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江湖





  许彪一面将刀佩上,一面沉声道:“在围攻之前,在下要先用刀斗你一斗。”
  赵羽飞道:“也好,在下陪你玩玩。”
  许彪拔刀出鞘,狭狭的刀身,刃薄如纸,刀背却厚,晶芒耀目生花,确是经过精工细磨的宝刀。
  赵羽飞脱口赞道:“好刀,亮晶晶宛若一泓秋水,吹毛可断能斫金折铜,你在打磨上下不少工夫,并末偷懒。”
  许彪徐徐引刀,大声道:“不管你是否有兵刃,在下也要向你进击。”
  赵羽飞道:“那你就请吧。”
  刀一举,刀气骤发,杀气弥漫四周,许彪神色庄严,徐徐欺进。
  赵羽飞徐徐向左绕走,紧吸住许彪的眼神,抗拒对方强大的气势,许彪的凌厉刀气,压制不了他的心神,对方的修为比他强了一大截,虽有宝刀在手,对他仍难构成威胁。
  绕了一照面,许彪突然看准时机,一声沉叱,刀光一闪,破空而至,宛若奔雷掣电,无畏地发出强力的抢攻,声势雄浑无匹,刀上的功夫相当精纯。
  赵羽飞轻灵地闪动,脚下如行动流水从容不迫,但闪动间捷逾电闪。
  刀光飞舞,一刀连一刀八面风生。
  赵羽飞进退自如,在绵密的刀影封锁下飘忽不定,不时伸手钻隙而入,折扇不攻则已,攻则必取腹肋要害的穴道,点打挑拨迫对方收招自保。
  五招、十招……
  刀光更急,更狂,宛若狂风骤雨,锐不可挡。
  蓦地,人影穿透刀光的封锁,疾射而出。
  接着,传出一声折扇抖张的声音。
  刀光乍敛,刀气四逸。
  赵羽飞站在丈外,轻摇折扇状极悠闲,似乎刚才并未发生凶险的打斗,他正在欣赏梅径的良辰美景。
  许彪满头大汗,脸色发青,虬须猬张,呼吸重浊,右手提着,软绵绵地吊在身旁,刀尖着地,毫无力道,怪眼中涌现惶乱与绝望的神色。
  赵羽飞轻描淡写地微笑道:“消乐穴未毁,你的右臂仍可保全,但十天半月好不了,用推拿术治疗,加上药物内服,三天或许可以痊愈,放心好了。”
  许彪冷汗直冒,咬牙道:“在下栽了,必须下令围攻。”
  赵羽飞道:“何必呢?你何苦要手下的人送命?”
  许彪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在下已无别路可走。”
  赵羽飞道:“驱羊斗虎,智者不为。阁下,何不将章二爷请出来,咱们当面解决?”
  许彪沉声道:“二爷不在,目下可能已带了人远赴富阳,民壮已乘船动身了。”
  赵羽飞一怔,讶然道:“远赴富阳?为何?”
  许彪道:“不但至富阳,很可能到桐庐。”
  赵羽飞道:“鬼话。带了民壮到桐庐?桐庐属严州府,去攻城掠地吗?”
  许彪道:“那一带闹民变,山贼与江盗四出窜扰,严州知府大人来了急报,要求两府联合行动,限期前往清剿。”
  赵羽飞一惊,急问:“这一来,沿江一带江塘海堤,不是无人把守了?”
  许彪道:“本城的士绅以王家为首,本来就反对大爷二爷一手训练的民壮巡逻江堤,说是妨碍商旅,阻扰水运,太平盛世用不着昼夜防寇。知府大人耳根软,毫无远见,恨不得把大爷二爷早早打发掉,去桐庐岂不公私两便。”
  赵羽飞阴阴一笑道:“这一来,你们也是公私两便,正好如意了。”
  许彪听不出弦外之音,惑然道:“阁下,你胡说什么?什么正好如意?”
  赵羽飞道:“难道要在下点破吗?”
  许彪冷笑道:“在下不懂你的意思。”
  赵羽飞道:“你以为在下是为吴姑娘而来?哼,在下的意思是五十万……算了,反正你该明白在下的意思。章二爷派人侦伺在下……”
  许彪抢着接口道:“你少臭美,二爷犯得着派人侦们你?像你这种仗着祖上几个臭钱,到处猎艳的纨绔子弟,二爷根本就怕得和你打交道。”
