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
喂,你肩头受了伤,别使力才好。”那官员一怔,道:“什么受了伤?”左手摸一摸有肩,有一处隐隐作痛,忙伸右手去摸,同时部位也有一处隐隐作痛,这处所若不碰它,竟是全无异感,手指一按,却有细细一点地方似乎直疼到骨里。那官员大惊,嗤的一声,撕破衣服,斜眼一看,只见左肩上有个针孔般的红点,右肩上也是如此。他登时醒悟,杨过刚才在他肩头一按之时,手中偷藏暗器,算计了他。那官员又惊又怒。喝道:“你使了甚么暗器?有毒无毒?”
杨过微微一笑,道:“你学过武艺,怎么这点规矩也不知,大暗器无毒,小暗器自然有毒。”那官员心中信了九成,但仍盼他说谎骗人,神色之间有些将信将疑。杨过玩弄着桌上的一枝毛笔,道:“你肩头中了我的神针,毒气每天延伸一寸,约摸六天,毒气攻心,那就归天了。”
那官员性子极是倔强,心中虽想求他相救,但不肯出口,喝道:“既然如此,老爷跟你图个同归于尽。”一纵身又要扑上。突然有人高声喝道:“蒙古狗官耶律晋,回过头来。”那官员听人叫他名字,一回头,只见窗格中白光闪动,一阵暗器密雨急射进来。
这一批暗器发得既劲急,又繁密,那官员虽非庸手,一时之间那能接得许多?杨过对这官员实无相救之意,但斗然间见这许多暗器打了进来,不由得猎心喜,施展玉女心经中的“满天花雨”手法,左接右碰,前砸后飞,霎时间接到的暗器又反打出去。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亮,满地满桌落了几十件暗器。窗外一个男子声音叫道:“好俊功夫,咱们后会有期,请阁下留下万儿来。”杨过道:“在下是无名之辈,没名没姓。”窗外又有一人怒叱,一个女子声音道:“走吧!”屋顶上脚步声微响,三个人越屋而去。适才杨过与耶律晋动手,各自全神贯注,都没听到有人在外窥探,可见那三人的轻身功夫也极了得。
“满天花雨”本是一举而放数种暗器的手法。虽然号称满天花雨,但能同时发射数种暗器,分别命中不同标的,已是极为难能,真的一举数十种暗器同时发出,而并非乱掷乱射,那可说是武林中罕见罕闻的功夫了,杨过所练的“玉女心经”,虽能一手齐发,又能一手齐收,更是各家各派武功中所无。他练了这门功夫后,从未用过,突然见到这许多暗器从窗中射了进来,自然不免技痒,露了这一手绝招。待得将诸暗器打落,心中方始想到:“行刺这蒙古官员的其实是我同道,这一来,可将他们得罪了。”
那蒙古官耶律晋虽见杨过救了自己性命,但手臂一抬,肩头隐隐生疼,想到了此人的奸计暗算,盛怒之下,也不及细想,随手检起桌上与地下的金镖,袖箭,飞蝗石,纷向杨过射了过去。适才窗中射进来这些暗器,那是三人齐放,发射的功夫也远远胜过耶律晋,杨过这才或接或打、或碰或砸,此时他一枚枚的投掷过来,杨过那里放在心上,尽数接在手中,叫道:“小心了!”手一扬,数十枚暗器激飞而出。
耶律晋但见上下左右尽是暗器的影子,不论闪左避右、窜高伏低,都非身中暗器不可,危急中向后一跃,砰的一声,背心重重撞在墙上,但听一声响,数十枚暗器同时打中墙壁。这一声响极是奇特,因一声之中,包含了数十种暗器同时中墙的声音,飞刀之刺、袖箭之中、飞蝗石之碰,声音各各不同,但妙在同时中墙,同时发声,是以万难用任何一种声音来形容比拟。耶律晋一怔之下,跃在一旁,向墙壁一看,不由得惊得呆了。
原来数十种暗器一齐嵌入墙壁,却都离开他身子寸许,将他身体轮廓整整齐齐的描绘了出来,他身体固然毫发未伤,连他衣服也没撕破半点,耶律晋惊骇之余,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翻身拜倒,说道:“英雄,我今日服你了。”杨过武艺虽高,但一生之中,别人对他不是斥责詈骂,就是教训指点,即连他数度相救的陆无双,也是一直对他疾言厉色,不稍假借,从未有人向他拜服。他是少年心性,此时不禁大为得意,欢喜得哈哈大笑起来。
耶律晋道:“不敢动问英雄高姓大名?”杨过道:“我叫杨过,你是叫耶律晋的了?
