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江湖
舫上那女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冷笑声,道:“很抱歉,本舫从来没有例外。也从来没有人能侥幸逃生的。”
赵子龙俊面上泛起怒容,心想:“这话说得好轻松,哼,但凡是踏上那舫之人,皆无生还之例,可见得这些妖女们心肠何等恶毒了。”
念头转过,随即大声道:“既是如此,不才更想登舟见识一番。”
那女子口音道:“你既是定要送死,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上来吧。”
但见舷边伸出一块跳板,使岸边和船舷的距离缩短,只剩下丈许而已。
赵子龙轻轻一跃,落在跳板上。那女子道:“好俊的轻功,但你休想借这门功夫,逃出本舫掌握。”
说话之时,赵子龙已随着跳板的缩移;迅快到了舷边。当下一跃登舟,放眼四看。
只见此船与旁的船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面前舱门洞开,可以见到窗边有个少女身影。
不过由于她面向河岸,所以瞧不见她的面貌。
赵子龙也不打算看得太清楚,因为他心中对这船上的女子,都没有好感,甚至是以妖女目之。
他大步跨入了舱内,目光一转,但见此舱相当宽敞,若是两人各以短兵器拼斗的话,足可容纳。
窗边的女子随手把绿色的帘幔拉上,那只玉手在绿帘衬托之下,更见雪白腻滑,纤美悦目之至。
赵子龙哼了一声,道:“贵舫喜欢故作神秘,只不知为的何故?”
那女子缓慢的,从容地转回身子,明灯之下,只见她秀发如云,黑可鉴人,衬出一张瓜子面,雪白如羊脂之玉,眸如点漆,柳眉人鬓,当真是眩人眼目的绝色艳姝。
她大约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嫣然微笑之时,露出雪白编贝也似的牙齿,益发风致显得动人。
她轻吐莺声道:“你为何不问我的姓名,却问些我无法作答的话呢?”
赵子龙虎目含威,直视对方,似乎一点儿也不被她的滟滟容光所摄。这是十分不寻常的现象,因为年轻男女相遇,四目对视之际,总会有一方垂目避开的,除非是双方皆是老于情场之人,经验丰富,胆气充足,方能继续互瞧。
以女子而言,由于情窦早开,所以到了十八九岁,就可以把一个中年男子的目光击败了。
像赵子龙这等年纪,照理说他绝难面对如此漂亮的少女,作刘帧之平视。因此,那美女反而微微皱起秀眉,眼中含有迷惑之意。
赵子龙道:“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毫不文雅的直接询问,这又是很奇怪的态度,那个美女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也姓赵,名黄莺。”
赵子龙道:“咱们如若动手,可是你应战么?”
赵黄莺一笑,道:“怎么啦,休想换别人么?”
她的声音娇脆动听之极,果然声如其名。赵子龙暗想刚才说话的女子,必是另有其人。
他道:“我们就在这儿动手呢?抑是另有地方?”
赵黄莺得不到他的答话,同时也无法从他表情上找出答案,于是双眉又皱深了一点儿,但仍然作答道:“就在这儿,你觉得如何?”
赵子龙道:“那么咱们可以动手了。”
他总不回答对方的询问,赵黄茸也没奈何,当下拍手作响,发出暗号。
里面的舱门突然打开,只见门口处有两个少女,长裙曳地,服饰淡雅。
入也长得像谪下人寰的仙子一般,美艳不可方物。她们的出现,使赵子龙甚感茫然不解。
只听赵黄莺道:“她们长得还不错呢,左边的吴仙客,右边的是王含笑。你可在她们当中选择一个?”
赵子龙一共只能见到这水仙舫上的小部份甲板,一个前舱房而已。如今那道舱门打开,他的目光居然不为两女的容光所吸引,而是从她们之间的空隙望入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所在?
他迅快的一瞥中,已把所见到的印象完全烙在脑子里,这使得他大为吃惊,因为那舱内竟有无数少女的身影,而且也似乎明亮得出奇,不过却没有强烈的灯光透射出来。
他面上全然不动声色,淡淡道:“啊,我知道了,这两个美貌少女,也是赌注之一?”
