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飞霜
史莒道:“所谓对外,自然是对‘紫府神宫’而言,我觉得我们对小珠小妹的事,不仅不能做那欺人自欺,忍心昧良之事,更要有承认过失的勇气,面对事实,将珠小妹送到‘紫府神宫’去,请求谅解,至于对内方面,就是如何缉凶,以行动表示我们的歉疚了。
李焕然喃喃道:“万一‘紫府神宫’不由分说呢?”
史莒慨然道:“仁至义尽之后,于心无愧,我中原武林何惜一战?”
李焕然如遭当头棒喝,肃然起敬道:“公子天人,振聋发喷,小的知过矣!”焕然改口,又把“小弟”二字改为“小的”,可见他此刻对史宫是如何的崇敬。
史莒谦逊地一笑,道:“在下不知天高地厚,狂言乱语,那里值得李兄如此谬赏。”
李焕然摇头赞口不绝道:“小的看公子贵庚不会超过二十岁吧!真是‘梵净山庄’出来的人不同凡响,人道有志不在年高,诚不我欺!诚不我欺!”
史莒到底年轻,受不住捧拍,面现得色地一笑,道:“实不瞒李兄,在下今年刚满十五岁,虚龄十六。”
李焕然惊讶得双日圆睁道:“这……这……怎么可能?”
史莒神色黯然道:“在下境遇非凡,所经所历,实不下了李兄三十春秋,说来满腹辛酸,哪有什么可钦佩的?”
话声一落,神情复朗,道:“言归正转,送珠小妹前往琼州岛五指‘紫府神宫’之事,已由在下负责前往,不必再提,至于内清查凶之事,却有劳李兄负担起一部分责任了。”
李焕然毅然道:“小的人微言轻,大的事不能做,如说跑腿送信之事,纵是把一双腿跑断,也义不容辞!”压低声音,又道:“公子如有什么信要送‘梵净山庄’,小的立可起程。”
史莒见他口口声声不离“梵净山庄”,眉头皱了一皱道:“在下不愿仰仗‘梵净山庄’之力,请李兄以后说话时把这‘梵净山庄’四字剔开。”
李焕然哪知史莒的用心,不免一愕,道:“公子…”
史莒不容他说下去,取出西令罗骥早先给他的那面“西令”,向他手中一塞,道:“李兄可认识此物?”
李焕然话声一顿,接着又呆了,自作聪明地道:“‘西令’,公子敢情是罗老前辈的高足。”
史莒不便多作解释,只简单地道:“请李兄执此‘西今’,往‘梵净山庄’求见罗老前辈,暗中请他设法追缉元凶,双管齐下”
李焕然迷惑地道:“暗中告诉罗老前辈?”
他倒是心细得很,听出话中有话,复问了一句。
史莒点头道:“是的,只可让罗老前辈一人知道,请李兄小心慎言。”
李焕然满腹狐疑,欲待再问,史莒已接着又道:“我们也进去了。”说罢,先回到了屋内。
珠小妹见史莒在外面耽误了半天才进来,眨着大眼睛笑道:“史大哥,你们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也是男子汉丈夫的行径么?”
史莒一红脸,道:“小妹妹,你想,我们能有什么话可呢?”
既不能承认,又不能否认,史莒施了一个以进为退的花招,掩饰了不安的心情。
珠小妹怔了任;笑道:“史大哥你真厉害,我想我就是再问你,你也不会说真话的,可是,你这一点却比不上我痛快,为什么不干脆说:”不告诉你!“’史莒开始觉得这珠小妹不大好对付,只得打了一个哈哈道:”小妹,你少使我头痛好不好!“珠小妹拍着小手大笑道:“你如果认输,我就饶了你。”
史莒皱着眉头陪着笑脸道:“好,我现在就认输,你让我们谈正事吧!”
珠小妹神色一黯,道:“你可是就准备上路了?”
史莒点头道:“小妹,你该如道,我自己还有自己事,不能多耽误哩!”
珠儿涎着脸道:“你让我和斑姊姊多聚一天好么?”忽然一头冲到金瑛姑娘怀中,哭了起来,看来她倒是一个非常重情感的孩子。
史莒见珠儿如此重情,脑个惊过一道灵光,忖道:“珠小妹这样重情感,我倒要好好和她接近接近了,说不定在她身上,就能发生一点‘釜底捆薪’的作用。”转念间,没口地笑着答应道:“可以!可以!你要怎样就怎样。”
珠小妹在金瑛怀中哭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来,改变了主意,道:“史大哥,我不要留下来了!”
