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21期





  黑衣老者替布天雷揉了揉右肩:“小兄弟,莫怪我哥儿俩莽撞。在下是顺天府捕快费鹰,这位是青霄子道爷。小兄弟贵姓?如何这身装扮在桃林里奔跑?” 
  费鹰号称金刀神鹰,青霄子号称入云龙,二人在武林中名头甚响。叵耐布天雷乍入江湖,闻所未闻,浑然不觉。二人见他无动于衷,均觉奇怪。但布天雷见费鹰彬彬有礼,顿生亲切之感,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叫布天雷。是桃林里那个姑娘让我跑的。” 
  费鹰眼前一亮:“对,对,我们找的就是那个姑娘。她在哪里?” 
  “咦?”布天雷觉得奇怪,“你不知道她在哪里?你们不是她的徒弟么?” 
  “臭小子——”青霄子在一旁又要翻脸作势。费鹰急忙用眼色制止。他捋了捋虬髯,道:“不是。这中间恐怕是有些误会。” 
  布天雷便将整个经过细细讲述了一遍。费鹰与青霄子听得面面相觑。良久,费鹰才苦笑道:“道兄,咱两个老江湖中了那女娃儿的调虎离山之计啦。” 
  两个月前,江南藏剑山庄失窃,镇庄之宝——价值连城的宝玉“如心”不翼而飞。藏剑山庄主人上官清远遍寻不着,只好请费鹰和青霄子出山,帮助追查失物。费鹰为白道上声名赫赫的名捕,精明练达,青霄子轻功独步天下,如有什么线索,绝逃不过二人的耳目。二人寻访数日,终于探知此事为江湖上独行大盗花奴儿所为。那花奴儿虽为女子,但机智异常,且轻功卓绝,竟是一路向北,二人从江浙一直追到保定府,几次险些将其拿住,但都被她用计逃脱。这次将她困在桃林,本想守株待兔,没想到布天雷误打误撞地闯进来,又使二人功败垂成。 
  青霄子性如烈火,数日来诸事不遂,早就焦头烂额,现下见花奴儿又用计逃脱,狂怒之下,便想迁怒于布天雷,当下一言不发,突然挥掌向他的脸上掴去。 
  费鹰正低头思忖,没料到青霄子会向布天雷出手。听得劲风响,抬手想阻拦,但青霄子出手何等快捷,已然不及。只好急叫道:“手下留情!” 
  掌风袭到面门,布天雷突然作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他低头缩颈,身子像一棵斜柳一样,随着青霄子的手掌从左向右转了一个圆弧,右脸始终和青霄子的手掌保持两寸距离,似要被掌风击倒,但等青霄子这一掌招式用老,收回手臂时,他的身子又像一个弹簧一样弹回原位,标枪似的屹立不动。 
  青霄子脸上变色:“这是什么身法?” 
  费鹰也竦然动容:“好家伙!今天怪事一桩接一桩。那个花奴儿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竟戏弄得我们两个老头儿团团转,没想到又出现了这么个厉害后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摇头感叹不已。 
  青霄子将双手笼在袖中,脸色惊疑不定,突然问道:“你的师父是谁?” 
  布天雷平日练功被师父打惯了,心里思忖难道天下道人看到别人都是抬手便打?因此虽对青霄子刚才这一掌浑不在意,还是毕恭毕敬地说:“我师父也是个道人,他的名字叫做玄祢道人。” 
  青霄子皱起眉头:“玄祢?没听说过。你师父出家前的俗名叫做什么?” 
  布天雷搔了搔头:“俗名?什么是俗名?我不知道。” 
  费鹰接过话头:“山野之间藏龙卧虎啊,今日一见,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兄弟,你的轻功好得很啊。嗯,你背着刀,看来是用刀的。我也用刀,你可不可以练一趟,让我这个老头子开开眼界?” 
  布天雷摇头,脸色微微涨红:“我轻功哪里好了?好还能让您二位追上?您二位才是高明,我佩服得很。”想起师父临别时的叮嘱,对于练刀却是提也不敢提。 
  费鹰失笑道:“你的轻功已经了不得啦。你可知道这位道爷么?他的轻功号称天下第一——” 
  “鹰兄!”青霄子打断他的话,“老道从江南追到黄河以北,到今天已是第四十一天,居然追不上花奴儿这个小丫头,老道早就输了半筹啦。这个小子看来也不过十七八岁,跟老道相比也不遑多让。轻功天下第一?狗屁!费金刀,你以后再也休提!啧啧,他奶奶的,怎么一下子涌出来这么多少年高手?” 
