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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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大通初时只道小龙女未必有极高的武功,那知只一动手,竟险险输在她的手里,不由得起了敌忾之心,从一名弟子手中接过长剑,说道:“龙姑娘功夫了得,贫道倒失敬了,来来来,让贫道领教高招。”小龙女点了点头,叮叮两响,白绸带自左而右的横扫过来。
按照辈分,郝大通比小龙女高着一辈,小龙女动手之际本该敬重长辈,先让三招,但她一上来就下杀手,对甚么武林规矩全不理睬。郝大通心想:“这女孩子的武功固有独到之处,但她甚么也不懂,显是绝少临敌接战的经验,再强也强不到那里。”当下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摆动长剑,展开天下无双的全真派剑法,一招一式,与她的一对白绸带拆解起来。
群道团团围在周围,凝神观战。烛光摇晃下,但见一个白衣少女,一个灰袍老道,红颜华发,越斗越是激烈。
郝大通在这柄剑上化了数十载寒暑之功,单以剑法而论,在全真教中可以数得上第三四位,但与小龙女翻翻滚滚拆了数十招,竟自占不到丝毫便宜。小龙女的双绸带矫矢有似神龙,柔中带刚,圆转自如,带站那金球中不断发生叮叮之声,更是扰人心魄。郝大通久战不下,虽然未落半点下风,但想自己是武林中久享盛名的宗匠,若与这女子战到二三百招以上,纵然战胜,也已脸上无光,当下焦躁起来,剑法一变,自快转慢。他一招一式虽然比前缓了数倍,但剑上的压力却也大了数倍。起初剑锋要避开绸带的卷引,此时威力一增,反而去削绸带上的金球。
再拆数招,只听铮的一响,金球与剑锋一撞,郝大通内力深厚,将那金球反激起来,弹向小龙女脸部。他乘势进击,在众道欢呼声中剑刃随着绸带递进,指向小龙女手腕,满拟她非撒手放下绸带不可,否则手腕必致中剑。那知小龙女右手一翻,已将剑刃抓住,喀的一响,长剑从中断为两截。
这一下群道齐声惊叫,郝大通向后一跃,手中拿着半截断剑,怔怔发呆。原来小龙女的手套乃用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成,虽然轻柔软薄,却是刀枪不入,任他宝刀利剑,都难损伤。郝大通不知其理,被她一把抓住了,竟用巧劲硬生生的将一柄宝剑折断。
郝大通脸色苍白,大败之余,一时竟想不到她手套上有此巧妙机关,只道她当真是练就了刀枪不入的上乘功夫,颤声说道:“好好好,贫道认输,好姑娘,你把孩子带走吧。”小龙女道:“嘿,你打死孙婆婆,咀上一句认输就算了么?”郝大通仰天打个哈哈,道:“我当真老胡涂了!”提起半截断剑,就往颈中抹去。
却听铮的一响,手上一震,一枚金钱从墙外飞入,将半截断剑击在地下。他是何等的腕力,要从他手中将剑击落,真是谈何容易?郝大通心中一凛,从这钱镖打剑的功夫,已知是师兄丘处机到了,抬起头来,叫道:“丘师兄,小弟无能,辱及我教,你瞧着办吧。”说着俯身又拾起断剑,只听道观外一人纵声长笑,说道:“郝师弟,胜负乃是常事,若是一败就得抹脖子,你师哥再有十八个脑袋也都割完啦。”只见人随声至,丘处机手持长剑,从墙头跃了进来。
他生性最是豪爽不过,厌烦多闹虚文,长剑一挥,刺向小龙女左臂,说道:“长春子丘处机向高邻讨教。”小龙女道:“你这老道倒也爽快。”左掌一伸,又已抓住了丘处机的长剑。郝大通急叫:“师哥,留神!”但为时已经不及,小龙女手上使劲,丘处机力透剑锋,二人手劲对手劲,喀喇一响,长剑又断,但小龙女也是震得手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痛。她只这一招之间,已知丘处机的本领远在郝大通之上,自己的“玉女心经”未曾练成,殊无把握胜他,当下将断剑往地下一掷,左手挟着孙婆婆的尸身,右手抱起杨过,双足一登,身子腾空而起,轻飘飘的从墙头飞了出去。
