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
,也是一跃,咬住大蟀的尾巴,用力一嚼,那大蟋蟀抖了几抖,翻转肚腹而死。
原来蟋蟀之中有一种喜与毒虫共居,与蜈蚣共居的称为“蜈蚣蟀”,与毒蛇共居的称为“蛇蟀”,因身上染有毒虫气息,非常蟀之所能敌。杨过所捉的那头,正是一头蛇蟀。
郭芙见自己的大蟋蟀死了,很不高兴,转念一想,道:“杨哥哥,你这小黑鬼给了我吧。”杨过道:“给你么,本来没甚么大不了,但你为甚么骂牠小黑鬼?”郭芙小嘴一撅道:“不给就不给,希罕吗?”瓦盆一抖,将小黑蟀倒在地上,一脚踏死了。杨过又惊又怒,他心情最易激动,当下气血上涌,满脸胀得通红,反手一掌,打了她个耳光。
郭芙一楞,还没决定哭是不哭,武修文骂道:“你这小子打人!”向杨过胸口就是一拳。他家学渊源,自小得母亲亲传,武功已有相当根基,这一拳正中杨过前胸。杨过大怒,回手也是一拳,武修文身子一闪,却没打中。杨过追上扑击,那知武敦儒伸脚在他腿上一钩,杨过扑地倒了。武修文转身一跃,骑在他的身上。兄弟俩牢牢按住,四个拳头猛往他身上击去。
杨过虽比二人年长,但一来双拳难敌四手,二来武氏兄弟练过上乘武功,杨过从母亲学了一点内功吐纳之术,习练未到火候,使用不出,那里是二人对手,当下咬住牙关挨打。哼也不哼。武敦儒道:“你讨饶就放你。”杨过骂道:“放屁!”武修文砰砰两下,又打了他两拳。郭芙在旁见武氏兄弟为他出气,心下甚喜。
武氏兄弟也甚机伶,知道若是打他头脸,有了伤痕,待会被郭靖黄蓉看到,必受斥责,是以拳打足踢,都招呼在他身上。郭芙见打得厉害,有些害怕,但摸到自己脸颊热辣辣的疼痛,又觉打得痛快,不禁叫道:“用力打他,打他!”武氏兄弟听她这般呼叫,打得更加狠了。
杨过伏在地下,耳中听郭芙如此叫唤,心道:“你这丫头这等狠恶,我杨过将来必报此仇。”但觉腰间、背上、臀部剧痛无比,渐渐抵受不住,须知武氏兄弟自幼练功,一拳打出,纵是大人也经受不起,若非杨过练过内功,早已昏晕。他咬牙强忍,眼前一片乌黑,双手在地下乱抓乱爬,突然间左手触到一件冰凉滑腻之物,心念一动,知是适才自己摔死的毒蛇,当下抓了起来,回手挥舞。
武氏兄弟见到这花纹班斓的毒蛇,齐声惊呼。杨过乘机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回手一拳,打得武敦儒鼻流鲜血,当即往后岛急奔。武氏兄弟大怒,随后追去。郭芙要看热闹,口中叫着:“捉住他,捉住他!”也跟在后面。杨过奔了一阵,一回头,只见武敦儒满脸鲜血,胸口衣襟上更是点点班班,模样甚是狠恶。他知若被两兄弟捉住,那一顿饱打必比适才更是厉害,当下奔向山崖,直往山上爬去。
武敦儒鼻上虽吃了一拳,其实并不疼痛,但见到鲜血,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提气急追。杨过越爬越高,武氏兄弟丝毫不肯放松。郭芙却在半山腰里停住脚步,仰头观看。杨过眼见前面是个断崖,已无路可走,他是个行事偏激之人,心道:“我纵然跳崖而死,也不落在这两个小子之手受辱。”转过身来,喝道:“你们再上来一步,我就跳下去啦!”