史莒奇道:“又为了什么!”
珠小妹拭去脸上泪痕,道:“瑛姊姊受了重伤,一天要发作一次,痛苦得很,我要决议去找外公,好给被姊姊医伤。”
金瑛双眼一热,泪水像缺了堤防的洪水一般,滚滚而下,哑声叫了一声:“珠妹妹……”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史莒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向怀中摸了一摸,忽然双目顿忽毅然之色,一咬牙,掏出一只小瓷瓶,倒了半天,才倒出一颗“王稣丸”,送给金造姑娘道:“摸姑娘,我这里有一颗疗伤九药,说不定对你的伤势很有帮助。”
要知,彩虹女许萍为了造就史莒,把所有的“玉稣丸”都用光了,只剩下一颗,留作史莒保命之用。
现在,史莒为了一念同情,并获得珠小妹的友情,却大材小用地,用在不一定需要“玉稣丸”的金瑛身上。
他不敢说“玉稣九”的名字,怕惊扰金瑛与李焕然,含含糊糊的交给了金瑛。
他把“玉稣丸”交给了金瑛服用后,伸手携过珠小妹,安慰她道:“珠妹妹,如果我能治好金姊姊的伤,你还要不要留下来呢?”
珠小妹睁大眼睛,道:“你有这个本事么?”。
史莒笑道:“我的药已经给瑛姊姊服了,有没有这个本事,不要一个时辰,就可以知道了。”
珠小妹妹仰着小脸道:“我听瑛姊姊和李哥哥说,她的伤势很重,不是普道的药物医得好的,你那药丸一定是很名贵的了。”
史宫淡淡一笑道:“为了让你能和瑛姊姊多玩一天,再贵重的东西也值得。”珠小妹大哭一声,扑到史莒怀中道:“史大哥你真好,你真要医好了瑛姊姊的伤,我一辈子也感谢你,你要晓得,瑛姊姊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啊!”
史莒对珠小妹大起同病相怜的共鸣,当下也抱住她,轻言细语,道:“珠妹妹,我们大家都喜欢你,你将来不会忘了我们吧!”
珠小妹不住地点头道:“你们对我这样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们。”
蓦地,小头一仰,恨恨地道:“我也忘不了我那表叔,我将来学好了本事,一定要杀了他。还有毒死我母亲的人和打伤瑛姊姊的人,我都饶不得他们。”
小脸上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充满了恨意和棱棱的凶光。
史莒心头一凛,觉得自己的责任更艰巨了。
金瑛的伤势在一个时辰之内完全痊愈了,四个人快快乐乐地欢聚了一天,给珠小妹留下了一个永远不可磨灭的记忆。
第二天,史莒把珠小妹打扮为一个男孩子,自己也恢复了“闻庄”闻公子闻非之的身份,大模大样地雇了一辆车,直达广东。
“闻庄”的声名,在三湘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闻庄的大公子,谁还敢惹,自然更没有人会对他稍存猜疑之心。
不要说一般人对他们不存戒意,就是暗中那股害死珠小妹母亲的恶势力,尽管不死心地在搜寻着珠小妹与金被,却做梦也不会想到史莒化装的闻非之身上去。
江湖上的人和事,原来就不可以常情常理来论,有时该平安无事的,却又偏会生出许多节来。
史莒本准备着在三湘境内出事的,结果连蚊虫都没有钉他们一口,就进入了广东境内。
入得广东境内,路程已去了一大半,史莒暗中吁了一口气,心情轻松了不少。
珠小妹也恢复了天真活泼的言笑,开始放刁拂野起来了。
珠小妹真懂事,知时识务,三湘境内她都忍住了性子。
到这时才放肆起来,使人又怜又爱,不忍拂逆于她。
他们在广东境内走了二三天,一件新的伤脑筋的事,困扰了他们,使他们大有行不得也哥哥之概。
敢情,他们一入广东境内,在言语上发生了极大的不便,起先在湘粤交界地区虽说困难,还勉强可以交换意见,入境越深,困难越大,最后,简直只有打手势说话了。
因此,珠小妹刚高兴起来的心情,突然被压制了下去。
真的,一个人语言不道,纵有天大的本事,又能玩得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珠小妹又不快乐了。
进一步,珠小妹脑中充满了恨意,恨毒了周围所有的人。只除了金被李焕然和史官三人。
