 赴 约
周浔略一沉吟,倏又长叹一声道:“即是王爷有命,你二人又一再苦求,不妨曲为成全姑免诛戮,但犯上乱伦逆贼决不可恕,可仍依方才我所说的话,着他自裁免累你父亲被人唾骂便了。”
羹尧中凤又一再求着,周浔方大喝道:“现在姑且看在王爷份上缓你一死,但这以后便须力求补过之道,重行做人,如敢再怙恶不悛,那老夫便难顾忌咧。”
接着又道:“我也深知你那父亲舐犊情深,为你竟至降志辱身,但我也应聘来此,便难尽责,你不妨告诉他,此事由我做主,暂时揭过一边,彼此见面,最好大家不谈往事,否则老夫无碍,他却难以自处了。”
中燕初见事成僵局,已拼一死,却想不到周浔竟饶了他,连对乃父也愿意解开这个扣儿,连忙伏地叩头道:“小侄幸蒙伯父如此成全,以后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当即改过自新,力争上游,以报今日之德于万一。”
中凤也拜伏在地哭道:“既承周伯父饶了我二哥,复允与家父言归于好,不但二哥感激,便侄女也决不敢忘。”
接着羹尧也道:“老前辈此举,不但成全了我二舅哥和家岳,也成全了我,要不然,弟子却真为难了,明日容待禀明王爷,再为当面声谢便了。”
周浔猛又寿眉一耸道:“老夫想不到此次北来,却做了这样一件瞒心昧己的事,不过我做事向来爽快,说话也直率。老实说,这个人情我是全卖在王爷身上,相烦你三个致意,以后我如有事求他,也须为老夫圆上老脸才好。”
羹尧中凤连忙答应,中燕更是应声不迭,三人又同邀周浔到楼下小坐,周浔一看天边月色却摇头道:“时候不早咧,不但老夫该到前面去,便中燕也该回去先向王爷和令尊禀明才是。”
说罢,便向羹尧告辞,径向前面而去,中燕等他走后又谢过羹尧中凤,也自告辞回去不提。
在另一方面,那程子云昨日筵罢归去之后,除瞒过被周浔斥责之事而外,一切全向允题禀明,并称对南来诸侠,已以师门渊源相见,或许可以拉拢亦未可知,允题虽加称许,但却恐雍王将曹寅命人沿途逗留和秦岭诸人拦劫贡品之事着落在自己身上,据实奏闻,深自怀着鬼胎,又因鱼家父女自来京以后,迄未露面,更多猜疑,不由皱着眉毛道:“老夫子这着棋虽然可下,但据那曹连升所说,却着实可虑,万一阿哥竟用南来诸人作证,奏闻上去,那更糟了,你便和这周浔等人虽有渊源也是枉然。再说这鱼家父女既然到京却不践约,也令人莫测,这种种还须妥为打听应付才好。”
程子云笑道:“此事俺筹之已熟,如以实际情形而论,雍邸胜算在握,自非奏明皇上不可,不过俺尚有一个解着,管教他在皇上面前一字也不能伤到王爷身上,说不定连曹寅都可保全亦未可知。”
允题忽道:“老夫子既有这解着为何不早说,却令我空担了好些时心事,须知为了那魏景星的事,我已受了不少申斥,如果再出乱子,那便祸生不测咧。”
程子云大笑道:“俺这一着,虽然百发百中,却非万不得已决不能用,而且用非其时其事,以后再遇上大事便不灵了,所以不到时候,决不能轻易说出来,如今既然王爷着急,不妨伏计而行便了。”
说着又道:“这一着棋子全在老皇妃身上,您和雍邸既然是同母弟兄,母亲决没有个不疼儿子的,您只须进宫去,将一切经过一点也不要隐瞒,全禀明老皇妃,只说因为所见不同,深恐那些朱明遗孽居心叵测,有增圣虑,才设法延宕,窥其实在,却不知四阿哥着人前去收抚羁縻已妥,以致双方发生误会,那秦岭诸人的事却实不知情,请老太妃将四阿哥召进宫去当面一说,他便要奏明皇上,也难违老太妃之命,岂不一天云雾全都消散。”
允题沉吟道:“此计固然可行,便老皇妃也决不愿意我兄弟阋墙,但四阿哥却不轻易饶人,万一他竟违老皇妃之命,不肯答应又如何是好咧?”
程子云一摸项下虬髯大笑道:“谋大事者不拘小节,果真四阿哥当着老皇妃不依不饶,那您便不妨赔上一个不是,也就过去咧。反正他是您的胞兄,便吃上点亏也不是外人,他要是真再坚持下去,那老皇妃也不会依他,他在这个时候,既要博孝友之名,怎敢有违老皇妃之命,所以这一着俺已看准咧。”
允题连忙点头,一面又道:“这是一件了,但那鱼家父女迄今未来,又该怎么办咧?”
程子云一捋虬髯,又摸了一下脑袋道:“这事却真奇怪,如依俺推断,这些江湖人物,全是一诺千金,既然答应,决无不来之理,不过据那曹连升来说,他父女一路上全是和那周浔了因等人一鼻孔出气,和那马天雄更具有世谊,这却着实可虑,此事还须再问一问那李大嫂才好。”
允题掉头向外面一看,小来顺儿正侍立一旁,忙道:“你快到后面去请李大奶奶来,我有话说。”
小来顺儿答应一声是,便向后园而去,不一会,张桂香便俏生生的走了出来,向允题笑道:“王爷何事呼唤,是又要到雍王府去打听什么吗?这个时候我却不敢去咧。”
允题道:“今夜倒无须前往窥探,我着你来,是为了那鱼家父女早已来京,却不见前来践约,所以想大家商量商量,你看此事会有变动吗?”
桂香且不作答,却看了程子云一眼,娇笑道:“这又是程师爷犯了疑咧,不过我事前并没有敢保人家必来,这却怪不了我咧。”
程子云咧嘴大笑道:“俺今天真是天大的冤枉,这可是王爷的意思,俺却一字未提咧,您如不信,不妨问王爷便明白了。”
允题也笑道:“委实程老夫子并未提及此事,这全是我的意思,你却不须误会,不过这鱼翠娘既已到京为何却不来咧?”
桂香虽也闻得鱼翠娘业已来京,但是否践约却毫无把握,眼珠一转忙又笑道:“王爷虽如此说.我却有点不信,老实说程师爷对我这人却始终有点放心不下咧。”
接着又看着允题道:“如以鱼翠娘这人而论,说话倒是算数,此次但不知为了什么竟会失约,真连我也大出意料之外。
不过,如依我的看法,她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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