  费鹰道:“道兄,咱们还是走吧。小兄弟既然不肯练刀,以后有机会再讨教。” 
  二人走出几步,那费鹰又停下脚步,转身对布天雷说道:“小兄弟,你宅心仁厚,很对我老头子的脾气。我奉劝你一句话,那个女娃儿是个大盗,诡计多端,你可千万不能和她搅到一起,否则今后受累无穷。” 
  布天雷点头称是,但脑子里想到那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实难将她和大盗联在一起。他望着费鹰和青霄子的背影渐渐远去,呆立半晌,才轻轻将那件粉色罗衫解下来,仔细叠好,打算以后有机会见到那个姑娘再还给她。他闻到淡淡的幽香,知道是罗衫发出,当下情不自禁地将罗衫放到鼻端深深嗅了一下,脸色又微微绯红,一颗心怦怦乱跳。 
  他又将头上的花环取下,待要抛在地上,想到是那少女亲手所编,心里一软,实在舍不得,便将那个花环连同罗衫一同放进包裹里。他回头望着桃林,知道那少女必定已然离去。看桃花还在,思伊人已远,不禁怅然若失。 
  中午时分,布天雷赶到了保定府。保定府是个古城,极为繁华。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旁店铺林立,百业兴旺。布天雷看到这么多人,一时眼睛发花,东张西望,说不出的兴奋和新鲜。奔波了半日,他觉得肚中饥饿,在一个小摊前买了两张热气腾腾的驴肉炊饼和一大串芝麻糖,左手拿饼,右手持糖,边走边吃,痛快淋漓。 
  突然间,街上行人一阵骚乱,几匹高头大马自东而来,这些马都是蒙古马,极为雄骏。马上坐着几个大汉,腰间各挎刀剑,个个横眉立目。这几匹马通过闹市,本应按辔徐行,但几人竟放松缰绳,纵横踢踏而来。有的小摊被马蹄踩翻,东西撒了一地,有行人躲得慢的,那些人抬手就是一马鞭,口中粗言秽语。有一个大汉见到街边铺板上陈列的绸缎,欠身一把掳去了好几匹,横在马鞍上招摇而行,分文不予,神态极为蛮横。 
  布天雷让到一边,待这一行人过去,问摊边一位老头:“老伯,这些是什么人?怎的如此蛮横无礼?” 
  那老头见布天雷一口外乡口音,瞅瞅四周,低声道:“都是卧虎帮的好汉们。唉,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名门正派,简直就是强盗!” 
  布天雷问:“官府就不管么?” 
  那老头苦笑道:“官府?官府见了他们就像孙子见了爷爷,屁都不敢放一个。前任衙门里有个管提辖,在街上呵斥了他们两句,青天白日里就给这些人杀死在当街里。在保定府,谁还敢说半个不字?唉,世道难测,世道难测呀。” 
  布天雷皱起眉头,看着那些人走远,胸中孤愤油然而生。 
  走不多时,炊饼糖串吃得干干净净。布天雷拍拍肚子,觉得意犹未尽,看到路边有一酒楼,招牌上写着“得月斋”三个字,阵阵香味扑鼻而来,不禁食欲大动,迈步走上楼去。 
  上了二楼,选了一个靠楼梯的位子坐下。店小二斟上茶来,问他要什么酒菜。布天雷摇手道:“我不要酒菜,来一斤包子就行啦。” 
  店小二是个瘦削汉子,上下打量布天雷,脸上登时露出鄙夷的神色,怪声怪调说道:“大爷,想吃包子么?吃包子您得去望湖春呀?到我们得月斋,那就得吃酒席,我们这儿可不卖包子。” 
  布天雷腰间就揣着五两银子,哪里敢吃酒席?登时大窘,急忙起身,说:“对不住,对不住。”提起包裹就要下楼。 
  突然窗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且住!春日融融,和风习习,这位兄台,相烦共饮几杯如何?” 
   
  第二章剑神 
   
  布天雷闻声止步,向窗边望去。只见靠窗的桌边站着一个年轻公子,看来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身穿一件白色长衫,脸皮赤红,双眼迷离,已有三分薄醉,神态甚是恳切。 
  布天雷转身抱了抱拳:“公子,可是唤我吗?” 
  那年轻公子索性走了过来,攀住布天雷的胳膊:“正是。兄台,哦,看来你是老弟,相请不如偶遇,请吧。” 
  布天雷有些扭捏,脸色微微泛红,推托道:“萍水相逢,怎么好意思……” 
  那年轻公子将布天雷拽到酒桌边,按他坐下,摇头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老弟不要拘礼。小二,拿副碗筷来,再换两个大碗!” 