武敦儒呆了一呆,武修文却道:“要跳就跳,谁还怕了你不成?”说着爬上几步,杨过气血上冲,正要涌身下跃,一瞥之间,忽见身旁有一块巨石,似乎安置得并不牢稳。他盛怒之下,那里还想到甚么后果,伸手将大石下面石头搬开,那大石果然微微摇动。他跃到大石后面,用力一推,大石一晃,空隆一响,向山腰里滚将下来。
武氏兄弟见他推石,心知不妙,吓得脸上变色,要待闪避,却已不及,眼见那大石带着无数泥沙,从头顶滚下,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突然背后一紧,身子腾空而起,但听得嘘嘘两声雕鸣,身子已飞越山顶。原来两头雕儿在空中翱翔为戏,见到巨石滚下,竟然救了二人。那大石砰彭巨响,一路上压倒许多花木,滚入大海中去了。
黄蓉在屋中听得雕鸣声急,又有极响的异声,急忙奔出屋来,但见泥沙飞扬,女儿藏在山边草里,吓得哭也哭不出来,两头雕儿抓着武氏兄弟,轻轻落在她身前,昂头振翅,似有表功之意。黄蓉纵声上前抱起女儿,问道:“甚么事?”郭芙伏在母亲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了半晌,才抽抽噎噎的诉说杨过怎样无理打她,武氏兄弟怎样相帮,杨过又怎样推大石压死二人。她将过错全推在杨过身上,自己踏死蟋蟀,武氏兄弟打人之事,全瞒过了不说。黄蓉听罢,呆了半晌,做声不得。
这时郭靖也奔了出来,见武敦儒脸上衣上都是血迹,不禁吃了一惊,问起情由,心中好生烦恼,又怕杨过有甚不测,忙奔上山巅找寻。那知山前山后找了一遍,竟不见他的影踪。他提高嗓子大叫:“过儿,过儿。”始终未闻回答。他在山顶这几下高叫,十余里内都能听到,但杨过并不出来。郭靖等了一会,越加担心,划了小艇环岛绕了一周,直到天黑,杨过竟是不知去向。
原来杨过推下大石,见神雕救了武氏兄弟,遥遥望见黄蓉出来,心知这番必受重责,当下缩身在岩石的一个缝隙之中,听得郭靖叫唤,却不敢答应。他挨着饥饿,躲在石缝中动也不动,眼见暮色苍茫,大海上渐渐昏黑。又过一阵,天空星星闪烁,凉风吹来,身上大有寒意,他走出石缝,向山下张望,但见精舍的窗子中透出灯光,想象郭靖夫妇郭芙武氏兄弟五人正在围坐吃饭,鸡鸭鱼肉摆了满桌,不由得咽了几口唾沫。但随即想到,他们必在背后数说责骂自己,不禁气愤难当。他小小年纪,黑夜中站立在山巅的海风之中,心中只想着一生如何受人欺辱,但觉尘世间个个对他冷眼相待,思潮起伏,只觉满腔的孤苦怨愤,不能自己。
其实他心中设想,却是错了。郭靖寻他不着,那里有心情吃饭?黄蓉见丈夫烦恼,知道劝他不听,也不吃饭,陪他默默而坐。夫妻俩竟闪坐一晚。次日天没亮,两人又出外找寻。
杨过饿了一天一晚,第二天一早,再也忍耐不住,悄悄溜下山来,在溪边捉了几只青蛙,剥了皮,找些枯柴,要烧烤来吃,他在外流浪,常用此法充饥渡日,此时他怕被郭靖见到烟火,当下藏在山洞中烧柴,一将蛙腿烤黄,立即踏灭柴火,张口大嚼,但笕鲜美无比。正吃之间,忽听洞外吱吱两声,接着瑟的一声响,正是蛇类游动之声。他咬着蛙腿,走到洞边,只见一只蛤蟆蹲在地下,对着一条三尺来长的花蛇,互相凝视不动,过了半晌,那花蛇突然窜起,张口往蛤蟆咬去。那蛤蟆咕咕两声叫,张口喷出一阵薄雾,同时身子微微一闪,避开了花蛇的这一扑。那花蛇受到毒雾,在半空打了个觔斗,翻身跌下,随即盘成一圈,昂首相对。
杨过看得有趣,心想蛤蟆身子粗笨,又没牙齿,居然能与这样一条不大不小的蛇儿相斗,倒也奇怪。但见一蛇一蛤相持不下,花蛇一扑一攻,蛤蟆总有法子反击。攻的变化百出,守的也是多方防御,花蛇齿牙虽利,竟然奈何牠不得。又斗了一顿饭时分,那蛇儿连中毒雾,行动迟钝,越来越落下风,到后来自知不敌,突然转身,溜入草丛中逃走了。那蛤蟆咕咕咕大叫三声,随后追去。
杨过见到蛤蟆的叫声与身法,心念一动,觉得这蛤蟆行动虽然怪异,但自己不禁对之有一种亲近之感,到底为甚么原因,却又说不上来。这一日他坐在洞中,耳听得郭靖叫唤“过儿,过儿。”他想:“你叫我出去打我,我才不出来呢”。
当晚他就坐在山洞中睡了,迷迷糊糊的躺了一阵,忽见欧阳锋走进洞来,说道:“孩子,我来教你练武功。”杨过大喜,跟他出洞,只见他蹲在地上,咕咕咕的叫了几声,双掌推出。杨过不知怎的,突然全身灵便异常,跟着他一招一招的练了起来,只觉发掌踢腿,无一不恰恰到好处。忽然欧阳锋一拳打来,他闪避不及,砰的一下,正好击中顶门,头上刻痛无比,大叫一声,跳起身来。
