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江湖
他毫不迟疑就剥掉外衣,回头一看,只见尤丽君还站在洞口,向里面张望,两人目光相触,赵羽飞忖道:“我打算脱光,但她在那儿瞧着,甚不妥当,定须叫她走开才好。”
正要开口,但见她连连摇手,又指指嘴巴,加上她那一看就懂的表情,赵羽飞可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要他开口说话。
她既是急忙警告自己,这其中必定大有道理,赵羽飞苦笑一下,打个手势要她走开。
尤丽君的答复是非常坚决的摇头。
赵羽飞终是豪迈不羁之士,突然间动手脱衣,霎时已露出健壮的臂膀,上衣只剩下了一件背心。
接着就动手脱下鞋袜和外裤等,变成一个只穿着短裤和背心的人,在那个时候,这等形状,就已经如同光着屁股了。
他把脱下来的衣物弄成一捆,从洞口丢出,但见尤丽君含着羞容接下,然而她仍然向自己望来。
赵羽飞向她笑一下,转身大踏步走去,赤裸的脚板踏在石地上,只感到炙热非常,必须运功以抗。
他的背心和内裤,质料全不相同,那件背心是他那位大伯父所赐,非常紧身,闪耀出乌光。
短内裤则是普通布料,与他脱掉的外衣,并无分别。
赵羽飞感到热力惊人之极,敢情他才走了六。七步,热度又大大提高了。
他心中不禁一阵后悔,只因为这地火、黑风两大天险,范南龙早就解释过了,关于这地火一关,范南龙说过其中厉害,并且告诉他说,曾经特制一件外衣,可以连头带脚包住,不怕地火奇热把身上衣服烧掉,但由于他把范南龙关在洞府外面,所以他就闷声不响,不再提及此事。
这正是他为何一入洞窟,就将衣服完全脱掉的理由了。
但目下热力竟是这么高,他上身的背心,乃是特制之物,不会起火焚毁,但这条内裤,却热得似是焦掉似的。
赵羽飞咬咬牙,左手扯住裤带,嗤一声把内裤撕掉。
这时,他可就不敢回头去看尤丽君了,至于她是不是还在洞口张望,他已顾不得这许多了。
但见数丈外那根火柱,红色的火焰,喷出地面,渐渐有升高的趋势,正如范南龙所说,这两大天险,似是具有灵性,会随时增加威力,把侵入之人弄死。
他明知时机非常迫急,因为那根火柱喷出的火焰,有些落在洞口旁边的地面上,竟是一颗颗红炭,兀目光焰腾耀,假如大量喷出,定可遍布全窟,如若逃走不及,被火烬所罩,立时成为飞灰。
然而他不敢着急,侧着身子,向前移动,速度越来越慢。
原来他感觉到这阵阵热浪之中,似乎有缝隙可寻。
由于他武功高妙,全身肌肉都具有极灵敏的感觉,能得以肌肉伸缩涨陷的动作,消卸压力,好像是挤入一条裂缝内,运用高度的卸力及缩骨技巧,往前挤行。
良久,他才挤上前七八步,距那火口虽遥,但有一点使他非常安慰的,便是那根火柱,似乎不再增高。
事实上当尤丽君打开地火关的入口之时,那根火柱的轰轰之声,已经十分震耳。这刻他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充耳皆是火柱喷发的轰轰声。
他一面以全身本领,朝这两股热力之间的缝隙挤去,同时又触动了灵机,忖道:“以往许多武功卓绝之人都失手丧命,会不会是因为穿上了范南龙的特制抗热外衣,是以发觉不到这些热力,竟是一股股的?因此,他们迅快冲到喷火口,但这么一来.也就使火柱受震荡而激烈喷发了。当然这地火决计不会具有灵性的。假使我这一理论成立,则我应该可以挤到喷火口。问题只在我的功力能不能抗御这地火的奇热而已。”
这个疑问,要等事实证明,赵羽飞亦正是在作这关乎生死的试验。
他一步步挤去,有的时候,简直改变方向。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神智昏迷,所以走错方向。
尤丽君正有此感觉,本来当赵羽飞扯下内裤之时,她已用双手掩目,不敢观看。但她关心之情,终于胜过了畏羞之心,所以还是睁眼看了。
她心中的焦急忧惶,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以她想来,赵羽飞一定是被奇热炙得神智昏迷,所以连方向也拿不准,这等情状,自是凶多吉少。
不过那个光着屁股的男子,却终于走近火口。传说中火柱立时爆发之事,居然没有发生。
只见他抵达喷火口,由于相距六、七丈之远,细微的动作,已看不清,只能见他在喷火口停留了好一阵,不知为了何故?