  布天雷见桌上热气氤氲,鸡鸭鱼肉陈列满桌,似乎都不曾下箸,但桌边已歪倒了两个酒坛。那公子搬起酒坛,将两只大碗斟满,一碗推到布天雷面前,端起另一碗,道:“先干为敬!”一仰脖,将满满一碗烧刀子酒灌入口中。 
  布天雷在山上时,也曾见师父玄祢道人闲暇时拿个酒葫芦抿两口老酒,可不知道酒还有这样的喝法。心想人家喝了,自己也得喝,当下也学着那公子的样子,将一碗酒放到口边,一饮而尽。 
  骤然间,布天雷觉得似有一把尖刀从喉咙里火辣辣直捅进去,肚腹中燃起熊熊烈火,脸颊脖颈涨得通红,鼻涕眼泪都呛了出来,不禁掩住嘴叫道:“好辣!好辣!” 
  那公子乍看布天雷牛饮鲸吞,以为遇上了海量,却不料布天雷如此脓包,不禁哈哈大笑:“酒当然辣,难道你没有喝过酒?” 
  布天雷喘了两口大气,擦擦泪,道:“我真没喝过。” 
  “咦?”那公子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稀奇之事,盯了布天雷半晌,笑道,“老弟,你左嘴角有一颗酒痣,看来必是我辈中人,不会喝不怕,我可以教你。这世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喝酒。有道是醉乡有路宜常至,他处不堪行。来,慢慢再喝。” 
  布天雷吐吐舌头,哪里敢再端酒,先抄起筷子,下箸如飞,将一个肥蹄膀叉下一块,塞到嘴里,只觉得肥美异常,胃口大开,甚为受用。当下囫囵吞下肚去,又伸筷夹住一只鸡腿,心想,这世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吃肉,哪里是什么喝酒? 
  那公子看着布天雷风卷残云,叫道:“好!老弟真是爽快。我喜欢。”端起酒来自顾自又喝了一碗。 
  忽然楼下一阵喧哗,接着楼梯发出咚咚的重响,有四个大汉横冲直撞走上楼来。领头的是个矮胖子,穿件又肥又大的团花紫红大氅,一脸横肉,几撇鼠须,神态倨傲。后边三个随从,都是獐头鼠目,狐假虎威地拥着他。一行四人腰间都挂着刀剑兵刃。店小二马上低头哈腰、满脸堆欢地迎上去。 
  “蒋大爷,您老可是有日子没到我们得月斋来啦,熟客倒成了稀客。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您几位坐哪里?靠窗子吧,那儿亮堂,还可以看看街景。” 
  矮胖子没有说话,身后一个左脸有块青记的瘦猴先叫了起来:“赵小鞭,你狗日的是个猪脑子啊?我们蒋大爷哪回来不是坐六号齐楚阁?你他妈的多余这么一问。”口音又艮又直,是一口地道的保定府土话。 
  叫赵小鞭的店小二拍马屁拍到蹄子上,一脸的赔笑:“这个……不知道您几位来,六号已经有客人了。您几位要不——” 
  啪的一声,瘦猴跳过来劈头盖脸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娘的,老子不管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占了六号,让他们乖乖滚蛋,要是把大爷惹火了,一把火烧了你的黑店!今天可不同往日,知道我们蒋大爷请谁么?说出来吓死你!剑神!知道不?你个龟孙子!抬举你的酒楼啦。” 
  赵小鞭捂住腮帮子,不敢再说。那公子在一旁斜眼看着,嘴角露出冷笑,待听到剑神两个字,突然脸色一变,一双眸子登时闪出光芒。他站起身来,冲那伙人一拱手:“敢问这位大爷,您请的客人到底是哪一位?” 
  姓蒋的矮胖子白眼一翻,撇着嘴不屑地说:“江南藏剑山庄听说过没有?今天大爷我请的贵客就是藏剑山庄主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神上官清远。” 
  那公子脸上阴晴不定,缓缓坐到座位上,两个手指在桌上不断轻轻敲击。这时布天雷横扫了一遍菜肴,觉得也该回敬一碗,端起酒来:“大哥,多谢你的盛情,布天雷也敬你一碗。我干不了,咱们慢慢喝吧。” 
  那公子突然变得心事满腹。他默然片刻,才似回过神来,忙道:“好!”端起酒碗,放在嘴边,但没有马上喝,手居然颤动了一下,酒水险些从碗里溅出。 
  “妈个巴子,是人不是人也想听听剑神的名号。小二,赶紧把六号屋给大爷腾出来!”姓蒋的矮胖子见那公子并无惊羡之色,甚为不满,不免嘴里骂骂咧咧。 
  那公子刚把酒碗放到嘴边,听到矮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