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
暗吃一惊:“这一掌打得好快!”就只这么一掌,他已瞧出杨过自创武功,卓然而成大家。只听得拍拍连响,潇湘子左右双颊又均中掌。杨过念着尹克西举止有礼,却饶过了他。
黄药师笑道:“杨老弟,你新创这路掌法,高明得紧,老夫意欲一睹全豹,以饱眼福。”杨过道:“正要向前辈请教。”当下身形晃动将那路“黯然销魂掌法”施展开来,但见他长袖飘动,手掌飞扬,忽而一招“拖泥带水”,忽而一招“神不守舍”,将潇湘子、尹克西、和那黑脸人一起裹在掌风之中。那三人犹如身陷洪涛巨浪中,跌跌撞撞,随着杨过的掌风转动,别说挣扎,竟连站定脚步也是不能,到了全然身不由主的境地。黄药师举杯干酒,叹道:“古人以汉书下酒,老夫今日以小兄弟的掌法下酒,豪兴胜概,远追古人矣。”
杨过叫道:“老前辈指点一招。”手掌一摆,掌力将潇湘子向黄药师身前送来。黄药师不敢怠慢,左掌推出,将潇湘子送了回去,只见那黑脸大汉跟着又冲近身来,于是举杯饮了一口,回掌将他推出。杨过凝神瞧他掌法,虽然功力深厚,却也并非出奇的神妙,心想:“我若非出全力以赴,引不出他学自南海神尼的掌法。”当下气聚丹田催动掌力,将潇湘子尹克西黑脸汉三人越来越快的推向黄药师身前。黄药师回了数掌,只觉得那三人冲过来的势头似潮水一般,一个浪头方过,第二个更高的浪头又扑了过来,心想:“这少年的掌力一掌强似一掌,确是武林中的奇才!”
便在此时,那黑脸人忽凌空飞起,脚前头后,双脚向黄药师面门踹到。黄药师斜掌卸力,右手不自禁的微微一晃,酒杯中一滴酒泼了出来,跟着尹克西和潇湘子双双凌空,一正一斜的撞到,黄药师叫道:“好!”放下酒杯,右手还了一掌。两人相隔数丈,你一掌来,我一掌去,那三人竟变成了皮球玩物,给两人的掌力带动,在空中来往飞跃。那“黯然销魂掌”使到一半,黄药师的“落英掌法”已相形见绌,他眼见尹克西如箭般冲到,自忖掌力不足以与之相抗,伸指一弹,嗤的一声轻响,一股细细的劲力激射出去,登时将杨过拍出的掌力化解了。他连弹三下,但听得扑通、扑通、扑通三响,潇湘子等三人一齐摔在楼板之上,晕了过去。这“弹指神通”的奇功,竟与杨过的“黯然销魂掌”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没能嬴谁。
两人哈哈一笑,重行归座,斟酒再饮。黄药师道:“老弟这路掌法,以力道的雄劲而论,当世唯小婿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可以比拟,老夫的落英掌,输却一筹了。”杨过连连逊谢,问道:“闻道老前辈曾蒙南海神尼指点,学得一路掌法,不知能赐晚辈一开眼界否?”
黄药师奇道:“南海神尼?那是谁啊?我从没听见过此人的名头。”杨过脸色大变,站起身来,颤声道:“难道世上并无南海神尼其人?”黄药师见他神色斗异,心中倒也一惊,沉吟道:“莫非是近年新出道的异人?老夫孤陋寡闻,末闻其名。”杨过呆立不动,一颗心欲从心腔中跳将出来,暗想:“郭伯母说得明明白白,说龙儿蒙南海神尼所救,原来尽是骗人的鬼话,原来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仰天“啊”的一声长啸,屋瓦震动,双目中珠泪滚滚而下。黄药师道:“老弟有何为难之事,不妨明示,说不定老夫可相助一臂之力。”杨过一揖倒地,哽咽道:“晚辈心乱如麻,言行无状,须请恕罪。”长袖扬起,转身下楼,但听得喀喇喀喇数响,楼梯踏级尽数给他踹坏。黄药师茫然不解,自言自语道:“南海神尼,南海神尼?那是何人?”