  赵羽飞心中一动,正色问:“阁下,你的话是真是假?”
  许彪大声道:“十年前,在下坏事做尽,就是不说假话。十年来洗面革心,发誓重新做人,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力争上游,更不会说假话。阁下,许某要下令围攻了。”
  赵羽飞摇手道:“且慢,你我之间,也许有了天大的误会。”
  许彪道:“什么误会?”
  赵羽飞道:“在下郑重问你,阁下真的叫许彪?”
  许彪一呆,低下了头。
  赵羽飞沉声道:“说,真假自有分晓。”
  许彪慢慢抬起头,吸口气一咬牙,挺胸沉声道:“在下是江淮巨寇混江龙徐定邦。”
  赵羽飞大感意外,灵台一清,如同在沉沉黑夜中,看到了一道眩目的光华。
  混江龙敢于露出真名号,据说他的话必定可信。
  他向徐定邦凝神打量,徐定邦毫不畏缩地直瞪着他。
  一个心无邪念,胸怀坦荡的人,目光是无畏的。坚定的,表情是镇定的。充满自信的。
  他淡淡一笑,道:“在下不是为吴姑娘而来,你信得过在下吗?”
  徐定邦沉吟片刻,迟疑地答道:“阁下眸正神清,一表非俗,按理在下绝对信得过你,但你昨天派会妖术的人来下毒手……”
  赵羽飞打断对方的话:“在下根本不认识那几位仁兄。”
  徐定邦一怔,问道:“昨天那些人不是你派的?这……”
  赵羽飞道:“在下也不是说假话的人。徐兄,你是条汉子,胆识谅也不差,可否遣散你的同伴,代听我说句话?”
  徐定邦道:“这个……这些弟兄都是在下的心腹。”
  赵羽飞道:“事关机密,任何人皆不可信。”
  徐定邦举手一挥,大声道:“阁下,我相信你。”
  十名大汉掉头就走,隐人梅林深处。赵羽飞招手示意,偕徐定邦向断桥方向举步,一面走一面放低声音道:“这几天来,昼夜不断有人监视在下的举动,晚间在客店监视的人,入黑即来,四更末撤走,那些人是谁所派,徐兄心中有数吧,会不会是二爷私自派去的?”
  徐定邦涨红着脸急急分辨:“见了鬼啦!二爷为人心直口快,敢作敢当,把虽然讨厌你与王海华那花花公子同游,对你并无多少恶感,要不是昨天出了大纰漏,他根本不管你的事。他最讨厌偷偷摸摸办事,绝不至于瞒着我派人监视你,这点我混江龙敢用人头担保。”
  赵羽飞道:“那些人皆由章家的后院或侧院进出,有更夫指引与掩护他们。同时,章府夜间不时有轻功已臻化境的高手进出,这些人章府有何勾当?”
  徐定邦指天誓日大声道:“皇天在上,在下如有一字虚言,神明共鉴,死无葬身之地。
  章家连在下全算上,只有十二名护院,每天晚上分班守夜。由于房舍过多,各处皆有女眷,所以皆分区值夜,严禁到处走动。”
  略一停顿,徐定邦接着苦笑道:“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相信,章家天一入黑,任何人皆须正正当当经由门户出入,连在下也不敢高来高去跳墙翻院,晚上也绝对没有人出人办事。赵兄,你到底怎么啦?想故意栽脏吗?”
  赵羽飞拍拍徐定邦的肩膀,正色道:“我明白了,徐兄,今天的事,请代为守秘。”
  徐定邦道:“赵兄的意思是……”
  赵羽飞道:“杭州将有重大事故发生,不久自知。徐兄,我信得过你,要不是今天你我坦诚晤谈,我便会一误再误查错了方向,有人定下颇为高明的陷阱,诱使我去牛角尖。谢谢你,告辞。”
  徐定邦一头雾水,急道:“赵兄,等一等,在下还没弄清楚你在说些什么?”
  赵羽飞大踏步走了,一面信口道:“没弄清楚最好,你最好也装糊涂。”
  徐定邦目送他去远,摇摇头自语道:“怪人,话中充满玄机,天知道他搞什么鬼。但愿我知道就好了。”
  徐定邦走了,不远处梅林里,一个幽灵似的人影,也隐入梅林深处。 
 