直至此时,他才认真地瞧看这两个少女,他那炯炯的眼神,宛如黑夜中的寒星,神采飞扬。
吴仙客和王含笑两女,目光与他相触,初时还没有怎样,但只一刹那工夫,她仍都敌不过他那强烈的,富于勉力的目光,因而垂下了眼帘。
这等情景,确实非常的动人,赵子龙发觉了这一点,竟为之微怔。
赵黄莺的呖呖娇声响起来,道:“假如你看不上他们,那就一定另有所需?”
赵子龙收摄心神,徐徐道:“不才既不要美女,也不要任何宝物,皆因你水仙舫的行径,过于惊世骇俗,同时伤人无算………
赵黄莺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头,道:“你敢情是替天行道的侠义之士,小女子听了实不由肃然起敬,但你可别忘了一点,本舫出道之时,亦是替天行道的大旗,所行皆是诛杀武林妖邪之事。虽然其中有些人尚不能列入妖邪之列,可是他们登舫送死,皆由于贪婪之念作祟,可说是自取灭亡。”
她很不高兴地瞪了对方一眼,又道:“你不须假惶惶作态了,说吧,你究竟要什么?”
赵子龙道:“假如不才学艺未精,败于舫上哪一位手中,那是咎由自取,死而无怨。但如若侥幸胜了,那么贵舫就须从此退出江湖,别的东西,我一概不要。只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须在事先提出。”
赵黄莺笑一笑,道:“原来还有要求,你说吧!”
赵子龙道:“不才自视甚高,对此行也极有信心,因此之故,不才要求贵舫,务必派出一代表贵舫的人物,动手交锋。”
赵黄莺哟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我给你一个评语好不好?你是志行可嘉,而且愚不可及。哈哈……”
她咛嘤道来,异常悦耳,而词锋之锐利,也不是寻常女子说得出的。
赵子龙道:“姑娘未免有门缝瞧人,把人瞧扁了之概,不才如果没有一点儿把握,如何敢轻易登上贵舫。难道这条性命是路上捡来的么!”
他虽然轩昂挺俊,豪气迫人,但说的话可也十分厉害,与赵黄莺大有针锋相对之势。
这时,舱门口的王含笑、吴仙客二女,一直都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这四道目光,换了寻常男子,定必为之心神不宁。
赵黄莺似乎一时答不上话来。吴仙客直到这时,才徐徐接口道:“赵公子,你虽然有气吞河岳,视死如归的气势。但无奈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过公子这个姓名。三国之时,有一位赵子龙,倒是家喻户晓,因此之故,公子实在不能怪我们轻视了你,假如人人登舫都自称有必胜把握,便要这要那,本舫岂不是应付不暇了?”
她以婉转的声调,大大讽刺了赵子龙一下,实足以使初出道的人,尤其是年轻男子,感到招架不住。
赵子龙向她注视了一眼,但见她微微含笑,后来便避开他的目光,这小小的动作中,表现出一种动人心弦的聪慧和温柔性情。
他心下略生感慨,轻轻叹一口气,道:“吴姑娘说得有理,只不知我提出的条件,赵姑娘可接得下来?”
赵黄莺道:“接得住接不住还是其次,问题是本舫从未发生过这等事情,因此之故,我建议你还是从俗,随便挑上一种赌注吧?”
赵子龙面色一沉,道:“谁说没有前例?你们水仙舫销声匿迹了十年之久,难道事出无因?”
赵黄莺也不悦道:“以我所知,本舫二十五年以前,驶入三江五湖,漫游各地,十五年间,还未碰过敌手,至于十年前不再出航之故,另有道理。”
赵子龙道:“这话你只可拿去骗骗别人,以我猜想,贵舫只不过是十年后的今日,培养出人才,把当日击败贵舫的人压倒,所以能够重出江湖,肆虐众生而已。”
他眼角已窥见吴仙客、王含笑二女,露出惊诧之色,但他还是装不知道,朗朗一笑,又道:“不才心慕前贤,以抑强扶弱,主持公道为己任,因此之故,明知贵舫上乃是龙潭虎穴,天下罕有的险地,但仍然上来了。”
他的相貌、声音、谈吐,无一不表现出他的侠义风怀,并且还有一种凛凛威势,足以使英雄心折,美人倾慕,因此之故,那三女无不美眸含情凝注,落在他身上。
舱内静寂了一下,王含笑第一次发言,道:“赵公子,你口口声声认定本舫多行不义,我倒要请教你一声了,在你来前,有四个人在此地等候本舫,其中之一已被本舫发落了,这人便是曲山老魅邬庸,本舫除去此人,该当不算是行那不仁不义之事吧?”