杨过放开脚步狂奔,数日间不食不睡,只是如一股疾风般卷掠而过。他自忖唯有疲累如死,才不致念及小龙女的种种,到底日后是否再能和她相见,此时实是连想也不敢一想。不一日已到了大江之滨,杨过心力交瘁,再也难以支持,眼见一帆驶近岸旁,当下踪身跃上,摸出一锭银两掷给舟子,也不问那船驶向何处,在舱中倒头便睡。
大江东去,浊浪滔滔,杨过所乘那船沿江而下,每到一处商市,必停泊数日,上货卸货,原来那是长江中上落贸迁的的一艘货船。杨过心中空荡荡地,反正是到处漫游,也不怕那船在途中多所耽搁,在舟中只是白日醉酒,月夜长啸,书空咄咄,不知时日之过。舟子和客商贪他多给银两,只道是个落拓江湖的狂人,却也不去理会。
这一日舟抵江阴,船中一个客商和杨过作别,说要往嘉兴、临安买丝。杨过听到“嘉兴”两字,猛地一惊:“我父当年在嘉兴王铁枪庙中惨被黄蓉害死,不知父坟却在何处?
我不好好安葬亡父尸骨,是为不孝。”言念及此,当即舍舟上陆,南赴嘉兴,此时方当降冬,江南虽不如北方苦寒,却是遍地风雪,杨过身披蓑衣,悄然往嘉兴而来。
到得城中,已近黄昏,他找一家酒楼用了酒饭,问明王铁枪庙的路径,冒着漫天大雪,觅路而行。到得铁枪庙时,已是二更时分,大雪未停,星月无光。他双眼黑夜亦能视物,只见这铁枪庙年久失修,已破败不堪,山门腐杇,轻轻一推,竟尔倒在一边。杨过走进庙去。只见到处都是蛛网灰尘,并无人居。杨过悄立殿上,想象三十年之前,父亲在此殿上遭人毒手,以致自己终身未能得见父亲一面,如此命乖,世所罕有,眼见神像斑烂毁破,半边斜倒,当真是满目凄凉,伤心人临伤心地,愈增苦悲。
他在庙中前前后后瞧了一遍,心想父亲逝世已三十余年,自不致再留下甚么遗迹,于是走到庙后,只见两株大树之下,双坟并立,坟前各立一碑,盖满了白雪。杨过大袖一挥,一股疾风飞出,碑上白雪四散溅开,只见左边的坟碑上书:“杨门烈女穆氏之墓”。杨过心下嘀咕:“这杨门烈女穆氏,却又是谁?”再看右边那墓碑时,不由得怒火攻心,难以抑制,原来那墓碑上一行大字写道:“不肖弟子杨康之墓”,旁边另一行小字写道:“不才业师丘处机书碑”。
杨过大怒,心想:“丘处机这老道忒也无情,我父既已谢世,又何必立碑以彰其过?
哼,肖你这等牛鼻子老道有何好处?我不到全真教去,大杀一场,此恨难消。”手掌扬起,便要往墓碑拍落。
手掌正要击向墓碑,忽听得西北方雪地,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这声音好生奇怪,似乎是几个武林好手,却又似是两头野兽,着地时左重右轻,大异寻常。杨过好奇心起,耳听得这声音是奔向王铁枪庙而来,于是回进正殿,隐身在圮倒的神像之后,要瞧瞧来的究竟是甚么怪物。
片刻之间,脚步声走到庙前,停着不动,似乎怕庙中有敌人隐伏,过了一会,这才进来。杨过探头一瞧,险些儿哑然失笑。原来进庙的共有四人,这四人左腿均已跛折,各人撑了一根拐杖,右肩上各有一条铁链,互相锁在一起,因此行走时四条拐杖齐落,跟着便是四条右腿同时迈步。只见当先一人头皮油光晶亮,左腿断了半截,竟是残废中加了残废。第二人额头生着三个大廇,第三人短小精悍,第四人是个高大的和尚。杨过暗暗称奇:
“这四个人是甚么路数,何以如此相依为命,永不分离。”只听得当的一声轻响,为首的光头取出火折晃晃,找了半截残烛点着了。杨过看得分明,见除了第一人外,其余三人都是只有眼眶而无眼珠,这才恍然:“原来那三人须仗这光头引路而行的。”
那光头老者举起腊烛,在铁枪庙前前后后巡视搜查,四个人便如一串大蟹,一个跟一个,相距不逾三尺。杨过身形微晃,早已藏好,别说这四人行动不便,又只一人能够见物,纵然四人个个耳目灵便、手足轻捷,也搜不出他藏在神像之后。四人搜巡回到正殿,光头老者道:“柯老头没泄露咱们的行踪,他若是邀了帮手,定是先行埋伏在此。”第三人道:“不错,他答应决不吐露半句,这种人以侠士自负,那‘信义’两字,是瞧得很重的。”
四个人并肩坐地。生廇子的第二人道:“沙大哥,你说这柯老头真的会来么?”第一人道:“那就难说得很,按理是不会来的,谁能有这么傻,眼巴巴的自走来送死?”第三人道:“可是这柯老头乃江南七怪之首,当年他们和十恶不赦的丘老道打赌,万里迢迢的赶到蒙古去教郭靖武艺,这件事江湖传闻,都说江南七怪千金一诺,言出必践,咱们也是瞧在这件事份上,那才放他。”
