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飞铃
这是跨院中的正厅,不太大,但也不小,厅中摆了一个长型木案,两边都是木椅,巴二娘端然高居案首。木案的两侧,已坐了不少的煞星。
白天平心中记着那巴二娘说,九煞星死了四个,又补充了五个,应该是十个,在座只有六个,那证明了他来的并不太晚。木案上没有编号,白天平不知是否每人都有一定的座位,略一犹豫,在最边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他心中有了一个打算,那就是一旦有了危险,坐在门口处容易逃走。
片刻后,十张木椅坐满,果然是足足十个煞星。十个人穿的衣服相同。但所用的兵刃却不一样,有的佩剑有的佩刀。
巴二娘目光一扫,见十个煞星来齐,也不讲话,却突然举手,拍了三声,三声掌声清脆,引得场中的煞垦,全都转头望去。
白天平一直暗中留神别的煞星举动,依样葫芦,转眼瞧去。
但听巴二娘冷冷说道:“你们今夜要出动,袭击一处地方。”
她说得很简略,也不要那煞星表示什么,举手招一招,道:“拿酒来。”
送酒的青衣女婢,正是白天平对她动手的人,不禁心中一跳。只见那青衣女婢玉手纤纤,在每一个煞星面前放了一杯酒。
到了白天平身前时犹豫了一下,再把一杯碧色的汁液放下。
看看别人的酒杯,都是同一颜色汁液,不禁心中大感为难,不知自己是否应该饮这一杯不知名的酒。喝下去,会有些什么反应。
只听巴二娘道:“这是一杯壮行色的酒,你们全都喝下。”
白天平也端起了酒杯,故在唇边,但却未饮下。他心中乱得很,既不敢喝下这杯酒,但又无法不喝。
大家举杯时,白天平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投机的法子。借衣袖掩杯,把一杯碧汁倒入了地上。他倒的很技巧,也很快速,移动一下脚,掩住了地上的碧汁。
忽然间,白天平发觉了奇迹,十个煞星突然闪动起神光。但他不明白这徵兆是好是坏。
巴二娘又拍了三掌,道:“你们现在跟着我走。”转身向外行去。
白天平一看天色,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九个煞星鱼贯随在巴二娘身后行去。
这些煞星人物,虽然都各有编号,他们的行动,却是与号数无关。
白天平心中盘算,我应该走在中间,两头发生了什么变化,我都可以依样画葫芦,照着人家的办。立时一侧身子,插入了行列之中。
巴二娘带着十位煞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武家堡。
堡门外,早备好了十一匹马。巴二娘当先跃上马背,十煞星也纷纷上马。一提缰,巴二娘当先带路,纵马飞驰。
白天平在第六个位置上。
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借一抹暮色,十一骑纵蹄如飞。白天平暗中留心查看,九个煞星都目光直前,目不斜视,他们对行向何处,意欲何为,似乎是都不关心。
白天平突然间生出了很大的悲哀,感觉到武家堡中幕后那些人,不但残酷嗜杀,而且,他们改变了人性。
这些煞星人物,可能都是正大门户中苦心调教出来的弟子,也可能都是江湖上主持正义的年轻侠士,但却被那些人毁了他们的一生,消除了他们的人性,留下他们的武功,使他们忘了自己,变成了冷酷的杀手。
这是武林中莫大的劫难,也是人性的悲哀。
幸好,那些具有先见之明的武林前辈在武家堡,埋下了很多的暗桩,虽然,他们无法阻止这些事,但至少,他们对武家堡有着很多阻碍。
十一匹马都跑得通体是汗,但巴二娘并没有停止下来的意图。显然,这是一段紧急的行程,也必然是件重大的事情。
只听两声长嘶,有两匹健马受不住奔行之劳,跌倒在地上。
两个穿着黑衣的煞星,就在马身倒摔时,突然飞身而起,跃落在八九尺外,这一下,所有煞星,都勒缰停了下来。
巴二娘一转缰绳,兜了回来,望了两个煞星一眼,突然由身上抽出一条皮鞭,啪啪两声脆响,抽在那两个煞星的脸上。鞭痕宛然,两个煞星的脸上,立刻肿起了一条半寸多高的鞭痕。
