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





Ψ颉!?br />   小龙女听他一面说话,一面冷得发抖,问道:“你很冷么?”杨过道:“是啊,这张床底下有甚么古怪,怎么冷得这般厉害?”小龙女道:“你喜欢不喜欢睡?”杨过道:“我……我不喜欢。”小龙女冷笑道:“哼,你不喜欢,天下武林中的高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睡此床而不得呢。”杨过奇道:“那不是活受罪么?”小龙女道:“哼,原来我宠你怜你,你还当是活受罪,当真是不分好歹。”
  杨过听她口气,似乎她叫自己睡这冷床确也不是恶意,于是柔声央求道:“好姑姑,这张床有甚么好处,你跟我说好不好?”小龙女道:“你要在这床上睡一生一世,它的好处将来自然知道。合上眼睛,不许再说。”黑暗中只听她身上绸衫轻轻的响了几下,似乎翻了一个身,只是她凌空睡在一条细绳之上,居然还能随便翻身,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她最后两句话声音严峻,杨过不敢再问,于是合上双眼想睡,但身下一阵阵寒气透了上来,那能睡着?过了良久,他轻声叫道:“姑姑,我抵不住啦。”但听小龙女呼吸徐缓,已然睡着。杨过又轻轻叫了两声,仍旧不见答应,心想:“我且下床休息片刻,谅她不会知道。”当下悄悄溜下床边,站在当地,大气不敢喘一口。
  那知刚站定脚步,瑟的一声轻响,小龙女已从绳上跃了过来,抓住他的左手,扭住他背后,将他按在地下。杨过惊叫了一声,随即闷声不响。小龙女拿起扫帚,在他屁股上用力击了下去。杨过知道求饶也是枉然,于是咬紧牙关强忍。起初五下疼痛难当,但到第六下时小龙女落手轻轻,到最后两下时只怕他挨受不起,打得更轻。十下打过,提起他身子往床上一掷,喝道:“你再下来,我还要再打。”
  杨过躺在床上,不敢作声,只听她将扫帚放回门角落里,又跃上绳索睡觉。小龙女只道他又要大哭大闹一场,那知他竟然一声不响,倒是大出意料之外,问道:“过儿,你干么不作声?”杨过道:“没甚么好作声的,你说要打,总须要打,讨饶也是无用。”小龙女道:“哼,你在心里骂我。”杨过道:“我没骂你,你比我从前的师父们好。”小龙女奇道:“为甚么?”杨过道:“你虽然打我,心里却怜惜我。越打越轻,生怕我疼了。”
  小龙女被他说中心事,脸上微微一红,好在黑暗之中,也不致被他瞧见,骂道:“呸,谁怜惜你了,下次你不听话,我下手就再重些。”
  杨过听她的语气温和,嘻皮笑脸的道:“你打得再重,我也喜欢。”小龙女啐道:“呸,贱骨头,你一日不挨打,只怕睡不着觉。”杨过道:“那要瞧是谁打我。要是爱我的人打我,我一点也不恼,只怕还高兴呢。她打我,是为我好啊。有的人心里恨我,只要他骂我一句,瞪我一眼,待我长大了,要一个个去找他算帐。”小龙女道:“你倒说说看,那些人恨你,那些人爱你。”小龙女道:“这个我心里记得清清楚楚。恨我的人不必提啦,爱我的有我死了的妈妈,我义父欧阳锋,郭靖伯伯,还有孙婆婆和你。”
  小龙女冷笑道:“哼,我才不会爱你呢。孙婆婆叫我照料你,我就照料你,你这辈子可别盼望我有好心待你。”杨过身上本已冷得难熬,听了此言,更如当头泼下一盘冷水,忍着气问道:“姑姑,我有甚么不好,为甚么你这般恨我?”小龙女道:“你好不好关我甚么事?我也没恨你。我这一生就住在这坟墓之中,谁也不爱,谁也不恨。”杨过道:“那有甚么好玩?姑姑,你到外面去过没有?”小龙女道:“我没下过终南山,外面也不过有山有树,有太阳月亮,有甚么好。”
  杨过拍手道:“啊哟,那你真是枉自活这一辈子啦。城里形形色色的东西,那才教好看呢。”当下把他自幼东奔西闯所见的各种事物,一一描述。他口才本好,这时加油添酱,更加说得希奇古怪,变幻百端。好在小龙女虽然活了二十岁,从未下过终南山一步,不管他怎么说,全都信以为真,听到后来,不禁叹了一口气。杨过道:“姑姑,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小龙女怒道:“你别胡说八道,祖师婆婆留下遗训,在这活死人墓中住过的人,谁也不许下终南山一步。”
  杨过了一跳,道:“难道我也不能下山啦?”小龙女道:“那个自然。”杨过听了倒也并不忧急,心道:“似桃花岛这般孤悬海外,我去了也能离开,这座古墓终难囚我一生。”两人谈谈说说,杨过一时之间倒忘了身上的寒冷,但只住口片刻,全身又冷得发抖,当下央求道:“姑姑,你饶了我吧,我不睡这床啦。”小龙女道:“你与全真教的师父打架,不肯讨一句饶,怎么现下这般不长进?”小龙女笑道:“谁待我不好,他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肯输一句。谁待我好呢,我为他死了也是心甘情愿,何况讨一句饶。”小龙女“呸”了一声道:“不害臊,谁待你好了?”
