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江湖
一行六男二女,挑了卖艺家当,离开市集走上了西行的大道,扬长而去。
码头上,一艘小舟也缓缓离开了码头。那是一艘小乌篷船,舱门关得紧紧地,橹声伊呀,顺水顺流向下流行驶,两个舟子状极悠闲。
后面半里地,一艘小客船不徐不疾地跟来。
舟行三、四里,小乌篷舱门开处,先前被吃人箱吃掉的美貌女子,将头伸出舱外,向后艄掌格的舟子问道:“老六,到了什么地方啦?”
舟子淡淡一笑道:“离镇不到四、五里,早着呢!”
前首舱面的另一名舟子道:“我记得前面好像是濂村,河道改向北,不久便可以驶入七里河去了。咱们还没离开荆溪呢!”
美貌女子手搭凉棚向前远眺,向舟子道:“在镜村北面两里地的河湾靠岸,到了地头我会告诉你们。”
前面的舟子讶然问道:“不是直接到丹阳?”
美貌女子退入舱内道:“你们不要管,只管听命行事错不了。”
船在河湾靠岸,两个舟子留在船上,美貌女子带了两名大汉,抬了大木箱到了路旁的一座小村落,叫开了一家农舍的大门。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站在门内,笑道:“周姑娘,怎么好像是从河上来?”
他的目光落在木箱上,又问:“怎么把吃人箱也拖来了?”
周姑娘挥手示意,命两大汉把箱子抬进去,她自己也跟着进门,随手把门掩上道:“是从河上来,箱子里吃了一个人。哦,陈霸,能派人去请长上来吗?”
陈霸点点头,道:“可以,周姑娘要……”
周姑娘接口道:“无意中捉了一条小鱼,小鱼可以引来大鱼。赶快派人去把长上请来,这件事很重要。”
陈霸欠身道:“属下这就派人前往禀告长上。”
周姑娘在木箱上坐下,道:“请长上赶快来,好拟定计谋对策。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调查清楚了没有?”
陈霸摇头答道:“尚无眉目,据西路的弟子禀报,猜想可能是拜火教的人。怪的是他们眼睁睁目送雷家的船过去,却没有动手的企图,好像有所顾忌似的。”
周姑娘挥手道:“你去派人禀报长上,回来时留意附近的动静。”
陈霸拉开水门道:“属下遵命。”
陈霸带上门,出了小巷,进入转角处的一座小院子,在推开虚掩着的院门时,眼角看到对面小巷口有人经过,他并未在意,径自进门入内。
不久,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村夫,匆匆外出而去。
陈霸也在半刻后外出,回到自己的农舍。
约半个时辰左右,一个魁梧的年轻人,带着两个健仆,到陈霸的农舍外,健仆发出三声轻咳。
木门拉开了,里面不见有人。
年轻人走入门内,在厢壁角闪出周姑娘,恭敬地行礼,兴奋地禀道:“属下拜见长上。”
年轻人伸手环抱住她的腰肢,笑道:“你一个人来的?他们呢?”
周姑娘甜甜的娇笑,媚态横生,道:“他们跟下去了。属下无意中捉来了一个重要的人。”
年轻人一怔,问道:“谁?文公柏的人?”
周姑娘指着木箱道:“赵羽飞的随从,浑人石头。他两人在看咱们耍回子戏法,被咱们用吃人箱把他弄来了。”
年轻人吃惊道:“时机未至,你们怎可胡来。赵羽飞如果找来,谁能挡得住他?”
周姑娘道:“不会的,我从河上把人带走,绝对没有人怀疑或跟踪而来。”
年轻人不以为然,摇头道:“你不要轻估了赵羽飞,他这个人聪明机警,诡计多端,很不容易对付。”
周姑娘道:“长上,属下曾经仔细打量过那位赵羽飞,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身怀绝技的人。”
年轻人哼了一声,冷笑道:“我本来也不信,但他三招之内击伤了陶森。要不是法主功力深厚,用六阳回天手替他疏通淤塞的经脉,陶森恐怕至今还起不了床呢。”
年轻人粗眉深锁,吸入一口长气又道:“我总有点儿放心不下,得请示江香主如何处置这个傻小子。这里到镇江远得很,将人解送给法主风险太大,谁敢保证沿途不会发生意外。”
周姑娘不敢再表示意见,问道:“江香主不是已经先走了?还是用船运走吧!”