赵子龙毫不迟疑,道:“邬鬼魅与厉枯骨并称鬼门双怪,听说昔年在辰山练功,那数十里方圆的幽谷中,白骨遍地。似这等邪恶之人,杀之便是修积功德了。不过……”
他换上更严肃的神态,接着道:“不过此举在你们而言,只是例行之事,并非因为邬老魅的邪恶而诛除他,贵舫规矩,第一条是登舫者死,听说多年来绝无例外,良莠不分,因此,邬老魅的被杀,只不过是你们执行禁条而已。”
赵黄莺泛起怒色,道:“明明是一件好事,但在你口中说来,却变成坏事了?”
赵子龙歉然道:“不才是就事论事,并非有什么成见,假如贵舫不是订下许多不合情的规矩,自然情形又大大不同了。”
吴仙客道:“假如本舫的行动,不合仁义,请问那少林寺方丈大师怎么肯替本肪勒碑保证呢?”
赵子龙道:“少林方丈只是保证贵舫拼斗之时,不以暗算不公之手段对付挑战之人而已,并非保证贵舫的行为并合乎公义。”
赵黄莺摆摆手,以不耐烦的样子说道:“得啦,这不是开辩论会的时间。”
赵子龙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又有人闻风赶到,所以她们对付过我之后,还得应付别人?”
此念一生,他立刻脑筋想从这形势上,找出有利局势可能,当然,他是决计不会说穿心中的想法的。
王含笑接口道:“赵公子你究竟选择什么物事,作为你万一得胜的赌注?”
赵子龙不假思索,应道:“我若是侥幸胜了,贵舫从此退出江湖。”
赵黄莺道:“虽说你这想法,有如呓语,但我权责所限,还是不能答应于你。”
赵子龙潇洒地笑一笑,道:“既是如此,不才便拒绝动手,等到你仍获得授权,我才来向贵舫领教绝学不迟。”
赵黄莺冷笑道:“你以为有这等便宜的事?本舫岂是任意来去的?”
赵子龙道:“少林方丈大师勒碑为证,担保贵舫必定公平处理,假如我坚持不动手,你们就算把我拿下,也无奈我何,对不对?”
吴仙客道:“赵公子这样做法,岂不是迹近撤赖了?”
赵子龙望她一眼,但见她眼波中隐隐透出一层深忧之色,不禁一怔,寻思道:“假如我没有猜错,则我此举定是在她们算中,以此早就有了应付之法。”
心转一转,便道:“吴姑娘说得对,不才此举,果然有点儿不够风度。唉,只不知何以不才没法子见到贵舫的主持人?”
赵黄莺道:“现在我就是主持人了。”
赵子龙细细打量她一眼,道:“你方在妙龄,就算你自幼修习上乘武功,至今能有多少年?贵舫在江湖上的盛名,可不是儿戏的,如何能让你来主持?”
赵黄莺不说道:“你呢?你难道就很老了?”
赵子龙道:“这个又不同了。”
他显出一种以耐心抑压住讥晒她无知的那种样子,又道:“我只是千百个向贵舫挑战者中的一个,武功成就,反而不甚重要,只要我认为足以登舫请教,送了性命,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但贵舫扬名至今,全不知道来者是何方高人,须得人家亮像现身,方始知道。因此你们的主持者势必是高明绝世,方能百战百胜。”
他把这其问的道理分析得十分清楚显浅,赵黄莺为之哑口无言。
赵子龙又道:“据不才刚刚听说所知,那曲山老魅邬庸已败于贵舫,从以往的情形观察,贵舫处理尸体方面,并非一刀杀却,抛入河中就算数的,因为不才从未听过河中浮尸是登舫索战的名家高手,敢问贵舫可是已把邬庸杀死了?”
赵黄莺道:“这个自然,他已中了本舫的独门绝世奇功太阴掌力,六脉俱绝,现下陈尸那边的一个舱中。”
赵子龙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道:“难道那是赵姑娘你下的手么?”
赵黄莺冷冷道:“反正你死在临头,告诉你亦不妨事,那是本舫新三花之一的李玉蕊姊姊的杰作。”
赵子龙点头道:“这就合理了。”
此言一出,赵吴王三女都显然大吃一惊,赵黄莺道:“为什么如此方是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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