在神像后听得清楚,心想:“他们在此等候柯老公么?”只听第二人道:“我说他一定不来,彭大哥,要不要跟你打一个赌,瞧瞧是谁……”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东边雪地中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也是一轻一重,有人以拐杖撑地而来,但只单身一人。杨过幼时在桃花岛上与柯镇恶相处甚久,一听便知是他到了。那瘦小的第三人哈哈一笑道:“侯老弟,柯老头来啦,还打不打赌呢?”第二人喃喃的道:“贼厮鸟,果真不怕死,这般邪门。”
但听得铮铮铮几声响,铁杖击地,飞天蝙蝠柯镇恶走进殿来,昂然而立,道:“柯镇恶守约而来,这是桃花岛上的九花玉露丸,一共十二粒,每人各服三粒。”手一扬,一个小小磁瓶向为首的光头老子掷了过去。那老者喜道:“多谢!”伸手接了。柯镇恶道:“老夫的私事已办,特来领死。”但见他白须飘飘,仰头站在殿中,自有一股凛然之感。
生廇子的第二人道:“沙大哥,他既取来了九花玉露丸,治得好咱们身上的内伤隐痛,这老儿跟咱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怨,就饶了他吧。”第三人冷笑道:“嘿,侯老弟,常言道养虎贻患,你这妇人之仁,只怕要叫咱们四人,死无葬身之地。他此刻虽未泄露,谁保得定他日后始终守口如瓶?”突然提声喝道:“一齐动手!”四个人应声跃起来,分站四方,正好将柯镇恶围在垓心。
为首那光头老者沙声道:“柯老头,三十余年之前咱们同在此处见到杨康惨死,想不到今日你也走上他这条路子,这才真是报应不爽。”柯镇恶铁杖在地下一登,怒道:“那杨康认败作父,卖国求荣,乃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柯镇恶堂堂男儿,无愧大地,你如何拿这种奸贼来和我飞天蝙蝠相比?”等三个矮子哼的一声,骂道:“死到临头,还允英雄好汉?”其余三人同时各出一掌,往他顶门击落,柯镇恶自知非这四人敌手,持杖挺立,更不招架。
只听得呼的一声疾风过去,跟着砰的一响,泥尘飞扬,那四人都觉着掌之处情形不对,似乎并非击在血肉之躯身上,那光头老者早已瞧得明白,但见四人所围的圈子之中,柯镇恶已然不知去向,他原先站立之处,竟尔换上了庙中那个铁枪王彦章的神像。四人的四掌都击中了神像的脑袋,一个姥姥大的首级登时变成泥粉木屑。这四人中三个是盲人,双目不能见物,那还罢了,但那光头老者却是目光十分锐利,只眼前一花,柯镇恶竟已变了神像,不由得又惊又怒,四人一齐回过头来。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独臂男子满脸怒容,抓住柯镇恶的后颈,将他高高的举在半空,喝道:“你凭什么辱骂我先父?”柯镇恶冷然道:“阁下是谁?”杨过道:“我乃杨康之子,杨过便是。你在桃花岛上待我不错,却何以在背后胡言毁谤我过世的先人?”柯镇恶冷冷的道:“古往今来人物,有流芳百世,也有遗臭万年,善恶全凭人为,岂能塞得了世人悠悠之口?”杨过见他丝毫不屈,更加愤怒,提起他身子,重重往地一掷,喝道:“你说我父如何卑鄙无耻了!”
那光头老者见杨过如此神威,在一瞬之间提人换神,自己竟尔不觉,谅来非他对手,轻轻一扯连着其余三人的铁链,悄步往庙外走去。杨过身形不晃,已拦在门口,喝道:“今日不说个明白,谁都不能活着离去。”四个人齐声大喝,各出一掌,合力向前推出。杨过喝道:“来得好!”左手也是一掌推出。四人的手掌尚未与他手掌相交,一股强劲无伦的掌风横压而至。四个人立足不定,向后便倒,喀喇喇一声响,都压在神像之上,将神像撞得碎成了十多块。这四人中第二人武功最弱,偏是他的脑门刚好撞正神像的胸口,当即晕了过去。
杨过道:“你四人是谁?何以这般奇形怪状的连在一起?又何以与柯镇恶在此相约会面?”那光头老者给杨过这一掌推得胸口塞闷,五脏六腑似乎尽皆倒转,盘膝坐着运了几口气,这才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这光头老者乃是沙通天,第二人生廇子的是他师弟三头蛟侯通海,第三个短小精悍之人是千手人屠彭连虎,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