年轻人向外走,摇头道:“不行,我得向江香主请示,他还没走。这里的事,你千万小心。”
周姑娘道:“属下必定小心,长上不必挂念。”
年轻人带着随从出门而去,直出村西。
村西南的树林里,一名村农打扮的人,从南面进入,在一株大树后找到一个蒙面人,抱拳行礼道:“那些人都在,在下这就领路。”
蒙面人将一个长布卷挟在胁下,摇手道:“不必了,区区自己可以找得到。请转告咱们的人,千万不可妄动,除了传递消息,任何事也不可以插手,以免发生意外。”
南面三、四里外,大道西端有一座小村落。蒙面人到了一间大宅前,径自上前叩门。
屋角人影一闪,一个粗壮的大汉拦住去路,喝问:“你是什么人?蒙着脸见不得人是不是?”
蒙商人冷哼一声道:“不才生得像貌丑陋,的确见不得人。”
大汉巨手一伸,闪电似的去抓蒙面巾。
蒙面人右手一翻,扣住了大汉的脉门,扭身一带,大笑道:“哈哈,五体投地。”
大汉冲倒在地,灰头上脸,鼻子嘴巴撞得鲜血林漓,狼狈万分,勉强爬起。
蒙面人劈胞将大汉抓住,笑道:“不才是传信来的,有件重要的事,要你禀告你的主人。”
大汉昏天黑地,含含糊糊问道:“是……是什么事……”
蒙面人道:“北面三、四里的流村,村东第一家农舍里,躲着陶森的一批党羽,擒住了赵羽飞的随从石头。你们如果去晚了,他便不需与你们共同胁迫赵羽飞践约。”
大汉来不及回答,巨大的推力冲击,砰一声被推倒在门阶下。
蒙面人在哈哈大笑声中,突然消失不见。
大门开处,抢出两个村妇,一个伸手扶起昏头转向的大汉,急问道:“甘五,怎么跌倒了?”
大汉甘五抚摸着后脑,后脑碰在门阶上肿起一个大疱,惶然答道:“有个蒙面人将我打倒了。”
村妇急问:“蒙面人,人呢?”
大汉向东面一指,道:“往东面走了。”
另一名村妇包头青帕下缘,露出金色的发根,肌肤白皙,眸子映出绿芒,过来问道:
“看出是何来路?他为何而来?”
大汉不住摇头,道:“看不出来路,目光锐利,身材高大。”
金发女子沉思片刻,问道:“他可曾说明来意?为何打你?”
大汉将经过说了,又前:“他一定知道咱们的底细,四姑娘,要不要马上派人去禀告二爷?””
金发四姑娘将另一村妇拉至一旁,神色凝重,道:“七妹,这人不知是敌是友,必须慎重处理。”
七妹苦笑道:“四姐,唯一可做之事,是交由二哥处理,那人如果是敌,并无将此事相告之必要,如若是友,为何故作神秘,而且将看门的人打倒?”
四姑娘跨进大门道:“好,我这就派人去禀告二哥。”
且说石头昏昏糊糊地醒来,张口便大声道:“大爷,你在何处?”
当然,他记得自己在看卖艺的玩回子把戏,也记得自己去看那古怪的吃人箱,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而这里像是一处厅堂,这家人一定很穷苦,四壁萧条,除了一桌两凳之外,别无长物。
门是闭上的,窗子很小,厅里光线不足,阴沉沉地。
厅门推开,跨入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手摇折扇,斯斯文文,含笑问道:“你不是石头吗?不才认识你。”
石头傻笑,抖抖把风耳,道:“可是我记不起来了。公子爷认得我家大爷?”
书生在对面的长凳坐下道:“你家大爷不是赵大侠赵羽飞吗?不才当然认识。”
石头说:“那敢情好,公子爷可知道我家大爷现在何处?”
书生摇头道:“不知道,你家大爷带你出来,要往何处去!”
石头道:“不知道,大爷从来不说,我也不问。”
书生点头道:“你家大爷要去的地方,我知道。”
石头马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搔搔光头道:“公子爷带我去好不好?”