头上又是砰的一下,杨过一惊而醒,原来适才是做了一梦。他一摸头顶,撞起了一个疙瘩,不禁叹了一口长气,走出洞来,望着天边,但见稀星数点。挂在树梢,回思适才欧阳锋教导自己的武功,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他蹲在地下,口中咕咕咕的叫了几声,要将欧阳锋当时在湖州菱湖镇所传的蛤蟆功口诀,用在拳脚之上,但无论如何使用不上。他苦苦思索,一掌推出,说也奇怪,梦中随心所欲的发掌出足,竟然不知去向。
他独立山巅,望着茫茫大海,孤寂之心更甚,忽听海上一声,长啸隐隐传来,叫着:
“过儿,过儿。”杨过不由自主的发足奔下山去,叫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声音虽低,郭靖却已听见,急忙划艇近岸,离海岸尚有数丈,一跃离船,星光下两条黑影渐渐跑近,郭靖一把将杨过搂在怀里,只道:“快回去吃饭。”他心情激动,声音竟有些哽咽。
两人回到屋中,黄蓉预备饭菜给杨过吃了,对过去之事绝口不提。次日清晨,郭靖将杨过、武氏兄弟、郭芙都叫到大厅,又将柯镇恶请来,随即命杨过等四个孩子向江南六怪的灵位磕过了头,向柯镇恶道:“大师父,弟子要请师父恩准,跟你收四个徒孙。”柯镇恶喜道:“那再好不过,我恭喜你啦。”杨过与武氏兄弟先向柯镇恶磕头,再向郭靖黄蓉行拜师之礼。郭芙笑道:“妈,我也得拜么?”黄蓉道:“自然得拜。”郭芙笑嘻嘻的也向三人磕了头。
郭靖正色说道:“从今日起,你们四人是师兄弟啦……”郭芙接口道:“不,还是师兄妹。”郭靖横了女儿一眼道:“爹没说完,不许多口。”他顿了一顿说道:“从今而后,须得相亲相爱,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你们四人如再争斗打架,我可不能轻饶。”说着向杨过看了一眼。杨过心道:“你自然偏袒女儿,以后我永不惹她就是。”柯镇恶接着将他们中各种门规说了一遍,都是些不得恃强欺人,不得滥伤无辜之类,那也不必细述。
郭靖又道:“我所学的武功很难,除了江南七侠所授的根基之外,全真派的内功,东南北三大宗的武功,都练过一些。为人不可忘本,今日我先授你们柯师祖的独门功夫。”
他正要传授口诀,黄蓉见杨过低头出神,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色,不禁想起过去种种犯疑之事,心道:“他父亲虽非我亲手所杀,但也可说死在我手里,莫要养虎贻患,将来成为一个大大的祸胎。”心念一动,已有计较,说道:“你一个人教四个孩子太辛苦,过儿让我来教。”郭靖尚未回答,柯镇恶已拍手笑道:“那妙极啦!你们两口子可以比比,瞧谁的徒儿教得好。”郭靖心中也喜,知道黄蓉比自己聪明百倍,教导之法一定远胜自己,当下没口的称善。
黄蓉道:“咱们定个规矩,你不能教过儿,我也不能教他三人。这四个孩子之间。更加不得互相传授,否则差乱了功夫,有损无益。”郭靖道:“这个自然。”黄蓉道:“过儿,你跟我来。”杨过厌憎郭芙与武氏兄弟,听黄蓉这般说,可以不与他们同场学艺,正合心意,当下跟着她走向内堂。
黄蓉领着他进了书房,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来,道:“你师父有七位师父,人称江南七怪,大师父就是柯公公,二师父叫做妙手书生朱聪,现下我教你朱祖师的功夫。”说着摊开书本,朗声读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原来那是一部“论语”。杨过心中奇怪,不敢多问,只得跟着她诵读识字。
一连数日,黄蓉只是教他读书,始终不提武功二字。这一日读罢了书,杨过独自到山上闲走,想起欧阳锋现下不知身在何处,不禁倒转身子,学着他的模样,旋转起来。
他旋转了一阵,依照欧阳锋所授口诀,逆行经脉,只觉愈转愈是顺遂,一个翻身跃起,咕的一声叫喊,双掌拍出,登觉遍体舒泰,快美无比,全身立时出了一身大汗。他并不知这一番功夫,内力已大有进展。要知欧阳锋的武艺别创一格,虽非正宗,却是厉害之极的上乘功夫,杨过悟性奇高,纵然为时匆促所学甚少,但不知不觉之间,已走对了白驼山武功的途径。
自此之后,他每日跟黄蓉诵读经书,早晨晚间有空,自行到僻静山边练功。他倒不是想从此练成一身惊人武艺,只是每练一次,全身总是说不出的舒适畅快。原来白驼山武功走的是极邪极怪的路子,任谁只要一练上手,那武功就如附骨之蛆,在身子中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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