赵羽飞面对那超过两丈的火柱,虽然相距尚有十多尺,可是已经热得头昏脑胀,整个人好像要熔化似的。
他一直以师门无上禅功心法,驾驭真气,运布全身,以抗御这等奇热。
而最重要的,就是这正宗的少林心法禅功,越是处身在这等奇效的环境之下,心头就越发感到有一片清凉之气,护住了灵台。
这正是他头昏脑胀的情况之下,仍然能不狂乱之故了。在他身前两尺之内,便有一丛火莲。
这火莲的叶子,与常见叶非常相似,唯有颜色不是绿的,而作暗灰色,乍看似是枯萎化石,但其间又有数朵红色的花,生气勃勃,娇艳异常。
他发觉热浪之间的裂缝,已折向左方。因此,他如果弯身去摘采,必定把地火触发,可是其势又没有入宝山空手回之理。
因此,他站着不动,心中暗感焦急,要知他虽好像抗御得住地火奇热,但如果拖延下去,亦将支持不住。
赵羽飞看看没法,把心一横,一只脚钉牢地面,另一只脚伸了出去,缓缓向那丛火莲伸去。
他密切注意着火柱的情形,脚尖稳稳地伸到一株艳红莲花下面,以脚指钳住根茎,暗运内力一扯。
啪地脆响一声,那朵火莲顿时折断,被他钳住。然而那根火柱,也顿时转变了颜色,由红而白。一看而要爆发,马上就要喷起来。
赵羽飞晓得这一回问题大了,这火柱一喷,他就算逃得再快,也不中用。在这等情势之下,他只有最后的一着,如果不成功,那就有死无生。
他一扬手,一点儿光芒破空飞出,毕直投入火口之内,他手法极快,跟着已从背心上的口袋中,又拿出一根锡管。
这根锡管之内,便是赵羽飞的大伯父特制的灭火剂。他曾经说过,一支不够,使用两支。因此,他立刻又取了一支在手中。
但见晶光破火而入,一闪即隐。就在这瞬息之间,火往由白变红。赵羽飞心中涌起一阵狂喜,手扬处,第二支锡管又投入火柱之内。
之后,他更不迟疑,以一气呵成的动作,先把红莲拿在手中,转身再度挤出去。
这一回可比早先迅快得多了,一来他已有经验,二来乃是离开,就算会影响地火爆发,危机亦与来时不同。
一晃眼他已抵达距入口丈许之处,虽然仍是热极,常人难当。但在赵羽飞来说,已不啻重返清凉世界之中。
洞口处的一幅半身美人像,使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然而这刻后面的火柱,业已由红色变为炽白。
这地火眼看就要爆发,危机一瞬,但赵羽飞却看不见,而为了自己的裸体,以致停步不前。
可是尤丽君却看见了,急得面色大变,连连招手。
赵羽飞本来打算叫她走开,并且把衣物丢进来,然而她如此惊惶着急之态,却使他恍然大悟,伏身一窜,已如闪电般穿入室内。
尤丽君玉手一动,那扇洞门顿时关闭起来,把地火隔绝了。
她忘形地扑到赵羽飞身上,嚷道:“哎呀,吓死我了。”
她仿佛自己跌落水中一般,身上顿时湿了一大片。原来赵羽飞满身大汗,比从水中捞起来还要湿,而且汗水还不停地流滴出来。
刚才他进这喷火口时,反而因热度太高,连汗水也冒不出来。直到现在,才拼命的出汗。因此,他顿时感到一阵虚脱,身子发软,一下子倒在床上。
尤丽君啊了一声,急急问道:“你的胸口会发闷么?”