丘处机、郝大通等人见她忽然露了这手轻身功夫,不由得骇然。丘郝二人与她交手,知道她武功虽然深湛,却也未必能胜过自己,但如此厉害的轻身功夫,当真是见所未见。
郝大通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丘处机道:“郝师弟,枉为你修习了这多年道法,这一点点挫折居然也勘不破?咱们师兄弟几个这次到山西,还不是闹了个一败涂地。”
郝大通惊道:“怎么?没人损伤吗?”丘处机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见马师哥去。”
一四:五具棺材
原来郝练仙子自在江南湖州连伤数人之后,知道结怨太深,远走山西,但杀心不泯,在晋北又伤了几名豪杰,终于激动公愤,当地的武林首领大撒英雄帖,邀请同道群起攻之。全真教也接到了英雄帖,当时马钰与丘处机等一商议,都说李莫愁虽然为恶多端,但她的祖师终究与重阳先师渊源极深,最好是从中调解,给她一条自新之路。
当下刘处玄与孙不二两人连袂北上。那知李莫愁翻脸不认人,动起手来,刘孙二人竟先后输在她的手里。
后来丘处机与王处一两位全真高手再去应援,李莫愁也当真狡猾,自知一人难与这许多好手为敌,竟用言语激动丘王诸人,与他们订约逐一比武。第一日比试的是孙不二,李莫愁暗下毒手,用剧毒无比的银针刺伤了她,随即亲上门去,馈赠解药,叫丘处机等不得不受。这么一来,全真诸道是领了她的情,按规矩不能再跟她为敌,诸人相视苦笑,锻羽而归。天幸丘处机心急回山,先走一步,没与王处一等到太行山游览,这才及时救了郝大通的性命。
按下全真诸道不表,且说小龙女一手抱着杨过,一手抱了孙婆婆的尸身,回到活死人墓中。她放下杨过,将孙婆婆的尸身放在她平时所睡的榻上,自己坐在榻前椅上,支颐于几,呆呆不语。杨过伏在孙婆婆身上,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过了良久,小龙女道:“人都死了,还哭甚么?今日你这般哭她,他日你死的时候,也不知有没有人哭你呢。”杨过一怔,觉得小龙女的话说得辛辣异常,但仔细想来,却也未始没有道理,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不禁又放声大哭起来。
小龙女冷冷的望着他,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又过良久,这才说道:“咱们去葬了她,跟我来。”抱起孙婆婆,向西走去。杨过伸袖抹了抹眼泪,跟在她后面。墓道中没半点光亮,杨过尽力睁大眼睛,才隐约看得小龙女白衣的背影。她弯弯曲曲的东绕西回,走了一顿饭功夫,伸手推开一道沉重的石门,进了一间很大的石室。她从怀里取出火折,晃亮了点燃石桌上的油灯。杨过四下里一看,不由得微微打个寒噤,只见空空旷旷的一座大厅,并列放着五具石棺。
他凝神细看,见两具石棺的盖已密密的盖着,另外三具的棺盖却推上一半,望过去棺中黑越越的,也不知其中有无尸首。小龙女指着左边第一具石棺道:“祖师婆婆睡在这里。”指着第二具石棺道:“师父睡在这里。”杨过见她伸手指向第三具石棺,心中怦怦而跳,不知她要说谁睡在这里,眼见棺盖没有推上,若是有僵尸在内,岂不吓人?只听她道:“孙婆婆睡在这里。”
听她这么说,杨过才知那是一具空棺,轻轻吐了一口气。他望着旁边两具空棺,不禁好奇心起,问道:“龙姑姑,那两口棺材呢?”小龙女道:“我师姊李莫愁睡一口,我睡一口。”杨过呆了一呆,道:“李莫愁姑姑会回来么?”小龙女道:“我师父这么安排,她总是要回来的。这里还少一口石棺,因为我师父料不到你会到这里来。”杨过吓了一跳,忙道:“我不,我不!”小龙女道:“我答允孙婆婆照料你一生一世,我不离开这儿,你自然也在这儿。”
杨过听她漠不在乎的谈论生死大事,也是再无顾忌,道:“就算你不让我出去,等你死了,我就出去了。”小龙女道:“我既说要照料你一生一世,就不会比你先死。”杨过奇道:“为甚么?你年纪比我大啊?”