  小龙女自幼受师父及孙婆婆抚养长大,二十年来,始终与两个年老婆婆为伴。二人虽然对她甚好,只是她师父要她修习“玉女心经”,自幼命她摒除喜怒哀乐之情,只要见她流露情感,必有重谴。孙婆婆纵是热肠之人,却也不敢碍了她的进修,是以养成了她一副冷酷孤僻的脾气。这时杨过一来,此人心热如火,年又幼小,言谈举止自与两位婆婆截然相反。小龙女听他说话,明知不对,却也与他谈得娓娓忘倦。他初时收留杨过,全为了孙婆婆的一句请托,但后来听杨过总说自己待他好,自然而然觉得自己确是待他不错。
  杨过听她语音之中并无怒意,大声叫道:“冷啊,冷啊,姑姑,我抵不住啦。”其实他身上虽冷,却也不须喊得如此惊天动地,加意跨张。小龙女道:“你别吵,我把这石床的来历说给你知道。”杨过喜道:“好,我不叫啦,姑姑你说吧。”
  小龙女道:“我说天下英雄想睡这石床而不得,决非骗你,须知此床是用上古寒玉制成,乃是修习上乘内功的良助。”
  杨过奇道:“这不是石头么?”小龙女冷笑道:“你说见过不少古怪物事,可见过这样冰冷的石头没有?这是祖师婆婆花了七年心血,到极北苦寒之地,在数百丈坚冰之下挖出来的寒玉。睡在这床上练内功,一年抵得上平常修练的十年。”杨过喜道:“啊,原来有这等好处。”小龙女道:“初时你睡在上面,觉得奇寒难熬,只得运全身功力与之相抗,每日总须有几个时辰睡觉。须知练功是逆天而行之事,气血运转,均与常人不同,这一睡下来,气血如旧运转,倒将白天所练成的功夫,十成中耗去了九成。但若在这床上睡觉,睡梦中非但不耗白日之功,反而更增功大力。”
  杨过极为聪明,经她一点拨,立时领悟,道:“那么晚间在冰上睡觉,也有好处。”
  小龙女道:“那又不然,一来冰被身体偎热,化而为水,二来冰雪之寒,不及此寒玉十成中一成。这寒玉另有一桩好处,大凡修练内功之人,最忌的是走火入魔,是以平时练功,倒有一半的精神用来去和心火相抗。这寒玉乃天下至阴至寒之物,人一坐在上面,心火自清,所以练功时尽可勇精进,这岂非比常人练功又快了一倍?”