但那两个挨打的煞星,井无有反抗之意,也没有太痛苦的感受。巴二娘欺近了两人身侧,低言两句,突然转马奔去。两个跑死了健马的煞星,一左一右的跟在巴二娘的身后,放步向前奔去。其余的人又纵马向前。这一阵急赶,又向前奔行了十几二十里路。
巴二娘勒缰停下,当先下马,把健马牵入了道旁一座杂林之中,然后,率领着十位煞星,鱼贯而行。
白天平约略的估算一下,出了武家堡,疾驰快行,至少已走出了六七十里路。
如今下马步行,自然是已到了重要地方。凝神望去,只见前面林木环绕着一座高大的宅院。夜色中,听不到一点声息,仅闻风吹枝叶的嗦嗦之声。
到了那宅院之前,巴二娘并未下令攻入宅院,竟然是大大方方的举手叩动了门环。门环三响之后,大门忽然大开。
一个老苍头,和巴二娘先谈数语,悄悄退到一侧。巴二娘率领着十位煞星,鱼贯进入院内。
白天平原想这座庄院,可能就是今宵攻袭的目标,但看情形,又有些不像,心中大感惶恐,暗道:看来,这地方倒是武家堡下另一处分舵。
行过大门之时,白天平抬头瞧了一眼,只见一块匾写着:天侯府,三个金字。上下还有很多小字,一则是夜色幽暗,无法看得清楚,二则是他不能停下来仔细瞧看,启人疑窦。
进了大门,是一个广大的庭院。天侯府中,一直是夜色深沉,未见灯光。
第十六回 天侯七英 驱虎吞狼
白天平心中大奇,暗道:就算这老苍头和人有勾结,现在应该听到警兆了,怎的偌大府第,竟无人问事一般。
只见巴二娘把十位煞星分别安排在庭院暗影中,埋伏起来,单单留下了白天平。
那老苍头已然自行回到大门后面一座下房中。
巴二娘回顾白天平一眼,道:“你跟着我。”
白天平知道对方已了然了解自己的身份,心中很是怀疑,缓缓说道:“我干什么?”
巴二娘道:“你跟着我就是,看我的手势行事。”
白天平心中虽然疑云重重,但他却无法多问。
巴二娘低声说道:“紧随我身后。”举步向大厅中行去。
白天平急行一步,人已到了巴二娘的身后,两人相距,也就不过是一尺多些。这时,白天平只要一出手,掌力就可以击中巴二娘的背心要害。
暗算了这位统率煞星的人物,十煞星自然会威力大减,但他对巴二娘了解得太少,分明对方已发觉自己的身份,但她对自己并没有任何行动。
默察巴二娘,确有绝对控制十煞星的能耐,只要刚才她一声令下,九煞星立刻可以出手围击自己,但她并没有这样作。就这心念转动之间,巴二娘已进入了厅中。外面夜色幽暗,厅中更是黑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巴二娘轻轻咳了一声,道:“燃起灯火。”
白天平吃了一惊,暗道:难道这厅中早已藏的有人吗?心念转动之间,忽见火光一闪,大厅中燃起了一支火烛。烛光下,大厅中的景物,顿时清明可见。
只见那大厅中端坐着一个鬓发如霜的青衣老人,在那老人的身侧,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那童子身着淡蓝色紧身短装,足登鹿皮软靴,腰里挂着一柄短剑。年幼不识愁滋味,小童子紧紧的皱着眉头,小脸上,也是一片冷肃的神色。
只听那老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巴二娘,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巴二娘笑一笑,道:“老爷子,还会有人来的,只不过,我先到一步罢了。”
白天平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是旧识。
白发老人黯然说道:“堡主会不会来?”
巴二娘道:“大概会吧!不过,他几时来,那就很难说了。”
语声微微—顿,道:“老爷子约的人,几时会到?”
白发老人道:“老夫要他们五更时分到,但他们几时来,老夫也无法肯定,有一件事,你们想的是太如意了……”
巴二娘道:“哪一件事?”
白发老人道:“他们都是见识广博的人,这法子能够骗得过他们吗?”