你在蒙古做什么官?”原来此人是蒙古大丞相耶律楚材的儿子。耶律楚材辅佐成吉思汗(元太祖),窝阔台(元太宗,成吉思汗次子)平定天下,威震异域,功劳极大,所以耶律晋年纪不大,却已做到汴梁经略使的大官,这次是南下到河南汴梁去就任。当下对杨过说了。
杨过武功再强,世务却全然不知,也不懂汴梁经略使是什么官职,只点点头,说道:
“很好,很好。”耶律晋道:“下官不知何以得罪了杨英雄?杨英雄但有所命,请吩咐便是。”杨过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得罪了。”突然一纵身,跃出窗去。耶律晋大惊,急叫:“杨英雄……”奔到窗边,杨过早已影纵全无,耶律晋惊疑不定:“此人倏地而来,倏地而去,我身上中了他的毒针,那便如何是好?”
正沉吟间,窗格一动,杨过已然回来,室中却又多了一人。耶律晋道:“啊,你回来了!”杨过指着陆无双道:“她是我的媳妇儿,你向他磕头吧!”陆无双喝道:“你说什么?”反手就是一记巴掌。杨过若是要避,这一记如何打他得着?但不知怎的,只觉受她打一掌骂几句,心中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当下竟不躲开,拍的一响,面颊上热辣辣的吃了一掌。
二六:丐帮大会
耶律晋不知二人平时闹着玩惯了的,只道陆无双的武功比杨过还要高强,呆呆的望着二人,不敢作声。杨过抚了抚被打过的面颊,笑道:“你中了我神针之毒,但一时三刻死不了。只要乖乖的听话,我自会给你治好。”耶律晋道:“下官生平最仰慕的是英雄好汉,今日能结识高贤,实忍生平之望。杨英雄纵然不叫下官活了,下官死亦瞑目。”这几句话既自高身份,又将杨过大大的捧了一下。杨过从来没与官府打过交道,不知居官之人一生最大的学问就是吹拍奉承,越是精通做官之道的人,奉承之际越是不露痕迹。蒙古的官员本来粗野诚朴,但进入中原后,渐渐也沾染了中国官场的习气。杨过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大喜,翘起拇指赞道:“瞧你不出,倒是个挺有骨气的汉子。来,我立刻给你治了。”当下用吸铁石将他只肩上的两枚玉蜂神针一一吸了出来,再给他敷上解药。
陆无双从未见过玉蜂神针,这时见那两枚细如头发,放在水面也浮得起来,心想:“一阵微风就能把这针吹得不知去向,却如何能作为暗器?”对杨过佩服之心不由得又增了一分,口中却道:“使这种阴损暗器,没点男子气慨,也不怕旁人笑话。”杨过笑了笑,却不跟她争辩,向耶律晋道:“咱们两个,想卖身投靠,服侍大人。”耶律晋一惊,忙道:“杨英雄爱说笑话了,有何嘱咐,请说便是。”杨过道:“我不说笑话,当真是要做大人的侍卫。”耶律晋心想:“原来这二人想做官,图个封妻荫子。”不由得架子登时大了起来,咳嗽一声,正色道:“嗯,学了一身武艺,卖与皇家,原是正途啊。”
杨过笑道:“这个你又想错了。咱们有个极厉害的仇家对头,一路在后追赶。咱俩打她不过,想装成你的侍从,暂时躲她一躲。”耶律晋好生失望,一张皮了起来的脸重又放松,陪笑道:“想两位这等武功,区区仇家,何足道哉,若是他们人多势众,下官招集兵勇,将他们拿来听凭处置便是。”杨过道:“连我也打她不过,大人那就不必费事啦。快吩咐侍从,给咱们拿衣服更换。”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轻松,但语意之中自有一股威严,耶律晋连声称是,命侍卫取来衣服,杨陆二人到另室去更换了。陆无双取过镜子一照,镜中人貂衣锦袍,明眸皓齿,居然是个美貌少年蒙古军官。
一宿无话,次晨一早启程。杨过与陆无双各乘一顶轿子,由轿夫抬着,耶律晋反而骑马。未到午时,但听得鸾铃之声隐隐响起,由远而近,从一行人身旁掠了过去。陆无双大喜,心想:“在这轿中舒舒服服的养伤,真是再好不过,我就这么让他们抬到江南去。”