  杨过喜得心痒难搔。道:“姑姑,你待我真好,我有了此床,就不怕武氏兄弟与郭芙他们了。全真教的赵志敬他们练功虽久,我也追得上。”小龙女冷冷的道:“祖师婆婆传下的遗,既在这墓中住,就得养心修性,绝了与世人争竞之心。”杨过急道:“难道他们这般欺侮我,又害死了孙婆婆,咱们就此算了。”小龙女道:“一个人总是要死的,孙婆婆就算不死在郝大通手里,再过几年,她好端端的自己也会死。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有甚么分别?报仇雪恨的话,你以后不可再跟我提。”
  杨过觉这些语言虽然言之成理,总是有甚么地方不对,只是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就在此时,寒气又是阵阵侵袭,他记起小龙女适才之言,心道:“我就用爸爸教的内功试试。”当即双手一挥,身子已头上脚下的倒竖在石床之上,依着欧阳锋所传的诀窍,用起功来。
  一股气只在全身周游一转,立觉寒气大减,待得转倒三转,但感身上火热,再也不嫌冰冷难熬,转觉睡在石床上凉凉的甚是舒服,双眼一合,竟迷迷糊糊的睡去了。睡了半个时辰,热气消失,又被床上的寒气醒了过来,当下又倒立用功。如此一醒一睡,闹了一夜,次晨醒转,丝毫不感困倦,反而精神大振。
  小龙女一摸他额头,觉得温暖如常,心下大是奇怪,细细问他以前学过的功夫。杨过毫不隐瞒,将生母所授内功,欧阳锋所传的蛤蟆功,一一说了。小龙女心下细细琢磨,觉得他所说的两种内功,是两条绝不相同的路子,而与自己平时所练的内功,方法又截然有异。他所知的虽只粗浅门径,但由一斑可推想其余,这两种功夫都是搏大精深,实不在自己师门所传之下。小龙女沉吟片刻,心想:“原来这孩子的内功已有极好根基,只是不得其用罢了,眼下倒不忙先传他本门内功。”
  当下做了早饭,两人吃了。杨过将碗筷拿到厨下,洗涤干净,回到大厅中来。小龙女道:“过儿,有一件事,你自己去想想明白。若是你当真拜我为师呢,你一生一世就得听我的话。若是不拜我为师,我仍旧传你功夫,你将来若是胜得过我,就凭武功打出这活死人墓去。”
  杨过毫不思索,道:“我自然拜你为师。就算你不传我半点武艺,我也会听你的话。”小龙女奇道:“为什么?”杨过道:“姑姑,你心里待我好,难道我不知道么?”小龙女板起脸道:“我待你好不好,不许你再挂在咀上说,你既拜我为师,咱们到后堂行礼去。”
  杨过跟着她走向后堂,只见堂上也是空荡荡的没有甚么陈设,但东西两壁都挂着一幅画。西壁一幅中是两个少女,一个二十五六岁,正在对镜梳装,另一个十四五岁,却是丫鬓打扮,手里捧着一只面盆在旁侍候。两个少女都是相貌极美,那年长女郎眉长入鬓,眼角之间隐隐带着一层杀气,杨过向她多望了几眼,心中自然而然的大生敬畏之念。
  小龙女指着那年长女郎道:“这是祖师婆婆,你磕头吧。”杨过奇道:“她是祖师婆婆,怎么这般年轻?”小龙女道:“画像的时候年轻,后来就不年轻了。”杨过心中琢磨着“画像的时候年轻,后来就不年轻了”这两句话,大有寂寞凄凉之感,怔怔的望着那幅画像,不禁要掉下泪来。
  小龙女那知他的心意,又指着那丫鬓装束的少女道:“这是我师父,你快磕头吧。”
  杨过侧头看那画像,见这少女憨态可掬,满脸稚气,那知后来竟成了小龙女的师父,当下不遑多想,跪下就向画像磕头。小龙女待他站起身来,指着东壁上悬挂着的那幅画像道:
  “向那道人吐一口唾沫。”杨过一看,见像中道人身材甚高,腰悬长剑,右手食指指着东北角,只是背脊向外,面貌却看不见。他甚感奇怪,问道:“那是谁?干么唾他?”小龙女道:“那是全真教的教主王重阳,我们有个规矩,拜了祖师之后,须得向他唾吐。”
  杨过对全真教心中本有僧恨之意,于昃不加思索,大大一口唾沫,吐在王重阳画像的背上,问道:“姑姑,咱们祖师婆婆好恨王重阳么?”小龙女道:“不错。”杨过道:“干么不把他的画像毁了,却留在这里?”小龙女道:“我也不知道,只听师父与孙婆婆说,天下男子就没一个好人。”她突然声音严厉的喝道:“日后你年纪大了,做了坏事出来,瞧我饶不饶你?”杨过道:“你自然饶我。”小龙女本来威吓示警,不意他竟答出这句话来,怔了一怔,倒拿他无法可想,喝道:“快拜师父。”
  杨过道:“师父自然是要拜的,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就不拜。”小龙女心想:“自来收徒之先,只有师父叫徒儿答应这样那样,岂有徒儿反向师父要胁之理?”
  只是她生性沉静,倒也并不动怒,道:“甚么事?你倒说来听听。”杨过道:“我心里当你师父,敬你重你,你说甚么我就做甚么,可是我口里不叫你师父,只叫你姑姑。”
  小龙女又是一呆,问道:“那为甚么?”杨过道:“我拜过两个师父,他们都待我不好,我在梦里也咒骂师父。所以还是叫你姑姑的好,免得我骂师父时连累到你。”小龙女哑然失笑,觉得这孩子虽然刁钻古怪,想法倒也有趣,便道:“好吧,我答应你便是。”
  杨过当下恭恭敬敬的跪下,冬冬的磕了八个响头,说道:“弟子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