赵羽飞神智恍惚,并且也没有气力开口了,只想赶快睡一大觉。
他一点儿也不强撑,几乎是立即就睡着了,鼻鼾声非常响亮地升起来。
尤丽君很诧异地挺起身子,发觉他乃是疲乏过度而睡着,晓得如果让他睡上一场,他会十足复元,切忌打扰他。因此,她打开柜子,取出一幅上好的棉巾,替他拭去汗水。
她不但面色变得赤红,同时也心跳加速,这是当拭着他身之时的反应,此外,当赵羽飞身上之汗已停止流出,又拭得很干净之后,她还非常细心温柔地替他穿上衣服,连鞋袜也穿得整整齐齐。
她用焦灼的目光,向房门望去,好像生怕这道门户忽然会打开。对于火莲,她连看也没看。
一切都静悄悄的,似乎很宁静,尤其是赵羽飞均匀的鼾声,更使这气氛显得很祥和安适。
但尤丽君的面色,分明表示她内心波动畏惧之极。她瞪住那道房门,两手紧紧的绞在一起,紧张得几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尤丽君忽然像是从噩梦惊醒,跳了起身,迅即把赵羽飞抱起,塞在石床下面,同时把火莲也丢了进去。
之后她四面看了看,认为没有动静,这才长长吁一口气,转眼望着那地火窟的入口出神。
入口业已关闭,所以只不过是一堵墙壁而已。
突然间那道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在外面的走道上,站着几个女人。其中一个身量修长,宫妆高髻,一块白纱蒙住面孔。
饶是如此,她仍然有一种超凡绝俗的丰姿气度,与别的女人全不相同。
她的眼波明亮无比,直是透过面纱,射入房内,看见了尤丽君的情形。
尤丽君看过了一阵,才转过面来,脉脉含愁地向这蒙面宫妆美妇摇摇头,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态。
走道上这一群女人,都不曾做声,过了一会儿,那宫妆美妇,道:“丽儿,你别忘了服药。”
尤丽君柔顺地应道:“是,我不会忘记。”
宫妆美妇道:“你不必太失望,这世上的高手多的是,而且,娘在世一天,你就不必担心,那病魔决计夺不去你的生命。”
她这番话的内容以及口气,都显示她是个慈爱的母亲。然而温柔慈祥之中,总是令人感到缺乏了一点儿什么。
世上有些人不善表达感情,明明是非常高贵的感情,从他口中说出,便会变了样子和味道。这个宫妆美妇虽然不至于如此,却也能使非常敏感的人,辨别得到其中味道有点儿不对。
房门倏然自动关上,尤丽君舒一口大气,忖道:“吓死我了,我真怕赵郎的鼾声,会泄露秘密呢!”转念想道:“他为何鼾声忽然停止了?敢是。。。。。。”
底下已不敢再想像下去。
她急急地蹲下去,向床底张望,下面漆黑一团,一时之间看不出情况。
幸而床下马上就闪出两点光芒,一望而知是眼睛的反光。
尤丽君情不自禁地道:“真是谢天谢地,你没事吧?”
赵羽飞道:“我没事,当你把我放入床底之时,我已经有所感觉,只是其时四肢百骸,都酸痛疲累之极,然而其后一阵香气透入鼻中,马上就疏通了全身经脉,真气迅即凝聚丹田中。”
他边说边爬出来,手中拿着那朵火莲花,面含微笑,道:“那就是这朵火莲花的香气了,想不到为它冒送命之险,结果还是它帮助了我。”
尤丽君玉颊红染,灿若丹霞,垂下螓首,敢情她又想起替他穿衣拭体之事。
赵羽飞道:“你收下这朵火莲吧,一定是稀世的宝物,对你必定有用,也不枉咱们忙了一场。”
尤丽君道:“刚才房门打开了,你可知道?”
赵羽飞道:“知道,也听见你们的对话。”
他轻轻叹一口气,又道:“想不到你竟是华水仙的女儿?”
尤丽君难过地道:“你不理我了,是不?”
赵羽飞笑一笑,道:“当然不是,问题只在如何能使水仙宫封闭,你娘从此洗手归隐,闭门思过。如果她能如此,我们仍然可以来往。”
尤丽君道:“假如她晓得我隐藏起你,一定重重罚我,我们将来只怕已没有机会来往了。”
言下神色甚是黯然,顿时使得室中的空气都愁惨沉重起来。
赵羽飞往床上一坐,皱眉道:“奇怪,你竟然美得如此惊人,简直使人不能相信。”
尤丽君道:“美丽又有什么用处?”
赵羽飞道:“什么没有?譬如拿我来说,我就不忍不为你着想,事事都要顾到你,以你娘来说,她也不忍得对你怎样?虽然明知我在室中。”
尤丽君惊得跳起身,道:“你说什么?她已经知道了?”
赵羽飞点点头,道:“她考虑了好一阵,才走开的,但奇怪的是我认为她并不太爱你。”
尤丽君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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