巴二娘道:“如是骗不到他们,那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了。”
白发老人长长叹一口气,道:“老夫明白你言中之意,但我只能尽我之力,能办到多少是多少了。”
由两人谈话中,白天平感觉出,这老人受到了威胁,同意了武家堡中巴二娘带人在这里设下埋伏,要对付一些人,而且这些人,都是受这老者邀约而来。
巴二娘虽然是受命作为屠手,但她对那老人仍然很客气,笑笑道:“老爷子,你是明白人,这件事不能怪我。”
白发老人点点头,道:“我知道。”双目中暴射出两道森寒的光芒,扫掠了白天平一眼。
白天平只觉他目光如刀,分明有着很深厚的内功,不知何故,甘受这巴二娘的威迫。
只听白发老人接道:“你们来了好多人?”
巴二娘道:“不多,老爷子,只有十几个人。”
白发老人道:“我想,那都是绝顶的高手了。”
巴二娘笑一笑,道:“等一会,你就可以得到证明。”
白发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一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在人威胁之下,做出这等叛经离道的事来。”
巴二娘道:“老爷子,任何事,都要有第一次,是吗?”
白发老人道:“这是我终身之耻,倾西江之水,也无法洗去这个污点了。”
巴二娘道:“老爷子,你一生行事,受人敬重,做过了千千万万件好事,偶尔做一件不太妙的事,那也算不得什么。”
白发老人冷笑一声,道:“你也能分辨好坏,这倒是一桩很奇怪的事了。”
巴二娘道:“我是替你老爷子想,你如认为这是一件好事,那就不会痛苦了。”
白发老人冷然一笑,道:“我只是把他们约来,但我没有答应你们,帮你们对付他们是吗?”
巴二娘道:“不错,以你老爷子的德望,这等杀人的事,我们也不敢有劳。”
白发老人道:“好吧!咱们就这样决定了,你可以出去了!”
巴二娘道:“为什么?在这里和老爷子聊聊不行吗?”
白发老人道:“不行,我这次受你的威迫,以一生信誉,替你们办了这样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心中很悲痛,我不愿看到你,因为,看到你们,我很可能会改变心意。”
巴二娘笑一笑,道:“老爷子,我想,你没有机会改变了。”
白发老人霍然站起了身子,道:“为什么不能,我可以先行示警,让他们知道我这里早已有人埋伏于此。”
巴二娘笑一笑,道:“老爷子,行百里者半九十,你如是一示警,你那一对可爱的孙儿、孙女,岂不要立遭处死吗?”
白发老人突然间,泄了气似的,缓缓坐了下去。
巴二娘突然神色一整,道:“老爷子,你就在这大厅中接见他们吗?”
白发老人道:“不错。”
巴二娘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老爷子,如是有了出卖我们的行动,你那双宝贝孙儿、孙女,会为我们填命。”
白发老人冷哼一声,道:“你们如真敢伤到他们,老夫会要你们十条命偿还一人。”
巴二娘道:“老爷子,大家在江湖上走动嘛,用不着这样吓人。”
白发老人道:“老夫一向言出必践。”
巴二娘回望白天平一眼,道:“我们说的事,你都听到了?”
白天平不敢开口说话,只好点点头。
巴二娘笑一笑,道:“侯老爷子虽然已封刀归隐了十几年,但他的声威,仍然在江湖上十分响亮,而且,十几年来,侯老爷子的功夫,也没有搁下,反而是愈见精进了。”
白天平心中忖道:这巴二娘奇怪的很,她和我说这些事,不知用心何在?
但又闻巴二娘接道:“侯老爷子当年纵横江湖,五十年中,未遇过敌手,七十封刀退休,如今该是八十多岁了,但却鹤发童颜,不见老态,六十花甲大寿那年,被贺寿的武林高手,尊称为天侯老人,那是天下第一的意思。”
白天平望着巴二娘,但却始终想不通巴二娘的用心何在。
天侯老人也有些不明白巴二娘的用心,那白天平,明明只是从人的身份,巴二娘似乎是用不着把这些事,解说给白天平听。
是故,两个人瞪着四只眼睛,望着巴二娘呆呆出神。
巴二娘笑一笑,望着白天平接道:“现在,你可向老人家领教几招试试。”
白天平暗道:好恶毒的女人,我还道她有心向善,故意替我掩遮,想不到,她竟然是要借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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