小龙女冷冷的道:“我死之前,必先杀你。”杨过年纪虽小,却工心计,心道:“那必未必能够,脚生在我身上,我不会走么?”他还未拜师,又已与师父勾心斗角起来。
小龙女走到第三具石棺前,将棺盖向后推开,抱起孙婆婆,正要放入。杨过忽然想起孙婆婆临死时的言语:“我身上这件棉袄,你好好收着,这………”她虽话未说完而死,但要自己收着她的棉袄,想是相识一场,留著作为他日之思,也是该的,于是抢上前去,叫道:“姑姑,婆婆的棉袄留着给我。”小龙女生平不喜旁人为情牵累,见杨过生就大喜大怒,大哭大笑的性儿,他与孙婆婆相识不过一日,却如此恋恋不舍,觉得好生厌烦,皱了皱眉头,将棉袄从孙婆婆身上除了下来,拋下给他。杨过拿着棉袄,又想哭泣,小龙女横了他一眼,将孙婆婆的尸身放入石棺,伸手抓住棺盖,向外一拉,喀隆一响,棺盖与石棺的笋头接了起来,盖得紧密异常。
小龙女怕杨过再哭,瞧也不瞧他一眼,道:“随我走吧!”袖子一挥,室内四盏油灯一齐熄灭,登时黑成一片。杨过怕她将自己关在墓室之中,抱着棉袄,急忙跟出。
墓中天地,不分日夜。二人闹了半天,也都倦了,小龙女命杨过睡在孙婆婆房中。杨过自幼独身浪迹江湖,常在荒郊古庙中过夜,胆子练得甚壮,但这时要他在墓中独睡一室,却是说不出的害怕。小龙女连说几声,他只是不应。小龙女道:“你没听见么?”杨过道:“我怕。”小龙女道:“怕甚么?”杨过道:“我不知道。我不敢一人睡。”小龙女心想:这孩子年纪还小,也不须避男女之嫌,叹了口气,道:“好,你跟我一房睡吧。”
当下带他到自己的房中。她在暗中惯了,素来不点灯烛,这时特地为杨过点了一枝腊烛,杨过见小龙女生得美貌无比,身上衣服又是皓如白雪,一尘不染,心想她的闺房也必陈设得极为雅致,那知一进房中,不由得大为失望,原来她房中空空洞洞,竟和放石棺的墓室一般无异。一块长条青石作床,床上铺了一张草席,一块白绸当作薄被,此外再无别物。
杨过心想:“不知我睡在那里?只怕她要睡在地下。”正想此事,小龙女道:“你睡我的床吧。”杨过道:“那不好,我睡地下好啦。”小龙女脸一板的道:“我是你师父,我说甚么,你就得听话。你跟你全真教的师父打架,那由得你,哼哼,若是你违抗我半点,立时取你性命。”杨过道:“你不用这么凶,我听你话就是。”小龙女道:“你还敢顶咀?”杨过见她年轻美丽,一点也不像师父,伸了伸舌头,就不言语了。小龙女已瞧在眼里,道:“你伸舌头干甚么?不服我是不是?”杨过不答,脱下鞋子,径自上床睡了。
睡到床上,只觉澈骨冰凉,一惊之下,赤脚跳下床来。小龙女见他吓得狼狈,虽然矜持,却也险些笑出声来,道:“干甚么?”杨过最是聪明不过,见她眼角之间蕴有笑容,便笑道:“这床上有古怪,原来你故意作弄我。”小龙女正色道:“谁作弄你了。这床便是这样的,快上去睡着。”说着从门角后取出一把扫帚,道:“你若是睡了一阵溜下来,须吃我打十帚。”
杨过见她当真,只得又上床睡倒。小龙女将孙婆婆的棉袄拿在一旁,叫他伸手取之不到。杨过这次有了防备,不再惊吓,只是草席之下似是放了一层厚厚的寒冰,越睡越冷,禁不住全身发抖,上下两排牙齿相击,格格作响。再睡一阵,寒气透骨,实在忍不下去了。
杨过见小龙女脸上似笑非笑,对自己的痛苦大有幸灾乐祸之意,心中暗暗生气,当下咬紧牙关,全力与身下的寒冷抗御。只见小龙女取出一根绳子,在室东的一根钉子上系住,拉绳横过室中,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西壁的一口钉上。那绳离地约摸一人来高,她轻轻一纵,横卧在绳上,竟然以绳为床,同时一掌拍出,将腊烛击灭。
杨过瞧得大为钦服,在黑暗中说道:“姑姑,明儿你把这本事教给我好不好?”小龙女道:“这本事算得甚么?你好好的学,我有好多好多的厉害本事教你呢。”杨过的性子极易冲动,一听小龙女真心教他,不由得死心塌地,将初时的怨气尽数拋到了九霄云外,感激之下,不禁又流下泪来,哽咽着道:“姑姑,你待我这么好,我以前还恨你呢。”小龙女道:“我赶你出去,你自然恨我,那也没甚么稀奇。”杨过道:“倒不为这个,我只道你也与我从前的师父一样,尽教我些不管用的功夫。”
小龙女听他一面说话,一面冷得发抖,问道:“你很冷么?”杨过道:“是啊,这张床底下有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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