书生收起折扇道:“也好,晚上我来带你去找,不要出去乱跑。”
石头道:“我记得我家大爷的船在码头上。
书生笑道:“这里没有码头,也没有船,那码头很远,晚上才能带你去,你好好在此地等。”
书生拉开门外出,顺手带上门。门外站着两名大汉,书生低声道:“傻小子混混沌沌,不会知道赵羽飞为何而来,不用问了,好好看住他。傻小子只能骗哄,不可动粗。”
一名大汉欠身道:“属下遵命,香主但请放心。”
书生道:“晚上本座来带他走。回去之后,本座立即派人禀报法主,法主会派人通知陶森,就没有我们的事了。”
书生的目光落在屋侧的小巷子,又道:“你告诉乔大成,把他手下的人打发走,办正事要紧。这次他擅自把傻小子捉来,要受到处分的。”
小巷口出现一个村姑,媚眼流波,笑意撩人袅袅娜娜而来,笑道:“公子爷,我家四姑娘有请。”
书生一怔,道:“姑娘,你家四姑娘是谁,不才认识吗?”
村姑已到了书生身旁,信手取下腰巾轻拭红艳艳的樱桃小口,道:“哦,也许四姑娘认错人了,公子爷贵姓大名呀?”
书生眼中有戒心,道:“不才姓江,名斌。你家四姑娘……”
村姑抢着接口道:“那就对了,公子不必多问,届时自知。”
书生突然打一冷战,沉声道:“好利害的子午断魂香,你在班门弄斧。”
唰一声轻响,江香主抖开折扇信手一挥。
村姑疾退八尺之外,媚笑道:“当然瞒不了行家,但尊驾所中的却不是子午断魂香,你不信可以运气试试看。”
江香哼了一声道:“任何天下奇毒,对不才也毫无作用。”
村姑点头道:“尊驾也许真是辨毒圣手,用毒更是宇内无双,连大名鼎鼎的蒲毒农,也解不了陶森所下之毒。”
江香主傲然道:“你知道就好。”
村姑噗嗤一笑道:“因此,妾身所用之物,绝不是毒药,却有毒药之效,你相信吗?”
江香主冷笑道:“一派胡言,你知道我刚才那一扇,发出何种毒物?你也可以运气检查经脉。”
村姑道:“不必了,妾身有备而来,尊驾扇一动,妾身已远出扇风所及处,未沾丝毫毒物。”
江香主收起折扇道:“你既然不相信,不才不再多说,反正半个时辰之后,死的不是区区在下,你可以走了。”
村姑神色略动,但泰然道:“尊驾也不相信妾身的药物,半个时辰后,妾身再来送你归西。”
江香主淡淡一笑道:“那就半个时辰后见,但愿姑娘真能来。”
村姑目不转瞬留意江香主的眼神变化,可是她失望了。那是一张平板的脸,看不出阴晴喜怒现于辞色的脸,眼神阴森不带感情,她无法从这双眼中看出任何先兆,更难看出形诸于外的心意变化。
她有失败的感觉,退了两步强笑道:“妾身告辞。”
江香主冷然伸手虚引道:“区区不送了。”
村姑向小巷口举步,在巷口转首回顾。
江香主向相反方向泰然而行,手摇折扇状极悠闲,脚下从容不迫,真像一位怡然自得的书生。
村姑注视着江香主逐渐远去的背影,自语道:“这人阴险机诈,冷酷无情,恐怕二爷也对付不了他,但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她不再走动,倚在墙角运气检查经脉。
一般练内家先天真气的人,必定先检查任督二脉。
气上天突穴,她脸色大变,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真气返走,呼吸困难。
她赶快散去真气,出了一身冷汗。
她打一冷战,忖道:“我真的中了他的毒,这怎么可能?”
死亡的阴影盖住了她,她惊恐地转首向江香主看去。
江香主已远出三四十步外,站在路当中,正缓缓止步,慢慢转过身来,脸色铁青,沉声道:“去叫文公柏来,区区在村外的大树下等他。”
当江香主与村姑在门外打交道时,两名把门的大汉守着反扣的大门,防止屋内的石头外出。
石头并未外出,招风耳贴在门缝上,留心倾听门外人的对话。
门外已经没有声息,石头的耳朵依然贴在门缝上。
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石头吃了一惊,转头一看,叫道:“大爷!”
赵羽飞伸手掩住他的嘴,低声道:“小声些,门外有人。”
石头放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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