 
 
 



第二十二章 擒二魔再议合作计
 
  船一靠涌金门,化装为游湖客的蒲毒农也恰好乘船到了,登岸后两人向城门走,赵羽飞低声道:“有眉目了,咱们到望江门走走,查证一些小枝节,晚上便可展开行动。”
  蒲毒农道:“你得到正确的消息了?”
  赵羽飞道:“八九不离十,问题是假水仙宫主九尾玉狐目下藏身在何处,很可能在孤山梅林。”
  他将所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又道:“对方已如愿以偿,将民壮兵勇调虎离山远发桐庐,江边一带除了几个巡捕之外,可说毫无阻滞,可以任所欲为。民壮的快船也随同西上,江上也可往来自如。”
  蒲毒农道:“你打算今晚到梅园?章家已无嫌疑了?”
  赵羽飞道:“章家虽不再涉嫌,但进一步分析,仍不可放弃侦查,也许有进一步查证的必要。”
  蒲毒农道:“那章家仍有嫌疑了?”
  赵羽飞道:“混江龙的武功有限得很,不论斗智斗力,比起水仙宫来,相差十万八千里。如果九尾玉狐藏匿在章家,混江龙绝难看出可疑的形迹。再说,章二爷带走了民壮,焉知不是事先计划安排的一部分?”
  蒲毒农道:“对,有道理,在查出确证之前,四大世家皆有涉嫌的可能。有关工银的事,我也打听到一些消息。”
  赵羽飞道:“前辈听到一些风声?”
  蒲毒农道:“不错,我碰上一位老朋友,妙手天君易成。”
  赵羽飞讶然道:“江湖上最令人头疼专偷大户的神偷?”
  蒲毒农笑道:“就是他,他是从南京来走运河水路。”
  赵羽飞道:“他走得真够远的,打算在此地做案?”
  蒲毒农道:“他是跟踪五十万两工银而来的。”
  赵羽飞一怔,苦笑道:“他的胃口不小……哎呀!”
  蒲毒农一惊,急问:“你怎么了?”
  赵羽飞悚然道:“他既然是跟踪工银而来,那么,在镇江的聚英楼主江不凡,也可能赶到了,真糟。”
  蒲毒农道:“据妙手天君说,有不少高手跟踪运银船,必定与运银船同时到达。”
  赵羽飞道:“那更糟,他们可能在途中利用水仙肪下手,工银恐怕永远也到不了杭州。”
  蒲毒农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啦,不要小看了官府的能耐。本来,京师所派的钦差到达南京,工银由南京拨交,原先预定的航线是从镇江入运河,经太湖到杭州。岂知船一到镇江便泊岸,邻船两位旅客登舟与钦差商谈良久,当晚船午夜发航,顺江东下改走海道,想发横财的人徒呼荷荷。”
  赵羽飞心中一宽,也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镇江之谋是他们最重要的一步棋,阴谋极为恶毒,这就是他们为何要将我牵制在镇江的原因。”
  蒲毒农点头道:“是的,他们几乎成功了。”
  赵羽飞道:“他们必定准备在太湖动手,大湖是杨家帮的地盘,而杨家帮的人又归我指挥,工银在太湖被劫,杨家帮脱不了嫌疑,我也成了疑犯首领,好恶毒的阴谋。”
  蒲毒农道:“运银船改道,也许是李局主的安排?听说两位旅客一是胖老人,一是三十余岁,穿一袭宝蓝缎面长衫的中年文士。”
  赵羽飞欣然道:“中年文士是家师叔智药大师,他是在家修行的居士。至于那位胖老人,也是在下的长辈。”
  蒲毒农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会随同运银船一同到达。”
  赵羽飞脸上涌起重忧,苦笑道:“我担心的是水仙宫不等运银船到达,径自在钱塘江口下手,镇海楼的神秘灯号,委实令人担心。今晚,绝不可令灯号传出去。”
  蒲毒农道:“那……孤山梅园的事……”
  赵羽飞断然道:“那只好暂且放下,今晚前辈务请助在下一臂之力,擒下打好号的人。”
  蒲毒农笑道:“放心啦,老夫对你所说的事,越来越感兴趣了,你不请我我也会来。”
  赵羽飞道:“那传灯号的人,必定是丁勇中的一个,丁勇已随章二爷的民壮调走了,楼下该是空的,夜间进出的人,必定是另派来的生手,所以今晚要早些前往守候。如果信号传出去,运银船便永远到不了杭州。”
  蒲毒农道:“对,妙手天君是今天赶到的,他是从镇江最先赶到的一个,聚英楼主的信差,不可能比他先到。”
  天一黑,两人悄然接近了镇海楼。
  楼门闭得紧紧地,三斤重的大锁扣住门环,以往守夜站网的丁勇已经撤去,四周空荡荡地鬼影俱无。
  江风一吹,檐下挂着的铁马叮叮当当直响,加上附近草木繁茂,虫声卿卿,不时传出一两声刺耳的枭啼,这些声响影响了听觉。
  三更末四更初,两个穿了夜行衣的人,无声无息接近了楼北角。
  第一重飞檐高有一丈六,油光的瓦面滑不留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