史官的苦恼,那就更不要说了。
要知,史宫本有自已的切身之痈,艺业未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就没有管别人闲事的资格。
他之所以搁下自己的大事,来帮助珠小妹,主要的原因不外有三点:其一,是推已及人,由于同情珠小妹而起,自己要是不管珠小妹这件事,可能珠小妹将被恶势力给整个地吞噬下去,以他侠义的心肠,焉能见死不救。
其二,是他看出了珠小妹这件事,背后隐伏着惊天动地的大危机,一个处理不好,便将引起一场惨烈无比的武林浩劫。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仁人之心,利在大我,而无私怨。
他体内流着南刀史烈杀生成仁,牺牲小我的热血,义利之分,朗然于怀,这种自然的品根,从小就在慈母循循善诱之下培养而成,根本不需经过内心激烈的交战,便能择善而行,暂时放开了自己个人的利害。
他原本安心尽一己之能,走一趟“紫府神宫”,凭着自己能言善辩的口才,消除“紫府神宫”的杀女之恨,以为中原武林消灾解祸。
自然,此行成败之机,有赖珠小妹的影响甚大。换一句话说,珠小妹对中原武林人物好坏之感,关系着中原武林今后的劫运。
因此,珠小妹心眼一不快乐,史莒能不为中原武林大起恐慌么!
为了环境所引起的苦恼,史莒在曲江一所旅社之内,足足停了一整天,没敢上路。
最后,他的苦恼被一个会说外省话的茶房发现了,这茶房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建议。建议他干脆改由水路,直放广州府,然后再乘海轮转琼州岛,便可减少一路投宿问路的麻烦。
珠小妹一听有海轮可乘,这下可乐了,便嚷着要走水路。
史莒为了讨好珠小妹,同时也觉得那茶房的建议相当有理,于是,便作了走水路的决定。
那茶房为人可真好,甚至抛下自己的工作,陪同史莒到码头上包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更特别嘱咐那船主,到了广州府之后,务必再帮史莒找一条可靠的海轮,把他们送到琼州岛去。
一切办妥之后,大家都有说不尽的高兴。
当晚,史莒请那茶房喝了不少,自己也醉熏熏地睡得非常舒畅。
睡梦中,史莒似乎听得珠小妹惊叫了一声,待他一震而醒之后,只见床头小床上已不见了珠小妹,再吓得他满头大汗,就床上一式“秋雁穿云”,射出窗外,点足上了屋脊。扫目一阵搜视,旋见他冷哼一声,身如惊鸿掠影,消失于夜空之中。
第二十九章 防不胜防
空谷跃上屋脊,居高临下,垫足旋身向四周扫视一遍,果然隐隐看到一条人影在二三十丈之外,飞奔而去。
他不想大声喝止,忽的心念一功,付道:“彼暗我明,防不胜防,纵是夺回了珠小妹,一路前往琼州岛日子还长,所谓明抢易躲,暗箭难防。总是一件惹烦之事,不如一路暗跟了下去,想法子把他们一网扫尽,以绝后患。”
所以,他临时变计,冷笑声中,隐藏起身形,暗蹑追去。
他的功力比那前行的人影,高明得太多,不过三三十个起落,就追得只离那人二丈左右了。
那人兀自毫无所觉,头也不回地奔行不已。
这时,史莒已看出珠小妹被那人挟在胁下,一动不动,想来定是被点住了穴道。
他暗中跟着那人过房越屋奔出南门,只见前面一片开阔稻田,伸展出去至少百数十丈,前面那人竟舍开大路,从稻田之中穿越而过。
方向,也改了偏西。
史莒到得城边,忽然停步藏身,凝目注定前面那人。
只见前面那人奔出十丈后,身形一顿停了下来,夜暗之中虽看不出他停身不前的动作,史莒却了然于心,知道他一定是利用这开阔无道的地形,一察身后有无追踪之人。
如果稍一大意,就难免被他识破了。
史莒年纪不大,由于经常陪伴程中和的那几位公子小姐你追我躲地弄惯了,对于这些诀窍,早就习惯成了自然,根本不容易上这种当,所以,应付得恰到好处。
前面那人,回身不见有人蹑来,自得地发出了一声大笑,方向又一变,改投东南飞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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