如此行了两日,不再听得鸾铃声响,想是李莫愁一直追了下去,不再回头寻找。向陆无双寻仇的道人,丐帮等人,也没发觉她的踪迹。第三日上,一行人到了龙驹寨,那是秦汴之间的交通要地,市肆颇为繁盛。用过晚饭后,耶律晋踱到杨过室中,向他领教武学的精义。他伶牙俐齿,将杨过奉承得通体舒泰,杨过也就随意指点一二,虽只最粗浅的门道,但耶律晋已是闻所未闻,直是受用不尽。他正自聚精会神的倾听,忽然一名侍卫匆匆进来,说道:“启禀大人,京中老大人送家书到。”耶律晋喜道:“好,我就来。”正要站起身向杨过告罪,转念一想:“我就在他面前接见信使,以示我对他无丝毫见外之意,则他教我武功时也必尽心。”于是侍卫道:“叫他到这里见我。”
那侍卫脸上有异样之色,道:“那……那……”耶律晋将手一挥,道:“不碍事,你带他进来。”那侍卫道:“是老大人自己……”耶律晋脸一沉道:“有这门子啰唆,快去……”话未说完,突然门帷掀处,一人笑着进来说道:“晋儿,你料不到是我吧?”耶律晋一见那人,又惊又喜,急忙抢上跪倒,叫道:“爹爹,怎么你老人家……”那人笑道:
“是啊!是我自己来啦。”原来那人正是耶律晋的父亲,蒙古国大丞相耶律楚材。(当时蒙古官制称为中书令,即丞相。)杨过听耶律晋叫那人为父亲,不知此人威行数万里,乃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有权势的大丞相,向他一瞧,但见他须眉皆白,相貌清雅,显是一位有道君子,心中不自禁的生了敬重之意。那人刚在椅上坐定,门外又走进两个人来,上前的耶律晋见礼,称他“大哥”。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五六岁,女的年纪与杨过相仿。耶律晋喜道:“二弟,三妹,你们也都来啦。”耶律楚材的次子名叫耶律齐,三女叫作耶律燕。那耶律齐身材高瘦,双眉斜飞,脸上英气逼人,耶律燕生得也甚是苗条,看来他一家祖传的都是高个儿。耶律燕身材虽高,脸上却犹带稚气,说她美吧,算不得怎么美貌,但向大哥嫣然一笑,刚健之中自有一股妩媚之气。
耶律晋道:“爹爹,你出京来,孩儿一点也不知晓。”耶律楚材点头道:“是啊,有一件大事,若非我亲来主持,实是放心不下。”他向杨过等众侍卫望了一眼,示意要他们退下。耶律晋好生为难,本该挥手屏退侍卫,但杨过却是个得罪不得之人,当下脸现犹豫之色。杨过知他心意,笑了一笑,自行退了出去。耶律楚材的眼光何等锐利,他早见杨过的状貌与常人有异,自己进来时,众侍卫拜伏行礼,只有他一人昂然不动,此时翩然而出,更有独往独来,傲视公候之慨,不禁心中一动,问耶律晋道:“此人是谁?”
耶律晋是开府建节的封疆大吏,若坦率在弟妹之前说明杨过的身份,自己未免太过丢脸,当下含糊道:“是道上相识的。爹爹亲自南下,却是为了何事?”耶律楚材叹了口气道:“一来是为避祸,二来却是要为太祖奠个万世不拔的基业。”耶律晋不语,与弟妹三人对望了一眼,脸都现忧色。
原来蒙古国太祖成吉思汗逝世,次子窝阔台继位,窝阔台逝世后,由他儿子贵由继位。贵由更为短命,此时又已逝世,当时由贵由的皇后垂帘听政,信任群小,排挤先朝有功的将相,朝政极为混乱。耶律楚材是三朝元老,又是开国大功臣,遇到皇后措施不对之处,时时忠言极谏。皇后见他对自己谕旨常加阻挠,自然甚是恼怒,但因他位高望重,轻易动他不得,兼之他所说之话都是正理,常言道邪不胜正,不免对他忌惮三分。耶律楚材年纪已老,一心要将这条老命尽忠蒙古,以报成吉思汗知遇之恩,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每当皇后临朝,常与他言语争执,闹了个不欢而散。
耶律楚材洞明世事,岂不知得罪皇后,全家百口的性命直是危如累卵?但见到皇后的举措乖张,一个旷古未有的大帝国不日要断送在她手里,想起先帝创业的艰难,日夜苦思,要筹划一个万全之策。这一晚翻阅宋人司马光所编着的“资治通鉴”,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条妙计,次日上朝,向皇后奏了一本,说河南百姓动乱,须命大臣宣抚,自己请旨前往。皇后大喜,心想此人走得越远越好,免得日日在眼前惹气,当下立即准奏。
皇后念他是先朝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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